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
正在钦州的黄兴、谭人凤忙找郭人漳商量反正之事。郭人漳说:“钦廉道王瑚手下还有好几营人马,这些人马没能策反,我要反正,王瑚一定会从中作梗。黄兄须得立刻传话给王和顺,请他先攻南宁,待我设计除掉王瑚,那时钦州便可不攻而下。”
黄兴皱眉不乐。郭人漳说:“我可以助王和顺枪械子弹,黄兄莫疑。”于是派一哨人马,以巡查为名,将黄兴夹于其中,出城往见王和顺。黄兴说了郭人漳的想法,王和顺狠劲摇头,坚决不同意远攻南宁,非取钦州不可。黄兴说:“如此你夜间来攻北门,我为内应,开启北门迎你。”王和顺应诺。
哪知钦廉道王瑚近日风闻郭人漳暗通革命党,便悄悄观察,今见郭部人马出城,心中大疑,遂于各城门都加强了防守,晚上更亲自带兵巡城,黄兴欲开城门却无法下手,焦急万分。
王和顺晚间带兵直抵钦州北门,见城楼上戒备森严,大门紧闭,知道城中有变,忙引军退回原地。第二天,郭人漳派霍时安出城往见王和顺,说王瑚已有准备,城门俱派自己的亲兵把守,请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霍时安回城后告诉郭人漳:“王和顺的义军仅有数百人,枪械不齐,军容不整。”郭人漳冷笑道:“这一点兵力,便想取两广,反满情,简直是胡闹。”
谭人凤见郭人漳脸色不善,目有凶光,心想事情凶多吉少,急忙告诉黄兴。两人商量后,往见郭人漳,假称要出城劝王和顺领兵转往别处,郭人漳答应了,派霍时安叫开城门,放他们出了城。两人出城之后,飞一样赶往王和顺的营地。郭人漳却立刻把霍时安抓了起来,杀人灭口。
王和顺见攻钦州无望,带了兵另攻灵山去了。黄、谭两人找不见王和顺,只好沿小路急行,潜过边境,回到河内来见孙文。
灵山地近廉州,王和顺带兵攻打,急切间打不下来。郭人漳传令命赵声带兵迁灭王和顺的义军,赵声怒郭人漳的反复无常,拒不听令。郭人漳大恨,隐忍不发,欲亲自带兵往攻。王和顺却因弹尽粮绝,主动停攻灵山,撤兵而走,欲取道重回三那。钦廉道王瑚令沿路清军围堵拦截,王和顺因之损失惨重,最后带了剩下的残部退入十万大山掩藏起来,自己孤身进入安南,迤逦南下河内面见孙文,禀报起义失败的情况。
钦廉起义被成功镇压,郭人漳电请总督周馥,为将士们请功。周馥命钦廉道王瑚设宴为各军将士庆功。王瑚在廉州城西半里处的海角亭摆下筵席,遍请巡防营、新军哨官以上的军官赴宴。此地面临大海,高坐亭内,即可看渔帆点点,能听到涛声阵阵。众军官纵酒豪饮,欢声不绝,各自吹嘘功劳,乱吹一阵,又一齐端酒敬贺主帅郭人漳,说灭贼功劳,自应以主帅为最大,郭人漳哈哈大笑,与众人对饮。
赵声心中怨恨,独坐一旁,自斟自饮。郭人漳与别人喝了一会,又把酒笑吟吟来劝赵声,说:“赵兄,放开心怀,有些事不能强求。来来来,干一杯。”赵声持碗与郭人漳碰了酒,然后一饮而尽。众军官拍手鼓掌,说:“赵兄好酒量,佩服佩服。”
赵声脸色冷峻,一言不发,饮完酒后顺手掷碗地上,转身以手击桌而歌,唱道:“临风吹角九天闻,万里旌旗拂海云,八百健儿多踊跃,自惭不是岳家军!”
郭人漳听赵声之歌有讥刺自己的意思,叹一口气,知道此人心中怀恨,绝难为自己所用,于是密告总督周馥,称赵声与党人勾结、剿匪不力、拒不听令。周馥便以违令为由,免了赵声的标统制之职,改任其为黄埔陆军小学堂监督。恰在这时,端方有电到粤,称赵声“才堪大用,而志不可测”,周馥见电心中害怕,遂又降赵声为督练公所提调。赵声大怒,一气之下,不任新职,只身到了香港,然后又到南洋一带漫游去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壮士此去渺无踪
黄兴、谭人凤从钦廉空手而归,接着王和顺兵败回来,孙文叹息不已,却决不气馁,凝眉说道:“钦廉之事虽败,但民气未凋,我欲在镇南关再谋义举。”当下招黄兴、谭人凤、胡汉民、王和顺等商量,欲联络策反满清左江镇总兵陆荣廷,取下镇南关之后,即汇合十万大山及钦州的零散义军,直下南宁。众人均表支持。孙文就命王和顺为镇南关都督,王和顺连忙推辞,极言“不可”。孙文杨眉舒目,挥手说道:“镇南关及附近的清兵皆为陆荣廷所辖管,如今陆荣廷经马君武介绍,已入了我同盟会,促其反正之后,取镇南关乃事可必成,你却为何推辞?”
王和顺说:“我和陆荣廷有深仇大恨,我若作镇南关都督,陆荣廷便绝不会反正。”孙文一脸愕然,忙问原因。
原来陆荣廷是广西的游勇出身,后来受了招安,就招揽其他游勇作其羽翼,对生事捣乱的游勇加以痛剿。陆荣廷枪法如神,作战悍不畏死,得前两广总督岑椿煊的赏识,破格升赏,很快就作到了参将之职。一九零二年,王和顺与结拜兄弟陆亚发等会党人物经密商,于南宁、柳州两地同时起义,号称“大明天国”。清廷震惊下令七省防军围剿镇压,其中便有陆荣廷。陆荣廷悍恶无比,亲手将陆亚发捉住,剖腹挖心,以肝肺下酒。王和顺得知噩耗,气炸了胸膛,痛哭一场之后,率全部人马与陆荣廷死战,消灭陆荣廷部一千多人,并将陆的得力干将把兄弟马盛治击毙。因此,双方都对对方恨之入骨。大明天国失败之后,陆荣廷升了官,王和顺却继续依托会党反清,双方又斗过几场,仇怨愈深。
孙文听了王和顺的介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便改派黄明堂为镇南关都督,同时派曾汝景入境策反陆荣廷,派关仁蒲策反住镇南关的清军。
黄明堂是镇南关下那模村的游勇领袖,手下有百多名善战耐劳的兄弟。接孙文之命后,黄明堂便回那模村动员手下的弟兄革命。曾汝景却潜过边境,直往龙州军营内见陆荣廷,劝他灭满革命、带兵反正。陆荣廷野性不驯,对清廷从来就没有忠过,但功名之心却是不小,还想继续升官。曾汝景与他有旧,入见后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陆荣廷当即一口拒绝,说:“朝廷恩重,我无论如何不能反!以后再说吧。”
曾汝景无奈,回报孙文。孙文说:“不要紧,策发镇南关的守军已有些眉目了,倒时里应外合,攻下镇南关再说。”
徐锡麟、秋瑾就义之后,清政府的预备立宪忽然加快了步伐。一九零七年十月,清廷颁布上谕,除规定在北京设立向国会过渡性质的资政院外,同时令各省设立咨议局。咨议局有议决本省年度预决算、税负及其他重大问题的权责。
这个上谕一发,各地立刻热闹起来了。绅商士人热衷于立宪的,无不踊跃竞争要进入咨议局,即使对立宪并不很懂是怎么一回事的,也觉得入咨议局当议员是种相当不错的社会待遇,于是也四处活动,想当议员。一时之间,绅商士子奔走于道路,游说于官吏百姓之间,闹闹嚷嚷,热闹异常。
国内如此热闹,梁启超的“帝国宪政会”却几经努力,无法将触角伸向国内,只能在海外造些舆论,于事无补,梁启超便想另辟蹊径,变换花样。一番琢磨之后,梁启超决定另外成立一个组织,康有为与自己皆不出头,只在暗中主持,却由名声一般,不引人注目的蒋智由、徐拂苏担当发起人,起名叫“政闻社”。康有为此时在欧美诸国漫游,梁启超写信征求师尊意见,康有为也支持这个办法,梁启超于是大刀阔斧就筹备起来了。
蒋智由曾参加过光复会,徐拂苏曾参加过华兴会,两人后来却常给《新民丛报》写稿,赞成政治改良之说,对暴力革命不甚看好,因而与梁启超他们关系密切,和革命派的人就渐渐来往的少了。
蒋、徐二人相帮着在东京做各项筹备工作,梁启超却奔走于东京、神户、横滨之间,又秘密潜返上海,与立宪派的许多人物如熊希龄、张謇、郑孝胥、汤寿潜等频频联络,又给在北京的杨度、在武汉的汤化龙等人写信商议。
按梁启超的设想,《政闻社》不但要囊括民间的宪政精英,而且皇族中支持立宪的人物如醇亲王载沣、镇国公载泽等,也应该是社内的重要成员,于是他又通过各种渠道招揽他们,可是这些皇族听见梁启超的名字就害怕,他的“钦犯”身份未除,大家那敢和他接触。张謇等人倒是不忌讳这个,但他们因为已成立了“宪政研究公会”,所以对梁启超的邀请也婉言谢绝了。杨度倒是极为赞成创立《政闻社》,但要求以自己为主领导政闻社,不许康有为、梁启超插手干涉,否则便不入社,梁启超怒道:“晰子太无理!”于是将这些人统统撇开,重起炉灶,组织了以麦孟华、蒋智由、徐拂苏、马相伯、陈景仁、雷奋、黄可权等人为主体的班底,虚社长之位,而以马相伯为总务员。
各项筹备工作到位,就选了十月十七日为吉日良辰,在东京锦辉馆召开“政闻社”成立大会,邀请了各方来宾三百多人,日本政界的知名人物如大偎重信、犬养毅等也受邀出席助兴,留日学生去旁听的自也不少,将个锦辉馆挤得满满当当。
这时候,东京的同盟会总部基本处于涣散状态,章太炎、宋教仁等骨干人物各行其是。刘师培与张继两人办了个“社会主义讲习所”,整天忙忙碌碌召集一班人宣讲无政府主义,章太炎办了个“国学讲习所”,收了一班弟子如鲁迅、黄侃等,津津有味的讲授国粹,当然,《民报》也还办着,但报上讲国粹、谈佛学的内容越来越多了。宋教仁忙着写“间岛”问题的书。焦达锋、刘公、张伯祥等人干脆另立组织,成立了“共进会”,刘揆一虽代理着庶务,但孙黄不在,活动经费短缺,他也没什么事情可干。
张继与刘师培合伙搞了一段无政府主义,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心中郁郁,对同盟会的涣散极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忽一日,梁启超等要成立“政闻社”的消息传来,众留学生议论纷纷,说他们借朝廷立宪,倡导责任政府,尊皇室而放言地方自治。张继听了,怒上心头,捏着两个拳头,喊道:“我同盟会的人还没有散尽,岂容你保皇党得意猖狂!”于是往《民报》社找人,意欲捣乱会场,出一口恶气。
《民报》社内章太炎却和汪东、苏曼殊洗澡去了,剩下了陶成章一人坐守门户。
陶成章是零七年七月重来日本的,时在徐锡麟的安庆起义之后。当时清廷大肆通缉革命党,通缉陶成章的理由却古里古怪,说他“著中国权力史,学日本催眠术”,陶成章在国内无法立足,只好远走日本躲避。他一年前就入了同盟会,来日本后,章太炎就招他帮忙同办《民报》,陶成章一边办《民报》,一边聚了些女留日学生,讲授中国历史,号称“女子讲习所”。
陶成章的外形是一条黑胖大汉,威严猛鸷,极有势派。章太炎平日叫他“陶皇帝”,又叫“陶强盗”,其他人不敢这么叫他,就称他“会稽先生”,张继进来时,陶成章正扒在桌子上写“浙案记略”,张继大声喊道:“会稽先生,梁启超等大大咧咧的成立政闻社,视我革命党人如无物,咱们须得有所表示才行。”
陶成章动也不动、头也不抬,只问:“都有些什么人?”
张继说了蒋智由、徐拂苏等一串人名,陶成章一听,大怒而起,恨道:“保皇党好无耻,到处作乱,煽惑人心,咱们去掀了他们的会场。”
张继说:“须得再约人手。”
两人于是一同出门,又约了宋教仁,金刚等一大批人,都是革命党方面的,众人浩浩荡荡赶往锦辉馆。
政闻社的大会正一项一项进行着,组织机构、各职司的人选、宗旨纲领各项议程都进行完了,最后是梁启超作演讲。主持人蒋智由笑容满面,宣布说:“现在请名满天下的文章魁首、立宪先驱梁任公先生发表演讲。”
会场里立时掌声如雨,“哗哗”的响了起来。掌声响过,梁启超长衣宽袖,潇洒自如的上了讲台,人群顿时静了下来。梁启超稳稳在讲台中央站定,优雅的转头看了看下面的听众,开口说:“启超没有多少学问,大道理懂得不多。”说到这里猛一扬头,双眼上翻,说:“可是启超还是有些学问的,对行宪政救中国尤有心得!”
开场白一完,梁启超的宏论立刻滔滔不绝、喷涌而出。国会与立宪的关系,国会如何监督政府,地方自治与中央集权等等,一项一项的道来,出口成章,一气呵成,其间没有丝毫滞窒,正讲到得意激动之处,忽然台下传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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