野性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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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空荡荡的孤村




  眼前一片美丽景色,四面群峰耸立,海拔都在一千公尺以上。峡谷深邃,群山叠嶂,秀丽的林木遮掩着重峦,清湛的流水穿林绕树。

  高原上一大片清一色的白桦树,山坡上落叶松林蒙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峡谷间现出一个小小的村落,有五、六户人家。这里,平坦的耕地极少,都是在山坡上开出的梯田,种着稗子、豆子。梯田越往上越陡,直到山顶才算是有了很小的一块平地。

  那看上去富于诗情画意的风景也好,爬山越岭担肥上山的种田人的辛苦也好,对于过路人来说,都无非是一种触景生情的想象罢了。

  山坡过于陡峭,不从下面埋上桩子支撑住,梯田的土就会朝下流。耕种这种斜坡地需要熟练地使用镐头,要摆出一种独特的姿势,攥着短镐头的把儿,弯下腰。这看上去似乎算不了什么,可是,让不熟练的人去干,土就会全部坍落下来。在这里。只有会在梯田上抡镐头,才被看作是个够格的农民。

  朝阳的好地都开成了田,住房全被挤到低洼背阴、或摆弄不好的赖地上去了。房屋几乎全都是杉树皮铺顶,小窗户。这样开窗户。似乎根本就没有考虑到采光。

  一条小溪从屋旁穿过,以这条溪流为动力的水动捣谷机啪嗒、啪嗒地重复着单调的声音。

  村里就像没有人住似的了无声息。不过,从杉树皮屋顶上爿,起的一缕缕淡淡的轻烟来看,村里似乎还是有人的。可是,村子四周看不到哪里拉着电线。

  从全国来说,这一带也是入口密度最低、人烟极其稀少的地区。年轻人对这么个连电部没有的村子,再也不抱什么希望,不断地离开这里,因而入口过稀的趋势一年年地严重下文曰

  年轻人没有那种热情——凭自己的力气,把眼看就要荒废了的故乡维护一下,把它变成一个新村。

  村子太荒凉、太闭塞了,以至对它不能再抱幻想,也看不出有任何前途。实际上,一年之中,它有大半年埋在雪里,既没有电,也没有姑狼嫁到这儿来。这样的村子实际上已经不可救药了。

  只要不死守着这块贫瘠的上地,而是跑到城里去,就能轻而易举地赚到钱。在城市里,可以得到物质文明的享受,还有女人、美酒,以及其它形形色色包装精美的、陈列在橱窗里可以满足欲望的商品。

  不管买得起买不起,总归可以看看花样。闻闻味道。于是他们就从那即将沉没、空荡荡的废船上,换乘到不知开往何处、拥挤不堪的“城市”这趟列车上去。

  乡村中美丽的大自然、辽阔的旷野、新鲜的空气,以及未被公害污染的水,这寸切的一切。都没有挽留青年人的力量。

  年轻人流入了城市,村里只剩下老人、孩子。这些孩子长大成人以后,也都会抛弃这个村庄。

  老年人几乎都有病,不是高血压,就是半身不遂、心脏病、肠胃病、肝炎等等。长年累月地过度劳累,以及恶劣的饮食条件,从内部摧残着他们那成天土里滚、太阳里晒的躯体。

  尽管村里人减少了,但只要这个村子还在,就得维持。修整堤坝、渠道、桥梁、道路,打扫公共建筑上的积雪,在村道上耙雪开路等等,当地的这些官差全都落在留下人的肩上,多走一个,就得多摊一份。

  即使是拖着衰老多病的身子来勉强维持,也终归有限,村子眼瞅着荒废下去。

  耕种的面积,已经减到只能糊口的程度。为了节省灯油。天一黑,人们就早早人睡。

  这里是个穷山窝,就连高度发达的现代物质文明也单单地绕开了这个地方。“就因为这一点,城里人倒觉得此地很珍贵,因此,除了冬天交通断绝的时期以外,时常有些旅行者,借“寻找日本原来的样子”这股风;从城市闯到这里来。

  这些旅行者并不了解这个村子面临的严重事态。而且也没有必要了解。城市的生活他们已经厌倦,只要能在清新的大自然中浸润一下身心,就已心满意足了。

  溪流上哼着单调曲子的打谷机,杉树皮屋顶的农舍。层层的梯田,夜晚的油灯生活,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严酷生活的写用,而是被当作日本山村的优美田园诗来装点这些旅行者的影集。

  枫树叶大都落了,从山谷各处的树林中,徐徐升起烧炭的淡紫色烟雾。这时,村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单身女旅行者。

  她年龄在二十二、三岁,又像职员又像学生,是个城市派头的女子。她用竹筒从溪流里舀起水润润喉咙。然后惬意地观察起这幽静的山村景象,在晴朗的秋阳照射下,这座山村内在的烦恼都淹没在阴影之中了,没有什么明显的荒凉感。毋宁说,在灿烂的阳光下,大自然的美反到更突出了。

  这个女旅行者似乎是独身一人,没有旅伴。她很像个惯于独身旅行的人,那副肩背旅行袋、徒步旅行者的打扮,更说明了这一点。

  “多美的村子!”

  她眯起眼来,看着杉树皮顶的房屋上漂荡着的淡淡的轻烟,把背着的旅行袋朝上颠了颠。照地图来看,这个村子正好是在她旅行路线的中间地段。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女旅行者穿越村子时,一脚踩上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她只觉得脚下一软,扑哧一声,心里感到一惊,忙朝脚下看去,原来是棵圆白菜扔在路上,菜叶子成了褐色,帮子已快烂了,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看样子不像是自然腐烂。而是得了什么病。地抬头一看,周围田里种的圆白菜也都烂了,颜色显得脏乎乎的,全部塌了秧。

  “这是怎么扔的?”

  她惊诧地自言自语着,没想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话音。

  “软腐病!得上这个病,圆白莱就全这么烂掉!

  顺着声音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弯腰站在那里。她背上背着柴禾,拄着拐杖,勉强站着,那腰弯得就像要跟下身叠在一起,让人感到似乎柴禾的重量直接由拐杖支撑着。看样子她是上山捡柴回来的,连这么大年纪的老大婆都得上山干活儿,这表明村子的实际情况是多么糟糕。

  可是,女旅行者只关心老太婆说的话。

  “软腐病?那是什么病呀?”

  “是圆白菜、大葱、白莱得的病。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祸害的。好不容易种的菜,一得这个病,村里就没得吃了!”

  老婆婆满头的白发颤动起来,可是,她那悲哀的神情,却被久经风霜的皱纹掩盖住了。不很分明。

  “啊!那太可惜了!不能撒点农药预防一下吗?”

  从生活优裕的大城市来的这位女族行者;对老太婆的话尽管同情,却没有深切的感受。饥饿这类字眼儿,在她的词汇中恐怕是没有助。

  “等一发现就晚了。”

  老太婆似乎觉得跟一个过路的游客讲这些话毫无意义。就把柴禾朝上颠了颠,走进最靠近路边的一所棚子似的房子里去了。两人只交谈了这么几句便分了手,这位女旅行者心里想的已不是村子里圆白菜、大自菜的病害,而是自己的后半部旅程了。

  一直到中午,天气依然晴朗朗的,丝毫不必担心变天。高空中飘着的几片云,像刷子刷出来似的,预示看好天气将持续下去。

  出了村,沿着小溪是一片乱树林。四周一片寂静,空中似乎有点凤,吹得材梢沙沙作响,流水的声音让风一吹,有时听起来像是人在谈笑。

  路,沿着一条慢坡儿一点点地高上去。使人觉得天空有些狭窄了,这大概是由于已来到了溪谷的尽头,两侧山岭齐上齐下地夹着的缘故。沿着这条路再走上一段,不久就来到一个小山包上。

  女旅行者的脚不时在落叶堆里踩空。这一带树上还有枫叶,在午后阳光的晖映下,红黄相间的树叶。衬着背后的蓝天浮现在眼前,光彩夺目。由于她在林中穿行,浑身上下沾满了落叶。

  她身上冒出汗来,稍微有点喘,心里很畅快。一个青年女子单独在这样的山里旅行,丝毫也没有不安的感觉。

  她身边的许多人都劝过她说:太危险,还是不要自个儿去徒步旅行吧!可是她相信山里人。她很乐观,认为城里人就是跑到山里来,山里人也不会起歹心。

  到山里来一趟,人的本性当然下会改变。她到山里来。是为了清洗一下在城市里污染了的身心。她认为,任何人一来到山里就能够冲刷掉身心上的污垢,哪怕是片刻功夫也好。

  过去,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危险和不安,这也助长了她的乐观情绪。偶尔树梢、草丛刷拉一响,她也感到惊吓,不过,大都是些山鸠或别的小动物:有时也遇到过樵夫、炭夫、猎人,这些人都很热情,爱跟她打招呼。倒是跟她一样的那些旅行者,在了解到她只是单独一人时。就会用毫无礼貌的好奇目光看着她。

  可是。这也未曾使她感到不安。

  水声一下子听得清楚起来,因为风突然止住了。水声使四周更显得沉寂。就在这时,前面树林时“刷拉”响了一下,可能是兔子或猴子跳动发出的声音吧,她这么想着,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心里猛然一惊,仿佛心脏被淬然抓住似的:林子里竟站出一个奇形怪物来。

  那怪物全身发绿,乌黑的脸上两只白眼像刀剑一样闪闪发光。手里好像拿着一条大棒,两眼直勾勾地死盯着她。双方正好打个照面;躲也躲不及了。

  她想跑,可是由于恐怖,全身就像套上了紧箍,动弹不得,连喊都喊下出来了。那怪物猛然看见她,似乎也吃了一惊。

  怪物摇摇晃晃地朝她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伸出手来说。

  “有什么吃的。给我点儿!

  原来那怪物是个人,不过跟她以前在山里见过的所有的人都不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残暴的杀气,听那怪物说出了人话,女旅行者身上恐怖的紧箍才松脱开,恢复了活动能力,只是恐怖还在持续着。

  “救命啊一一”

  声带的功能也恢复了,她本能地尖叫了一声。这意外的反应,使怪物吃了一惊。

  “别喊!

  怪物惶迟地朝她扑过来。她扭头就跑,心想能跑到刚才穿过的村庄就会得救。

  “站住!”身后,怪物在喊。她觉得好像追上来了。

  让它抓住就没命了!恐怖和拼死保命的本能。给她两腿增添了平时想象不到的速度。沿着溪水,穿过乱树林就是村子!

  只要跑到那里,只要坚持到那里就会得救……

  她和死神之间殊死的竞赛相持了一阵,万幸的是,那怪物动作迟缓。似乎身上什么地方受了伤。

  刚刚路过的村庄已经在望了。然而,在她眼里却是一段绝望的距离。怪物已经追上来了,甚至后脊梁上都感到了那怪物急促的喘息……

  “来人哪!救命呀!”

  她拼命朝村里呼救,然而,村里连个人影也没有。这个村子,好像压根儿就没有人,在秋天明净的阳光下与人间的喧闹隔绝开来,自成一个安稳的世外机源。

  十一月十一日上午十一点左右,岩手县警察本部宫古警察署收到一份骇人听闻的报告。报告说;岩手县下闭伊郡柿树村。有个叫”风道”的小屯子,住着五户人家。屯里居民全被人杀死了。

  发现人是个女巡回保健员。

  当时,她看到屯里有成群的野狗、还有大群的乌鸦在上空盘旋,便起了疑心,进屯一看,果然发现出了事。

  风道屯没有电,当然更不会有电话,年迈的女巡回保健员吓得快要瘫了,硬挺着身子跑了二十里路,到柿树村派出所报了案。

  柿树村派出所的警察立即上报警察署,然后又取得消防队和青年队的支援,火速奔赴风道屯进行现场调查。

  女保健员只知道出了人命,详细情况一概不知。凤道屯现有居民十二名,如果他们全部被杀,那就成了无头巨案。

  这一带是北上山区的中央高地,素称日本的西藏。在全国入口密度最低的岩手县里,也算是人烟最为稀少的地区,每平方公里只有几户人家。

  特别是近年来,风道屯的居民不断全家外迁,所以,入口过稀的趋势与日俱增。

  由于这个屯干农活累人,生活艰苦,根本没有姑娘嫁进来,屯子里的年轻姑娘都往城里跑。

  年轻人都担心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风道屯就会完全荒废。于是,他们部想暂时离开屯子,到城市里找个工作,搞个对象。有些人家的大儿子跟父亲商量说,进了城就吉易找对象,婚后生个一男半女,女人就会死心塌地地回到屯里同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