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
谭仲麟将王存善双手捧上来的宣纸放在桌上摊开,那是一幅楷书的中堂,笔力凝重,苍老而平淡,极见功力。谭仲麟口中啧啧、称赞不已。正在陶醉,门外却报:“李家淖有反情大事要面见总督。”谭仲麟听说“反情大事”,吃了一惊,也不敢看那幅书法了。忙出声传见。
李家淖领了朱湘急步进来,一进大堂,朱湘便向着谭仲麟跪倒,连连叩头,说:“大帅,求求大帅,一定要救救我弟弟呀,我替他自首来了。”原来这李家淖是省河缉捕管带,朱湘的清平局督办便是他保荐的,因而朱湘首先找他替弟弟自首,李家淖见反情重大,就忙带他来亲见总督。当下李家淖将孙文组建兴中会以及重阳节造反等事全讲了,然后说:“如今咸虾栏张公馆及圣教书楼的礼拜堂,就是屯放枪械弹药和帮会人物窝藏的地方,大帅呀,万分危急,请快快派兵往这两处搜捕缉拿!”谭仲麟听罢,惊得呆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这如何得了,竟有这样的事,你说的可是真的?”李家淖急得跺脚,说:“大帅,属下不敢有一句虚言,不信你问他。”说着用手指跪在地下的朱湘。朱湘连连叩头,说:“大帅,李管带说的全是真的,我弟弟朱淇就是为孙文起草檄文的人,如今被我在清平局里押着,孙文还在他的诊所里假装看病,但明天一早,他们便要放火扔炸弹、大开杀戒了!”
谭仲麟情知是真,呆了一呆,这才急传陆师提督邓万林,命他立刻带兵去东门外咸虾栏张公馆及圣教书楼礼拜堂两处捕人,又命李家淖派人去捉孙文。这时,李家体报告巡防营正在进城,谭仲麟便命将巡防营开往珠江码头,检查从香港方面过来的人、货。
陆皓东催促张公馆内的人全部离去后,自己也随着出城,欲到香港,却忽然想起青天白日旗未曾带出,便又返回去拿,恰好邓万林带兵赶到,于是将陆皓东拿下。
陈少白通知完圣教书楼礼拜堂的人离去后,见街上清军兵士列队而出,匆忙如临大敌一般,猜想暴动之事可能已经暴露,忙去孙文的诊所叫他躲避,却见诊所大门上锁,询问隔壁的一间饮食店,这才得知孙文竟于此时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
孙文是与过去的国文老师区凤樨一同走的。看街上兵勇来来去去,区凤樨皱眉说:“今日街上怎么这么多兵呀,跑来跑去乱哄哄。”孙文笑道:“兵勇们要抓我,就跑来跑去的寻找。”区凤樨惊道:“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是真的?”孙文指指身后,说:“不信你看,这两人便是跟踪我的密探。”区凤樨回头,果然见两个大汉不远不近的跟着。区凤樨脸上变色,孙文却毫不经意。谈笑间两人进入婚宴之地。婚宴的场合,人多吵杂,往来穿梭,孙文趁着人多,迅速闪身从后门溜出,然后急步赶到珠江岸边,找了一条小渔船,驶往澳门。
朱贵全、丘四乘坐的轮船靠岸,巡防营的兵士却涌了上来,人货齐查。朱、丘两人想保住枪械,却被清兵迅速拿下,三点会员也被捉住了七十多人。与此同时,程奎光等人也被清兵拿了。
陆皓东被提审时,直承造反,说:“我与孙文痛恨异族占我江山,官吏贪污昏庸,因而起意造反,誓灭满清,今事不成,有死而已。但我可杀,继我而起者不可尽杀。公羊既殁;九世含冤;异人归楚;吾说自验;吾言尽矣;请速行刑。”朱贵全、丘四也凛然不惧,大骂满清不绝。谭仲麟于是下令杀陆皓东、朱贵全与丘四,而将其他人暂押狱中。
孙文乘船到澳门后,第二日又换乘船到香港,于先一日到港的陈少白、郑士良相遇。此时谭仲麟已发电给港督卜力通缉孙文、杨衢云等人。孙、陈、郑便商量逃出香港,免遭毒手。三人到了码头,恰好有开往日本横滨的轮班,三人于是急忙买了船票,离港赴日。船到横滨靠岸,却有冯镜如、谭发领着十多位华侨在码头迎接,孙文又惊又喜,问:“你等如何知道我们来日本?“冯镜如举着手上的日本报纸,笑道:”看报纸才知道的,这便赶忙招呼大家赶来接船。”孙文要过那张报纸,只见上面赫然醒目的汉字标题:“支那革命党首领孙逸仙乘船将抵日本”,郑士良奇道:“为何称我等为革命党,我们可都是造反的呀!”孙文默思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易经》上说:‘汤武革命,顺乎天应乎人’,日本人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了。甚好甚好,以后我等便自称革命党,不用‘造反’这个词了。”陈少白、郑士良点头称是。冯镜如当下将来迎接的一行人作了介绍,孙文也将陈、郑两人介绍给他们。大家拱手为礼,冯镜如一方的人说:“久仰久仰。”孙文一方说:“感谢感谢。”然后一众人引领着孙文等,来到市内冯镜如的‘文经印刷店”里,简单的吃过便饭,众人七嘴八舌问起孙文反满革命的话题来。满脸黝黑、高大壮实的谭发对孙文笑道:“大家都看过了你的那个檄文和宣言,觉得满清该反、革命要革,所以才向你讨教如何革命。”孙文便尽其所能,讲起革命的事情来,从满人入关、残杀汉人,直讲到如今不思进取、只一味愚昧守旧、腐败昏庸,将国民任意拘捕杀戮。孙文说:“满清没有政府,也没有法统,只有一批权势人物,对人民实行专制暴政。如今列强虎视眈眈,欲将我国瓜分豆剖,满清上下却置若罔闻,再不革命,我中华古国就将亡国亡种了!”
做进出口贸易的赵明乐问:“我国受愚民日久,革命容易吗?人民能发动起来吗?”孙文挥手说:“在我国,最容易干的事便是革命。因为民愚官也愚,不愚,怎能甘心做异族的奴才呢!所以革命很易,只要用驱除鞑虏来号召人民,便可唤起民众。但我国民众从不知法律为何物,也不习惯遵纪守法,故而委靡散漫,所以革命之后如何管理民众,才是最难的事。”
众人频频点头。谭发就站了起来,两手叉腰,说:“我是赞成革命的,满人少,汉人多,凭什么满人当皇帝!我过去常想:中国的皇帝,必须由汉人来当,当然,最好由我谭发来当,因为我是汉人中最敢想敢干的。”众人一起哄笑起来,陈少白、郑士良也忍不住莞尔而乐。谭发自己也大笑,笑罢又说:“自从见到了孙先生,我再也不敢想着当皇帝了。孙先生气度凝重,胆大如天,俨然人君之相。最能当中国皇帝的,便是孙先生。”
孙文忙说:“不,不,推翻满清之后,就不要皇帝了,搞民主制,由老百姓选举总统,像现在的美国一样。”众人忙拍手称好。孙文便提议,在横滨成立兴中会,为中国的革命出力,冯镜如、谭发、赵明乐等极力赞成,其他人也大表同意。于是,选了冯镜如为会长,又选赵明乐为管库、赵峰琴为书记,在座的十多位人便是第一批会员。一切就绪之后,洋服店老板谭发高兴得手舞足蹈,当场宣布送给孙文一套西装,以为庆贺。孙文含笑致谢。
过了几天,尤列与杨鹤龄也逃到了日本横滨,告诉孙文说,杨衢云逃到南非去了。孙文恨道:“起义未举先败,都是杨衢云惹的祸!”这时谭发给孙文做的西装好了,亲自送到了他们下榻的旅馆。孙文西装上身,顿时英气勃勃、眉目含威。谭发拍手而笑,说:“好一个革命领袖,真是人中的龙凤,庄严中不失威风,威猛里又带和蔼,只可惜,脑后的辫子太煞风景了。”孙文就说:“如今我们是明目张胆的革命了,还要这辫子干什么!”于是剪了辫子。陈少白、尤列、杨鹤龄说:“该当如此。”于是也剪了辫子。郑士良不剪,说:“我还要回国去组织会党起义,这条辫子先不能剪。”
陈少白,郑士良见孙文穿了西装后,人精神不少,自己身上的衣服太显老土了,便引了尤列、杨鹤龄一齐到谭发的洋服店,每人也做了一套西装。谭发向他们要钱,这几人却口袋全空了,都贡献给广州的起义了。郑士良便说:“孙先生是我们的首领,我们的服装钱,自然由他来付。”谭发就拿着账单找孙文要钱,孙文的口袋也没有钱了,便说:“谭兄,你的账先记着,革命成功之后,我一定加倍还你。”谭发点头说:“行,你的话我信。但口说无凭,你必须在账单上签字。”孙文便拿笔在账单上端端正正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谭发小心翼翼将账单折叠好,装入口袋。
日本的华侨不多,开展革命宣传的范围极其有限,孙文便又想到了檀香山,与陈少白、郑士良等商量。郑士良听说两广总督府的通缉令上没有自己的名字,也急于回国发动会党,可是苦于没有路费。孙文就请陈少白留在日本,请尤列、杨鹤龄往香港联络失散了的同志,然后自己往找横滨兴中会中最富裕的会员赵明乐借钱作路费,赵明乐听了借钱的事,一口回绝,说:“我正穷着那,现在生意越来越那做了!”孙文心下一凉。赵明乐怕孙文再纠缠,兴中会的活动干脆也不参加了。孙文长叹。事为冯镜如所知,便找另外的会员凑了一千元借给孙文。孙文感谢不已,将钱分别给郑、尤、杨作路费外,剩下的刚好够自己去檀香山的路费,于是便辞了日本,乘船往檀香山。
正文 第三章 欧美壮游,伦敦蒙难,波涛万里古国远
孙文在海外正颠沛流离,艰难备至。国内,李鸿章却花翎顶戴,随员成群,要出访欧美各国了。
一八九六年,春节刚过不久。李鸿章拜别了慈禧太后、光绪皇帝,家人及僚友送他到京城东便门,在此搭棚设宴为之饯行。当时人视出洋为畏途,况且李鸿章年已高迈,因此众人均有惜别之意。李鸿章却高谈健食,朗声大笑。这时大风忽起,摇晃得棚子欲飞天而起,飞沙尘土将满桌的菜肴铺满。李鸿章扔掉筷子,长叹说:“老天不让我吃饭了!我搞洋务多年,难道真的获咎于天?”众人笑劝道:“中堂几十年来平乱息纷,和洋富国,有巨功于朝廷,因此,风伯雨师才来为你送别,以壮行色!”李鸿章摇头,神情悲凉,说:“唉,此次万里海疆,要遍访欧美各国,我已是七十四岁的老厌物了,能否活着回来与你等相见,实未可知。”
俄罗斯听说李鸿章将行,格外殷勤,立刻为他包了“海宴号”客轮。客轮起航由天津南行。美欧各国得到消息,电报如雪片一般飞来,争相邀请李鸿章先访问他们的国家,加拿大竟专门派了“中国皇后”号海轮到上海来迎李鸿章。俄国人大为生气,心中酸溜溜的,生怕李鸿章为别国抢先邀走,便决定李鸿章一行进入俄境内后,吃住行等项全由俄国免费提供,俄公使柯西尼忙发电将此优待告诉李鸿章,请他无论如何要先访俄罗斯。其实李鸿章的出访,首先便是冲着和俄国结盟的,今见俄国人又格外友好巴结,就满口答应先访俄罗斯。
客船经台湾海峡,越印度洋,由红海进入苏伊士运河。德、法等国闻讯,准备派出舰艇在地中海截住李鸿章,迎入自己的国家,但俄罗斯已派了乌斯托姆斯基亲王乘军舰在运河北口恭候李鸿章,法、德两国无奈,只好放弃拦截计划。三月中旬,李鸿章到达俄罗斯敖得萨港。俄国的陆军元帅与当地官员到港迎接,欢迎场面盛大之极。从港口到行馆,沿途彩旗飘飘,迎宾队伍由中俄两国国旗作前导,乐队高奏着迎宾曲,礼宾官向李鸿章敬献馒头和食盐,表示敬李为最尊崇的贵宾。从这儿乘火车至俄首都彼得堡,更有一番隆重热烈的欢迎仪式,俄外交大臣巴劳埔的夫人甚至用俄人恭接君父的礼节,托金盘给李鸿章献上盐饼。从车站到李的下榻之地,路上全部铺上鲜花,路边欢迎的人群人山人海。受如此礼遇,李鸿章高兴极了,一路的风尘劳累似乎也没有了,精神矍铄,满脸喜意,鹤发而童颜,便像一位老仙翁。
到彼得堡后第五天,李鸿章拜见俄沙皇与皇后。沙皇与皇后亲切微笑,降座相迎。李鸿章向沙皇鞠了三躬,呈上国书,又献上大清皇帝馈赠沙皇的礼物:白壁一双,大红毯一幅,古铜瓶一双。沙皇称谢。李鸿章便致词说:“谨代表大清大皇帝感谢沙皇干涉还辽的美意,并敬贺沙皇加冕。”沙皇也致答词。宾主尽礼,其乐融融。
此时其它各国贺沙皇加冕的使臣也陆续到达彼得堡。英国派了两位王子一位王孙,日本派了伏见亲王,意大利派了王子拿波里……法国和俄国的关系最为亲密,就别出心裁在巴黎为沙皇加冕遥祝。加冕的那一天,巴黎全城悬灯结彩,全市?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