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
黄兴此时由香港到沪已经多日了,因水路封锁,无法赴鄂,故在上海与各方人物见面,谋商尽快支援湖北、覆灭满清的办法。张謇于是和赵凤昌秘密往见黄兴。黄兴说:“袁项城才能超卓,黄兴素所仰慕,若他能反戈一击灭清,则革命的成功事半功倍。袁项城是汉人,那时有大功于革命,当然可作民国的总统,只要两位能说服袁公兴汉灭满,黄兴自能说服其他同志,一致拥他做民国的总统。”
宋教仁、陈其美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张謇大喜,与赵凤昌、黄兴等又商量了争取袁世凯的方法策略等问题,然后便走旱路北上河南彰德,往见袁世凯。
养寿园内,袁世凯听说张謇来访,高兴得倒履出迎。隆礼接张謇到了养寿堂,殷勤备至,恭谨问道:“夫子降临,蓬荜生辉。如今天下已乱,请问吾公何以教导世凯?”
张謇说:“朝廷已诏袁公出山平乱,袁公却迟迟未出,这是为什么呢?”
袁世凯叹气说:“这数年间天下形势大变,朝廷式微,人心渐生他意,世凯忧虑以己之力无法平服天下,因此私心戚戚,不敢轻出。”
张謇说:“人心思变,已成潮流,大清如今已无法维持了,袁公不趁此时挟势而出、建功立业,救百姓出于水火、匡扶国家免于战乱,难道真想就在这园子里钓鱼赏花、了却余生?”
袁世凯笑了起来,说:“知我心者夫子,我也实不相瞒,确有出山一展大志的想法,但心绪烦乱,不知该如何做起。”
张謇挥手说:“大清已无可救了,袁公难道不想与党人携手,结束专制,开创一个民主共和的新国家出来?”
袁世凯说:“夫子的话世凯怎敢不听,可是党人对我成见甚深,恐难以合作。”
张謇说:“我已和革命党的首领黄兴见过,黄公豪侠仗义、心胸如海,他说若袁公赞成民主共和,促成清廷退位,他愿与众同志一起,拥袁公作民国的总统。你意下如何?”
袁世凯一震,忍不住喜意满脸,急问:“他真这么说了,亲口对你说的?”
张謇说:“不但他这么说了,宋教仁、陈其美两人是同盟会的骨干,也一致支持黄兴的想法。如今国宁国乱,民安民祸,全在袁公一念之间,以你的雄才大略,该知大势所趋,朝廷愚顽腐败积重难返,已绝无中兴之望了。时势造就英雄,现在到了你狠下决心的时候了。”
袁世凯想了想,又苦着脸说:“党人推我做总统,恐怕只是一种策略吧,大清若亡,他们对我无所求了,我又不是他们党人,这些人那时岂能不变主意。况且如今孙文不见踪影,党人群龙无首,这才对世凯有点兴趣,一旦孙文回国,黄兴他们肯定只听孙文的,那样我可就白做冤大头了!”
张謇说:“不会的,不会的,革命党虽然行事激烈,但却说话算数。我看黄兴决然可以称得上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这方面你完全不必顾虑。”
袁世凯皱着眉头,很苦恼的样子,说:“夫子的话我自然相信,可是皇恩浩荡,待我袁世凯的确不薄,如今与党人合作,这个弯子实在难转得很呀,夫子可有什么好办法教我?”
张謇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与党人合作是顺天应民、拯救国家免于战乱的壮举,有什么想不通的!何况如今朝廷无人,一干不学无术的亲贵掌权,若你真有能力平了党人,那时功高震主,朝廷用什么来酬你的大功呢?袁公聪明绝顶,不会没想过这问题吧!”
袁世凯一惊,急忙说:“夫子呀,这话千万不能在外面说,否则我的一些办法就不灵应了。”
张謇说:“那你说,与党人合作,迫朝廷退位这件事你干不干?”
袁世凯说:“当然干,当然干,但夫子一定要给我时间,我复出之后,必须有所布置,北洋军十万兵将,他们的思想转变也需要个过程,但我一定能将他们搞转。”
张謇说:“好,我相信袁公的能力。盼你为国为民建功立业,民国的大总统职位在等着你呢。”
袁世凯说:“真能有那一天,那都是拜夫子所赐,可是我总不放心革命党,夫子一定要帮我说服他们,我最怕孙文一回国,他们就翻脸。”
张謇说:“这个请放心,我会不断和党人沟通,把袁公赞成民主共和的诚意告诉他们。”
张謇和袁世凯达成默契以后,从彰德南下又到了江南一带,此时黄兴已到了武汉,不数日,陈其美与光复会的李燮和在上海起义成功,陈其美作了上海都督,李燮和作了吴淞都督。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江湖侠气剑如虹
上海起义成功的消息传了出去,驻跸苏州的江苏巡抚程德全在张謇的劝说下,率全衙官吏集于抚府院内,亲手倒持竹竿,挑下大堂屋上的檐瓦,以示除旧布新,然后于门外悬挂白旗,宣布反正。第二天浙江的巡抚衙门被民军攻克,接着浙江全境光复,举汤寿潜为都督,陶成章为参议院参议。接着林述庆在镇江率新军起义成功,被推为镇江都督。江南一带,只剩下重镇南京仍然独自撑持。
宋教仁在武昌得知东南之事,知会黄兴之后,便急匆匆乘船赶往南京,欲入城策反新军第九镇。哪知一天之前两江总督张人俊已将第九镇调往城南六十里的秣陵关了,这时城内张勋率领的江防营正全城搜捕革命党,凡穿洋装,不留辫子的年轻男子,一律被视为党人,格杀勿论。宋教仁见形势险恶,不敢入城,急忙乘船东下上海。
第九镇新军因受赵声的影响,兵士及下级军官革命意识极强,驻防于南京时便要起义响应武昌,但因枪弹缺乏,又受江防营监视,无法如愿。如今队伍开到秣陵关,兵士们急不可耐起来,相互串联决定起事。因无子弹,枪刺又未开刃,兵士们便在半夜时分偷偷起床,卸下枪刺磨刃。统制徐绍桢知军心不稳,怕突然间生变措手不及,于是夜起悄悄巡视各标营地。新月微明下,只听得营房内磨刀霍霍,营房外战马嘶鸣,偶尔传来几声士兵的切齿怒骂之声。徐绍桢惊得汗毛竖了起来,冷汗直流。他知道,若明天自己再不表明态度,宣布起义,势必作为兵士们的第一个革命对象,身首异处。
十一月八日一大早,徐绍桢集合全镇人马,宣布起义。兵士们欢声雷动,七手八脚将少数仍忠于清朝的几个军官抓了起来,关入屋中。然后徐绍桢领兵直奔南京而来,攻打城垣。
南京城内此刻有江防营、旗兵等两万多人,子弹充裕,炮火犀利,徐绍桢军弹药缺乏,又无后援,如何能攻下坚城南京,反被张勋带兵出城反击,大败下率军退往镇江。
陈其美在上海听闻第九镇兵败,大怒而起,宣称说:“江南遍地皆已光复,张人俊张勋敢抗拒革命,不灭此丑类,革命何以成功!”于是发电给浙江都督汤寿潜,江苏都督程德全,镇江都督林述庆,又派人与淞沪都督李燮和联系,要组织五路联军,合共南京。
江、浙、镇、淞四都督齐声赞同,商议推徐绍桢为联军总司令。五个都督调兵遣将,开赴镇江集中。浙江派朱瑞为将率领三千人马,上海以洪承点为将率一千人马,淞沪以黎天才为将率六百人马,江苏以刘之洁为将率三千人马,加上镇江林述庆的三千人马以及徐绍桢的第九镇残部,兵力将及三万,号称江浙联军。陈其美将江南制造局的弹药源源不断运往镇江,沪上商界又捐款作为军费,沿途百姓箪食壶浆以劳联军。联军声威大震,群情激奋,杀奔南京。
陈其美此刻致信南京的江防军统领张勋,促其反正。张勋见信大怒,狠命将信撕成碎片,骂道:“何物陈其美,竟敢诱劝老子反清,老子对大清忠心耿耿,死也不反,誓要和反贼们血战到底!”
张勋当即与张人俊会商,电请内阁迅速拨款,增募新兵守城,欲以南京孤城,独抗五路民军。袁世凯回电对张勋等的忠义之心大加表彰,说:“东南半壁河山,悉赖诸公保全。”但却以财政困难为由,拒不拨款。
数天之后,江浙联军开到了南京城下,总司令徐绍桢集众将下令:命林述庆带所部由紫金山攻天宝城及太平门;命朱瑞带所部攻潮阳门;命刘之洁带所部攻雨花台及聚宝门,命黎天才带所部攻占长江沿岸的炮台据点,自己亲带第九镇攻占浦口,以防清军沿津浦路北窜。此刻的联军士气如虹,雄心如沸,按徐绍桢的军令,分头攻打而战。
这时候在湖北的汉阳,民军沿汉江布阵守候多日,不见清军大举进攻,心中焦躁起来。段祺瑞率领的第二军已开始陆续到达汉口了,清兵除兵员大增外,还增加了数套德国的架桥设备。黄兴心中忧虑,便招各将领会商,欲乘夜悄悄渡江,反攻汉口,出其不意于敌重挫。湘军协统王隆中极力支持,黄兴心喜,即下了反攻决心,命半夜时分在襄河琴断口处架设浮桥,并分左、中、右三路,乘夜渡河,大举反攻。
鄂军协统吴兆麟面有忧色,谏言说:“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敌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而我军新兵甚众,才刚刚学会打枪。此刻只宜坚守,实不易主动出击。”
黄兴怒道:“正因敌强我弱,敌众我寡才必须出奇制胜,坐等敌兵悉数涌至汉口,一切筹划妥当而来攻我,那与坐以待毙有何两样!”
吴兆麟强谏无果,不敢再言。黄兴于是下令黎明五时整,自率鄂军为中军,以湘军王隆中部、甘兴典部为左右翼,作正面进攻,命驻兵武昌的鄂军协统成炳荣部渡长江深入敌后,先乘虚进攻大智门车站冯国璋的司令部,得胜后从清军阵地后方猛攻,前后夹击,共灭清军。又命协统熊秉坤所部为预备队,视情况随时加入战斗。
半夜时分突然下起大雨来,寒冷异常。黄兴暗道:“天助我成功,方来这阵猛雨,料清军此刻定然于营内大睡。”黎明时分,浮桥架设完成,黄兴即率军冒雨渡浮桥掩至汉口,然后举火为号,命三路兵将分头向清军杀去。
中路鄂军在黄兴率领下取路王家墩向冯国璋的司令部攻了过去,左路在王隆中率领下向玉带门一带攻去,右路的湘军甘兴典部却驱之不动,众兵士受大雨浇淋,周身湿透,竟围在做进攻信号的火堆旁烤起火来。司令部的督战参谋甘绩熙等急得反复劝说,又拉又推,烤火的兵士才恋恋不舍离开火堆,挺枪冲向目标水电厂一带。
民军移动之时,清将冯国璋便已得到情报,忙命第四镇张敬尧部于王家墩布防,狙击民军。张敬尧冒雨带兵刚至目的地,民军便大举攻了过来,清军仓促应战,狼狈异常,张敬尧大声吆喝指挥着,清兵各借地形扒下架枪射击,强阻民军。双方鏖战至中午时分,清兵军心动摇,黄兴趁机舞枪大呼:“全军冲锋,夺了敌人的机关枪!”
中路军得令,抖擞精神,潮水般前冲。清军慌乱下后撤,三五挺机关枪也被民军夺了下来。清军退了三里多地,又在一处高地上布阵,欲凭地形扭转战局。
这时左路的王隆中部已攻入了玉带门一带,预备队熊秉坤部也加入战斗,协助右路甘兴典部攻入了水电厂,与清兵鏖战。
冯国璋在大智门火车站司令部,通讯兵随时报来前方战情。听说黄兴在军中带头冲杀,民军节节逼近,冯国璋惊道:“黄兴打仗,纯是不要命的硬拼,老子可不能就这样蛮干。”于是忙发电给袁世凯,欲要后撤。袁世凯却迟迟不予回电。
战斗持续到了下午时分,交战双方的兵士俱已疲困不堪,清兵在协统张敬尧等的催逼下,仍勉强抵抗着。民军方面的新兵却因未经训练、不耐久战,渐有兵士私逃后撤。黄兴率司令部中二十多名武职人员一面堵截私逃兵士,一面传令说:“再有一个钟头,成炳荣部将从清兵背后杀来,那时清兵腹背受敌,自然大乱。各营队官兵须顽强作战,共灭清兵。”
黄兴哪知担任敌后攻击的成炳荣部这时仍在武昌的兵营内待命,根本就未过江作战。当日成炳荣接了黄兴的军令后,想着渡江作战、生死难保,就招朋友古旧于驻地痛饮一番,以作告别,豪言壮语的痛饮之后,大醉不醒,直到次日天将黑时,才勉强睁开睡眼,心知误了战事,这才急忙下令乘船过江。
但此时汉口的民军已经在大败后退回汉阳了。原来战事持续,艰难异常,中路的鄂军新兵私逃得越来越多。黄兴嗔目大呼,怒恨如狂。便在这时,担任右侧侧攻的甘兴典部公然开始逃跑。甘兴典高声招呼士兵们,喊道:“大家齐退,先保住性命,逃至湖南岳州再集中。”
左翼的王隆中部正苦战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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