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
慈禧怒道:“武卫军一直是你掌管,你竟敢说不懂兵事!”
荣禄说:“臣虽能领兵,却不会打仗,请太后明鉴。”
慈禧气得用手乱打桌子,就又用眼瞪着刚毅,厉声说:“刚毅,你敢不敢做大帅、领兵打仗?”
刚毅发疯了一般的磕头,死命推辞说:“微臣不敢,微臣的胆子最小,看见战场厮杀,血流尸横,微臣便胆战心惊,怕得要死。”
慈禧骂道:“你鬼话连篇,休想骗我。你当监斩官杀人,那时你胆子大得很哪,怎么我就没听说你害怕过?”
刚毅苦着脸说:“当监斩官杀人,被杀之人是捆绑好了的,当然不用怕。可如今洋兵拿枪带跑,凶神恶煞一样,杀他们怎能和监斩犯人相比。”
慈禧狠命的跺脚,长声叹息。刚毅吓得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慈禧用眼光扫过满地下跪的群臣,最后将目光停在载漪的身上,犹豫了一下,终于说:“载漪,你对洋人最是痛恨,你便作了大帅,带兵去杀洋人吧?”
载漪一惊,心想这是性命交关的事,也不能顾及其他了,便一扭脖子,瞪着眼说:“我是郡王,身份显贵,怎能到战场上干那危险万分的事情!太后还是另选别人为好。”
慈禧气得两腿打颤,双手乱摇,最后惨然而笑,说:“你身份尊贵不去,我去带兵打仗,保护你的周全,好不好?”
载漪说:“太后要真懂兵法,便带兵去打好了,太后作的决定,我等奴才又怎敢反对!”
慈禧站了起来,颤抖着手脚,起身上前,提脚对着载漪便踢。载漪不动,任慈禧踢了几脚,然后用手揉一揉被踢的地方,仍旧垂头跪下,对慈禧竟来个不理不睬。
慈禧回身坐倒于御座之内,放声大哭起来。抹泪哭道:“满屋子的花翎顶戴,却没一个带兵杀敌之人,朝廷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呀!列祖列宗,先皇先帝,看来大清的气数就要完了。文宗皇帝呀,我对不起你呀,大清的江山传不下去了。”
慈禧这一哭,满朝的王公亲贵、文武大臣一多半脸色发红,羞愧难当。载漪、载勋、载澜等人却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慈禧泪流不止,嚎啕呜咽,哭得伤心至极。荣禄、刚毅、徐桐等想要出声安慰,却苦于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话,正在苦思,门外却传来哈哈的大笑声,笑得豪迈畅怀,中气十足。
众官大惊失色,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于此时旁若无人的放声乱笑,难道他真不要命了?跪在门口处的臣子就扭头后看,却见发笑之人跪在门外,约莫五十多岁年纪,身穿武官服色,好像很武勇彪悍的样子。原来殿内跪不下了,有好几个人只好跪在殿外。但这个发笑之人面孔极熟,大家却猛然一下叫不出他的名字。大家就想:“这人是谁呀?好生面熟。此刻胡乱发笑,他难道忽然脑筋错乱、失心疯了?”
慈禧旁边的李莲英就怒喝起来,说:“谁在外面发笑,敢扰乱肃穆庄严的朝堂,难道不想要脑袋了?”
慈禧此刻已止住了啼哭,就挥手制止李莲英说话,自己发话说:“敢如此大笑的人一定是胆略俱全的勇士,满朝的奴才是既不敢哭也不敢笑的。这位武将,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那位武将说:“回太后话,小将李秉衡,现任长江水师巡阅大臣。”
跪在前边的荣禄一听李秉衡自报家门,急忙说:“太后,李秉衡有职无兵,却忠于朝廷,他是孤身一人北上来京,想为保我京师出力的。”
原来甲午一战之后,长江水师早已没有了,但这个空官位却还留着,李秉衡过去是山东巡抚,因曹州教案被免职了,一直闲居,无人理睬,几个月前才被调到现在这闲淡位置上。他不甘无为,想来京保卫京师,自己却没有兵,向刘坤一借,刘坤一却坚决不借,李秉衡一怒之下就孤身来京了。
慈禧就问:“李将军,你刚才为何要发笑呢?”
李秉衡说:“小将笑天下的事都这么阴差阳错,颠颠倒倒,让人无奈。有兵带的大官要么命贵肉娇,要么不懂兵法,都不能为太后出力。小将命贱也不怕死,熟读兵书,中外的韬略战阵也研究了不少,手下却一个兵也没有,满心想为太后出力,却是不能,因想起了造化弄人这句话,不禁就苦笑了出来,惊了太后,小将罪该万死。”
作品相关 死士的巅峰时代——读石之轩《黄花赋》记
作者:令狐大葱
石之轩的《黄花赋》最近看了大略,纵横恣肆,实是文字的汪洋,闻其毕十年之功,几经修整完成此书,钦敬不已。乱世历史以小说体写来,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远如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近如姚雪垠的《李自成》、唐人的《金陵春梦》等,无不透着艰辛。写历史小说不易处在于有历史可考与对照,史载多追求述而不作,小说却需要形象的情节交待,其间之合理性为首当演绎分寸,尤其在价值观多元化的今天,思维没有活力根本就无法用现代视角诠释。《黄花赋》的书名颇与晚清至民国初造气势不同,初看以为李易安之类的诗词歌赋文集,实为扣广州黄花岗起义事,石兄尝自谓:求轻松笔调看历史,以写意功夫做文章,深得堂奥趣味。
中国的历史卷帙浩瀚,其中纷乱黑暗、懵懂混沌、战火狼烟占了很大的比例,盛荣太平的日子加起来屈指可数,无数次的党争内耗、皇权更迭、民族掠杀只是增加了这个大民族苦难的厚度。所以,清之前的历史基本是相似的,李贽说千古一帝秦始皇,是真见识。中国历来的起义暴动和各种兵变也基本是相似的,无非是打着土地使用权和政府组阁的效率性的旗号进行贫富的资源整合,农耕经济的根本造就了不断重复的专制王朝的历史,人民则永远复制着自己的灾难,在一个又一个流氓集团的手中被霸占来霸占去,被转手强奸了几千年,直不起腰来。中国的近代史虽然令人压抑和愤懑,但实际上是中国历史最精彩的部分,这是一个真正的开始主动融入世界的中国的开端,是梁启超幻想的少年中国的妊娠期,也是孙中山幻想的天下为公的进化期,历史上除了春秋战国外,几乎没有一个时期象这样充满朝气和思想,没有一个时期象这样充满着对自由民主的渴望,也没有一个时期象这样充满真正的人的气息,这是一段试图彻底改变中国命运的历史。
《黄花赋》这本书是按照许多大人物的历史脉络写的,前节太后、皇帝、名臣满族人奴才主子作铺垫,中节民国开国元勋悉数登场,后节南北对峙、军阀纷争几无疏漏。趣闻野史、讥诮挞伐、攻讧斡旋、动乱权变犹如大戏,场场精彩。另外,个人比较关注的文人无节的高智商代表杨度、举止无状的怪人吴稚晖等看上去依然还是那么有意思。
平时我也一直喜欢看一些刺客列传和历代妓女的东西,他们往往在编年史的教科书上寂寂无名,但是却是中国文化的重要源泉。古代的刺客和妓女,一般都是悲剧性的,而他们身上的奴性都有一种宿命性质,刺客侠士为集团使命慷慨赴死,妓女用完美的文艺情趣调和和激活无趣的中国文化,他们铺垫着中国文化里最激越和华丽的乐章,刺客其实和妓女有某些相通之处,那就是浑身写满绝望。
但是,近代史上那些刺客和死士革命党人却更充满个性,这个时期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的革命党人,他们都肩负着改造国家改造社会的宏大使命,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小集团利益,不是为了一种职业的敬业,也不是因为用惯了谁的钱不得不为之卖命,他们是为信念和理想奔赴黄泉的,他们坚信一种可以期待的未来必需在他们手中去改变,用最有效的方式打击清政府,这样,他们的死就超越了历史,《黄花赋》的作者显然更对这些人的关注和敬重显现出崇高的致意和敬仰,这是时代的标尺的进步,这也是我读此书的振奋所在,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是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而这种敬意是我们这个精神匮乏时代最好的祭奠了。华盖领袖固然可敬,但也可忌,而这些为共和而不断铤而走险创造历史的勇士,是他们用生命最终撼动了沉睡了数千年的红门,信念又都是那么质朴和纯真。
书中描写谭嗣同等六人就义情形,笔墨寥寥,然而却有一些苏格拉底临死前的味道,虽然杀我等将来肯定是被历史否定的错误,但是我等要受现行法律的制裁,这是一种人格精神的放大,他们的进步不是在屈服,而是在对法律的尊重,特别是谭嗣同这样从容赴死的人,在此之前的中国历史上已经绝种很多年了。但是,作者也交代了章太炎对谭嗣同的态度,章太炎戏说荣禄和袁世凯是王熙凤的脚色,李鸿章与探春差相仿佛,谭嗣同便是晴雯。革命党人死士精神与维新派的伏法精神的确是完全不同的,鉴于旧民主主义革命初创的复杂性,作者发出了“死最易,死最难”的感叹。
作者写到同盟会乔装改扮刺杀五大臣牺牲的吴樾的时候交代得非常详细,吴樾是最典型的革命党刺客了,他还专门写了一本《暗杀时代》的书。吴樾这个人其实头脑很清醒,并不是一个盲目的“恐怖主义分子”,他觉得:“如今是暗杀的时代,而非革命时代,暗杀简单易行,却有雷霆震撼之威,拔山盖世之气,足以警醒同胞的奴才梦,为下一步的革命唤起民众。”而他和赵声的争执去阻止五大臣外访就更有意思,你赵声这种能打仗的“万人敌”应该去打入敌后去训练新兵策动最有效的造反,你去做种子,这种匹夫之勇的应急牺牲还是我来做吧。实际上同盟会成立的时候,革命党所策划的许多刺杀行动更是一种政治上的造势,而真正许要倚重的军队起义的确根本无根基可言。暗杀是以成为民国开创以至民国后期的“传统文化”。
象万福华刺杀王之春之前也说:“现在不是率众起义,占据州府的时候,因为民众都做着奴才梦,觉醒之人太少,费许多心机,响应者寥寥,稍有梗阻便前功尽弃,另外,人民的素质也太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能靠他们来成事呢。”持这种观点的人当时很多,不乏章士钊、刘师培等这样做古典学问的人,这真是一个英雄气长的时代,武的荆轲也有、文的张良也有,剑锋直指那个摇摇欲坠的没落王朝,胆气、杀气都不亚于古代那些燕丹壮士。
当陈天华用一种异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前,所谓的革命组织依然如同一盘散沙,理念混乱,爱国的人们就象一个个和国家毫无血缘关系的精子在日本温暖的子宫里到处乱撞,却诞生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型来。而陈天华这样领袖级的人物何以自杀?以前看我们的历史书都没有交代清楚。书中说“陈天华决心以死使留学生以至国人正视缺点,迅猛惊醒,便事前写好了‘绝命书’及‘致留日同学书’,远赴大森发了信,然后蹈海就死。”蹈海,如屈原投江,这是另一种死士的气概,无私而纯正的崇高,用自己的死亡来呼唤同仁回归救国的专注。
回国后的革命党为推翻清朝统治几乎用尽了办法,象徐锡麟居然不惜捐官委身于恩铭,连秋瑾都差点被骗过了,直待杀了恩铭后徐锡麟方显出英雄本色:“我死之后,每一滴血,都将开无数的花,花开之日,便是华夏光复之时!”而受尽折磨的鉴湖女侠秋瑾临审,仅有“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诗句奉呈,临终时只是淡淡和刽子手说:“我要看看有无来给我送行的姐妹,可惜鉴湖是再也看不到了……”什么是琴心剑胆,秋瑾不愧这四个字。
这段时间另一个热衷于暗杀矢意寻死的汪精卫虽然没有如愿地光荣,却也一直豪气干云,他在回答胡汉民的信中表达了自己要作一个杀手的强烈愿望:“党人何有书生不书生之别。党人或作铁釜,或作干柴,只此二途。干柴可化烈火,光焰熊熊,于顷刻辉煌之后,变为灰烬。而铁釜水不能蚀,火不能镕,水火交煎,皆能忍受。柴与釜,缺一则做不熟饭,今我愿为引火的干柴,舍生而取义,你等宜作铁釜,百折不饶,再接再厉!”作者对汪精卫和陈璧君这对冤家在革命期间共同在海外闯荡和京畿策划谋杀,也花了不少笔墨,甚至描写得有血有肉,天真烂漫而执着痴情的陈璧君宛然在目,风流儒雅而气血方刚的汪兆铭,“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何等豪迈?在死士精神笼罩下的汪陈的人生开局何其灿烂?!倘无后来南京立靖伪政府糗事,只怕这些诗文也会出现在我们的教科书上了。这种写法确有新意,也比较实事求是。
细读黄花岗起义?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