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





死便能换邹容之生。”

    但绝食几天后,饿得晚上睡不着觉,章太炎就与邹容拥被而坐。凄冷的夜里除时有惨叫声传来外,再无任何声响,月光从小窗透进来,白亮如水。章太炎就说:“小弟,又寒又冷,无法入睡,我俩作诗消遣吧。”

    邹容说:“自当尊大哥吩咐。”

    章太炎便吟道:“邹容吾小弟,披发下瀛洲。快剪刀除辫,干牛肉做糇。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临命须掺手,乾坤只两头。”

    邹容说:“大哥好快的诗才。”想了一想,也吟道:“吾兄章枚叔,忧国心如焚。并世无知己,吾生苦不文。一朝沦地狱,何日扫妖氛?昨夜梦和尔?同兴革命军。”

    章太炎呵呵而笑,说:“革命军一定会兴起来的,我是看不到了,小弟你会看到的。”

    邹容惨然一笑,未及笑完,头一歪,却靠墙睡着了。白日被强迫干了一天活,其间又受软梏折磨,邹容实在是疲累了。章太炎叹了一口气,替邹容掖好被子,自己照旧闭目想着心事。一会儿邹容却在梦中骂起人来,愤怒异常,如疯如癫。

    章太炎大惊,忙以手摇邹容肩膀,喊邹容苏醒。邹容却醒不过来,梦魇之中骂了一阵,忽然痛哭起来,嘶哑着嗓子念诗道:“中原久陆沉,英雄出隐沦。举世呼不应,抉眼悬京门。一瞑负多疚,长歌招国魂。头颅当自抚,谁为垒新坟!”

    月光斜移,照在邹容的脸上,那是一张因愤怒因伤心而扭曲变形的脸。章太炎心一酸:“一个英气逼人的邹容,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了。”叹了一声,滴下泪来。

    天亮时分,邹容醒了过来,章太炎问他梦中哭骂之事,邹容摇头不知,但似有气噎心中,脸色明显憔悴了许多。

    2.章太炎行美人计(足本地45章——东瀛樱花飘零)

    章太炎去过多次说不动章士钊,大怒起来,便纠合三弟张继将章士钊锁于空屋之中,扬言说:“弟兄三人,大哥三弟都入会革命,你不革命,就不认你这兄弟,饿死你算了!”

    章士钊倔强异常,在空屋内饿了一整天,就是不答应入会。章太炎无法可施,只得放他出来,自己心中颇感遗憾,因而闷闷不乐。

    张继却诡笑道:“大哥,我有一计,可使二哥入会。”章太炎忙问:“有何好计,快快说来。”

    张继说:“我这计叫做美人计。二哥是个文章才子,又正是宜室宜家的年龄,见了美女自然动心,大哥若寻一个绝色美女动员二哥入会,二哥一见,魂魄俱失,自然乖乖的就范。”

    章太炎一脸诧异,不屑的说:“你说得容易,哪儿去找美女!”张继眨着眼说:“大哥,会中现有个美女叫吴若男,是同盟会第一美女,能演说能写文章,只是骄傲异常,眼高心高。你若能求得她去说服二哥,二哥还能把持得住?”

    章太炎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说:“很对,很对。我就去找吴若男帮忙。”

    章太炎还没来得及去找吴若男,吴若南却因要请教国学问题,主动到民报社来找章太炎了。章太炎听她报了姓名,一愣之下,忙站了起来,逼近吴若南细看。吴若南吓了一跳,向后急退,心想:“人多说章先生是章疯子,难道他真有点发疯?”

    章太炎却摇头叹息,说:“人家说吴若南十分美貌,绰约如仙,可惜我是近视眼,看不清楚。罢了,罢了,请问你找鄙人有何见教?”

    吴若南恭恭敬敬说了自己的问题,章太炎也不思索,口惹悬河就大讲了一通。吴若南弄明白后,道谢欲走。章太炎却忙拦住,笑嘻嘻说:“且慢,且慢,我需求你帮个忙?”

    吴若南忽闪着大眼睛,有点不信的问:“章先生要我帮忙?”

    章太炎说:“是啊,我二弟怎也不肯入同盟会,我费尽口舌也无效果,女士可肯屈尊去说服他,能说得他回心转意,也是我同盟会之福。”

    章太炎絮絮叨叨还要说,吴若南皱着眉头打断了他,说:“章先生爽快一点,你二弟是谁?”

    章太炎呵呵一笑,摊手说:“就是章士钊呀,你早就认识的。”

    吴若男攸的脸上一红,忙低头掩饰。可惜章太炎是近视眼看不清楚,还弯着脖子凑近问:“说服他入我同盟会,小姐你答应不答应?”

    吴若男红着脸点了点头,扭身便走。

    原来章士钊负有才名,人又如玉树临风,潇洒风流,吴若男对他早有好感,只是无缘无故不好接近,如今受了章太炎的委托,便以此为借口频频找章士钊谈心。章士钊见吴若男才高貌美,也自倾心,但却坚决不入同盟会,说自己已修习好了英语,当赴欧洲留学,学成之后,就归国振兴教育。吴若男当即表示愿陪同他一起前往欧洲。

    章太炎不知就里,以为美人计将要奏效,心中偷笑,想:“英雄难过美人关,二第你招架不住了,就快快投降吧!”按耐不住得意,就向黄兴等人夸耀。哪知几天之后,章士钊要远赴欧洲,吴若男也宣布随章士钊同往。章太炎大跌眼镜,气得跺脚。

    黄兴揶揄说:“章兄这出三国戏演得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恼得章太炎乱跳乱嚷,无奈章士钊铁了心,带同吴若男硬是走了。

    章士钊一走,章太炎心情郁郁,叹道:“痛失才子,痛失才子!”

    3.少年大师刘师培(足本地45章——东瀛樱花飘零)

    这时却忽传来一个令章太炎欣喜若狂的消息,国学大师刘师培携母带妻,与同盟会员苏曼殊一起,渡海来日本了。

    章太炎手舞足蹈,呵呵而笑,说:“申叔来了,吾道不孤矣!”

    汪精卫问:“申叔是何人,使你欣喜如此?”

    章太炎说:“兆铭呀,你不知道,此人是真正的绝世之才,国学界的凤凰,革命派中的狂人,更难得的是,他的年龄只有二十二岁。”

    汪精卫诧异道:“二十二岁?那他的学问能有多高,竟可称其为国学界的凤凰?”章太炎微笑不答,一副陶醉至极的样子,瞑目吟诗道:“刘生今健在,东亚一卢骚。赤手锄非种,黄魂赋大招;人权光旧物,佛力怖群妖;倒挽天瓢水,回倾学海潮。”吟完了诗,章太炎大睁双眼,说:“这是别人赞他的诗,将他比作东亚的的卢骚,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卢骚,如今译作卢梭,乃是法国伟大的启蒙思想家,当时中国的维新人士,莫不知他的大名。汪精卫听竟有人以卢骚来比这个申叔,咂舌不已,但心中究竟不大信服。

    申叔是刘师培的字,章太炎对这个人太看重、太喜爱了,所以称呼他一直用字而不用名,不然,汪精卫不可能不知道此人,因为杀王之春一案后,刘师培在党人之中就广为人知了。

    刘师培,江苏仪征人,乃是饮誉学林的经史世家的传人,其家藏书如海。刘师培十七岁即全部读完了家中的藏书,然后论史谈经,著书立说,笔生五彩,有如神助,在国学界被誉为少年大师,几与年近不惑的章太炎齐名。可惜他弱冠丧父,祖母将他如珍宝一样禁锢于家,怕他出外吃亏,所以当时他的名声只限于国学界内,外人并不知刘师培为何人。

    《苏报》在上海正锋芒毕露之时,陈独秀由日本归国,寓居于上海,与张继、章士钊、邹容等相往还,一日闲暇,陈独秀到章士钊寓所的院中谈天,忽一满身污脏,蓬头垢面的少年叩门而入,章、陈惊问:“什么人?”

    那少年说:“我叫刘师培,从扬州家里逃出来的。”原来刘师培不甘心被禁锢在家,逃出家门后,一路辗转、忍饥挨饿,方到上海,听说章士钊他们办《苏报》,就来投奔。

    陈独秀、章士钊都是饱学之士,自然听过刘师培的大名,但他俩无论如何无法把眼前的赃污少年和国学大师联系起来。刘师培可怜巴巴站在两人面前,满脸乞求之色,摇摇晃晃,似乎身体疲累的站都站不住了。章士钊就给了他一个凳子,刘师培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

    陈独秀章士钊交换了一下目光,便开口问刘师培《左传》上的学问,要检查这个少年是否真的便是国学大师刘师培。刘师培家三代相传精研《左传》,若他不懂《左传》上的学问,那自然是假冒无疑了。

    哪知一谈起学问,本来疲惫不堪的刘师培忽如换了一个人般,精神大振,两眼放光,口中滔滔不绝,许多章、陈二人闻所未闻的见解,以及关于《左传》幽僻细微之处的引发阐述,只听得陈独秀、章士钊目瞪口呆,矫舌不下。到了此际,他两个那还能不信,就忙安排饭食让刘师培先填饱肚子。

    章士钊接着将刘师培引荐给章太炎。章太炎大喜,就与刘师培谈起了学问,这一谈,只把章太炎惊得几欲跳起。刘师培得享大名,学问自然不错,章太炎惊的是对方的记忆力。刘师培读过的书,何止千册万册,但几乎每册典籍的原话,甚至某处某人的注解,他都能毫不思索的便背了出来。章太炎只喜得抓耳挠腮,把这个少年如珍宝一样看待,就要帮他在上海安顿下来。刘师培的家庭是仪征的世家,别看他衣服脏污,口袋里装的银子却是不少,但他似乎不怎么会用。章太炎知道他常被禁锢家里,外面的事情自然就知道得少,于是吩咐章士钊、张继等好好关照,不要让他吃亏。

    刘师培刚来没几天,《苏报》案便发生了,章太炎邹容等被捕。不久章士钊陈独秀他们又办起了一个《警钟日报》,约刘师培为该报写反满文章。刘师培极是高兴,振笔如飞,文章篇篇精彩绝伦。和上海的革命人士如蔡元培、杨笃生以及陈独秀章士钊等的交往中,刘师培的反满情绪越来越亢进,越来越激烈,越来越胆大包天,无所顾忌,自称是“激烈第一人”。为报纸写文章的同时,他又以极快的速度写了一本反满专著《攘书》。激烈的反满情绪配以深厚的学问根基,使得这本书一出版便被誉为倡导反满的伟著,书一上市便被抢购一空。接着“黄帝纪念说”“中国民约精义序”等文章横空出世,篇篇引起轰动,将刘师培推向了反满革命宣传的最前沿。正在苏州读书的学生钱玄同费尽周折买到了一本《攘书》,刚读到一半,便激动得难以自抑,马上就找剃头匠剪了辫子,以示“义不帝秦”。

    5.王金发当都督(足本)

    大队人马出了杭州城,浩浩荡荡过钱塘江,吹吹打打,气氛热烈。钱塘江边江干巡警局的人出来看热闹,王金发便命卫队一拥而上,缴了巡警们的枪,然后众人下船,意气风发,直奔绍兴而来。

    听说王金发带着百十号武装回来做都督,绍兴城的市民妇孺都挤到城门外来看,鲁迅、范爱农等与王金发在日本时就是朋友,这时自然也呼朋唤友前来相迎。刚当了都督的程赞清内心恍惚、六神无主,无奈下也带了手下的官员出城来接,只是心中七上八下,不知王金发会怎样处置他们。

    王金发等人是坐着白篷船来的,一溜儿七、八只白篷船顺运河排开,王金发坐在最前最大的船中,浆儿摇摇,水浪依依,迎候的人群就立时欢呼起来,军乐队也奏起欢快的乐曲。船中的都督卫队这时全站了起来,对天鸣枪作为还礼。

    船队靠岸,王金发昂起了剃得铮亮的脑袋,大踏步上岸,腰挺背直,虎目含威,一派都督的威势。程赞清慌忙迎上前去,两手高举向前打拱,说:“欢迎王都督,我情愿让位。”

    王金发大为高兴,说:“好,看在你主动光复的份上,就不为难你了。”

    程赞清连声致谢。

    欢迎的人群挤了过来,大声喊着口号,向王金发致意。王金发双手抱拳回应。鲁迅、范爱农也走了过来向王金发道喜,范爱农笑嘻嘻伸手去摸王金发的光头,说:“金发哥哥,你做都督,好威风呀。”

    王金发脸一红,范爱农便大笑起来。

    王金发却怒了起来,瞪着范爱农问:“听说你在日本时,得知徐恩师、秋女士被害,竟连一个抗议的电报也不愿发,可有此事?”

    范爱农眼圈一红,说:“杀的杀了,死的死了,发个电报又有何用!”

    王金发的眼圈就也红了。范爱农便说:“如今你是都督了,你就想办法为他们报仇吧。”

    王金发豪叹一声,眼望着远处,正要说话,忽然看见章介眉也挤在欢迎的人群之中,立刻拿手指着,大叫道:“这是杀害秋女士的帮凶之一,快快抓了起来。”

    卫队们一拥而上,将章介眉扭住。章介眉又跳又叫,大喊冤枉。王金发说:“此刻我无空审你,先关你在监狱里,等我安顿好诸事,就杀你为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