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
门开了,安玫把头探出来,才两个月大的小奶狗黑杰克从缝隙钻出来,摇着尾巴在福兰的脚边打着圈。
“今天的宴会结束得挺早呀。”安玫迷人的绿眼睛里写着问号,“早知道把面包和汤提前放到炉子上,你肯定没吃饱。”
“奶奶呢?”福兰问。
“睡着啦,老人家熬不得夜。”安玫把手指竖到嘴唇前,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马上,她就明白福兰为何这么问了。
在沙发上,上演着一场风暴,小小的客厅里洋溢着浓浓的春色,除此之外便是从喉咙里渗透出的娇吟。
“哦,你疯了,别吵醒奶奶,我们回房间吧。”好不容易挣脱开福兰的舌头,安玫喘息着轻声抗议,但显然上诉被驳回,回应她的又是一波暴风雨般的热吻。
黑杰克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汪汪”叫了两声,然后被女主人责怪的眼神吓得夹起了尾巴。
“该死的小东西,快回自己的窝里去,不然明天炖了你。”安玫瞪了小奶狗一眼,在心底无奈地恐吓着,她颤抖着,全身皮肤布满潮红,努力抵抗着越来越浓烈的快感,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你这个同样该死的大混球。”紧紧抱住情人,安玫狠狠咬了他一口,然后期待着疾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些。
※ ※ ※
莱因施曼家华贵的马车沿着碎石子路慢慢前行,佩姬怒火冲冲的表情已然从面容上消退。
佩姬一直牢牢记得她奉为真理的东西,对上位者来说,控制他人无外两种手段:鞭子与糖果。
鞭子让他们记得,谁才是主人;糖果则让他们,心甘情愿匍匐在她脚下。
但她一直无法真正控制福兰。
“对他过于仁慈了么?”佩姬想。这个男人居然用那种瞧不起的语气来侮辱她。
区区一个检控官,她至少有十种方法,令他跌入无尽深渊的最底层。
对于福兰,佩姬一直怀有莫明的情绪,她欣赏他的智慧,欣赏他在法庭上胸有成足,巧妙地一步步将对手引进陷阱的表演。
操控聪明人,让他们随着自己的意愿起舞,无疑是比戏弄愚笨猴子,更有趣的游戏。
但再好玩的玩具,不能听话时,那就和街边被唾弃的垃圾没什么两样。
佩姬小时候养过一只狗,乖巧懂事,只听她一个人的话,整日和她黏在一起,片刻也不分开。
而佩姬也爱得它要命,甚至聘请了有名的厨师来负责小狗的伙食。
可当佩姬被送到寄宿女校读了一年书后,再次回家时,已经长大的狗不认识她了,对着她恶狠狠拼命大叫。
第二天,佩姬的午餐,就是一盆烤得油脂四溢的狗肉。
马车停下时,金雀花的大小姐做出了决定,再给那件玩具一次机会,如果能使自个满意,她会慷慨地施舍用黄金打造的狗窝和链子,否则,就毁了他。
第一卷 傲慢之都 第十一章 御令
穿过窄窄的甬道,在密密罗立的墓碑中行走,总会令人产生阴沉的感觉,仿佛空气中覆盖着无形的阴翳翅膀,让本不算热烈的阳光又冷森了几分。
在墓园常见的菖蒲,那些总是顽固地占据着每一寸避阳角落的淡白色小花已经很难见到踪影,显然是在前阵子的诡异骚乱中,和杂草一道被挖起,掩埋到了腐烂的土壤中。
“大师,您有什么发现。”陪伴威廉法师前来的莱姆探长努力用放松的口吻问道,不让旁人察觉到心中的急噪。
前两年的午夜屠夫,现在的群尸玩过界,总有些神秘莫测的案子,像鞭子样抽得他不能停下来好好喘上一口气。
就算是再穷凶极恶的罪犯,莱姆探长也自信能用手中的刀剑来制服,但这类不合常理,看不见摸不着的案情,探长实在理不出头绪。
“魔峰很平静,没有使用过奥术的痕迹。”威廉回答,“也许找位专精预言系的法师会更有效,我的专长领域是附魔和改变,并不适合大面积搜索。”
“那您看,会不会是某些掌握着超自然之力的邪恶之徒所为?比如亡灵法师?”探长推测道。
威廉眯着眼,注视了探长好一阵子,“请相信,如果你是一个对奥术稍微有所涉猎的人,我会不留情面地进行惩戒,因为这番话侮辱了奥术操纵者的尊严,亡灵法师只是繁多奥术学派里的分支,它本身并没有善良或者邪恶之说。也许我应当更详细地解释下,好让你不再产生如此可笑的推理。一位法师学徒至多能操纵两具骷髅,如果是位专修亡灵系的大师,极限也只是二十具骸骨侍从,能让整个墓地的亡者几乎同时重新拥有短暂的生命,也许只有记载中的传奇亡灵法师能够做到,但一位可媲美半神,意念间就能毁灭一个城市的传奇法师,会隐居在破旧的墓地,莫名其妙地浪费珍贵的媒介与法力,就为让地下的死人爬出来看一眼月亮?”
“我对刚才说的话道歉。”探长把手按在胸前,歉意地行了个骑士礼,“大师能再提供一些建议,为我在迷雾中指明方向么?”
“死者复生并非亡灵法术的专利,其实,这方面的宗师反而是那些待在教堂里,专模做样祈福的主教们,神术在灵魂与治疗领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过,就如传奇法师只存在于古老的记载中,能掌握大复活术的神官,也同样只出现在传说里。在现世,应该再找不到能施展复活的人,否则,他将是被每位热爱生命,想不朽地坐在王座上的君主们顶礼膜拜的对象。”
法师的话,莱姆探长并没有全部听懂,但他理解了,这案件的始作俑者,绝对不是某个城市的小小探长所能对抗的。
如果是三十年前,还是毛头小子的他,也许会为了骑士的荣誉,发誓找出真相,但年龄越大的人,越拒绝冥主的召唤,他可不愿成为以蝼蚁之姿阻挡巨龙的悲剧型英雄。
想到这里,探长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威廉大师倒是兴奋得很,对于一位醉心于奥术实验的法师来说,这股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力量,无疑是绝妙的研究对象,说不定他能从其中,扯住湮没在历史灰烬里传奇法术的衣角。
与此同时,费都大教堂最里间的礼拜堂。
金色蜿蜒的花纹沿着洁白的祭坛,描绘出神气的图案,一大捧取自神圣墓园的腐土与几段骨节堆放在祭坛之上,在法阵的召唤下,灰败的泥土浮现出星星点点蕴涵着圣洁气息的光晕。
罗兰大主教低声念颂了几句,神术的咒语仿佛引发了光晕的同鸣,一瞬间,整个祭坛被金色的光柱笼罩起来,光的金色粒子在小小的室内衍射,祭坛上枯黄的骨头,变得粉红晶莹,甚至能看到附在上面粘黏黏的骨膜。难以想象,它曾经在地下埋葬了几十年。
就算是对神术并不精通的费都地区主教伊格,也能感受到那隐藏在光柱里磅礴的神能。
奇迹只持续了几秒钟,等礼拜堂里的景象恢复正常后,伊格主教划着十字,他浑身颤抖,用那种近乎虚脱地声音喃喃说道,“让死者复生,叫生命永不消逝,真的是永恒之柜的力量。赞美光明之印,这尘世至高的权柄与意旨。”
“现在还不是赞美的时候。”红衣主教长长喘着粗气,他一把抓过骨头,将它撇断,看着几滴乳白的骨髓缓缓淌落,“马上向教廷报告,我需要圣城的全力援助。里奥。安格特斯的余党,居然掌握了使用神器的方法。”
在费都整整搜寻了两年,终于被他找到了失窃神器的踪影,罗兰发誓,绝不让它再度溜走。
※ ※ ※
在立夏后的第三个星期,福兰在金鹅酒馆收到了订购的一大箱子草药,箱子里被薄木板分割成十二个小格,每样材料都被安全的包装妥当,容易破碎的蛎骨还精心的用小羊皮垫子包裹起来。
阿里夫,这位航行于香料之路的大商人,的确有其过人之处,光从服务的态度和质量就可见一斑。
难怪费都的银行家宣称,光凭阿里夫的名字,就能从他们手里无需任何担保地贷上十万金恺撒。
唯一的缺点,就是收费太贵。
即使凭检控官并不算低的薪水,委托他从东方带回一批草药材料,也有些肉疼。
学问果然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奢侈品。
福兰不由想起了威廉先生,那位企图创造出新变形术的第一庭荣誉法师,他猜测,每一次魔法实验的开销,都可能是让普通人震惊得诅咒世道不公的巨款。
自从两年前,在法师塔接识威廉先生以来,每个星期的周末,在法师的许允下,福兰总会抽出时间,帮助法师完成实验,而酬劳,就是在草药学方面,能得指点。
也多亏了威廉的指导,对于精通炼金的改变系法师,草药学只是一门启蒙用的基础学问,偶尔几句恰倒好处地评点,就能让福兰受益非浅。
“草药、矿质、异界生物解剖、万物理论、星象,这些知识都构成了炼金研究的基石,光是专著于草药,并不能赢得了不起的发现。”法师总这么说。
“阁下,这只是让空闲时间不白白挥霍掉的爱好,以及令我的一位长辈逃离病疼折磨的庇难所,人类的精力有限,即要在法庭战胜卑鄙的犯人,又妄图了解深奥的炼金术,只会让两方面都流于皮表。”
“真是可惜了,虽然你是个奥术白痴,但脑袋不错,思维敏捷,假如能抛开俗事,不用十年,你会成为每位法师都梦寐以求的专职实验助理。”威廉显得很遗憾,“一位配合默契的助手,价值可比得上几袋子珍贵的魔法材料。”
“用东方的理论,我长辈的关节处,应该存在一种名叫风湿的病菌,光凭风茄的药效,只能缓解疼痛。据说还有白芷、血藤、威灵仙等植物能对风湿有效的根除,但这些植物从未见过,也不知道具体的配方。”福兰询问。
威廉摇摇头,“我在草药学方面的知识,局限于植物媒介与魔法之间的契合,在医疗这个领域无能为力。”法师仔细想了想,接着说,“根据记载,曾经在黑大陆的兽人王国,存在过一种叫萨满的巫医。他们对植物的了解与运用更胜德鲁依,魔药学就是萨满们的杰作,但百年前的那场战役,让兽人王国的文明与奥妙,都变成了那块大陆破碎的沙泥。”
“魔药学?真希望能见识一番。”福兰跟着感叹。
大量金钱的投入、导师的智慧以及每位法师永不缺乏的收藏品,让福兰在见识上有飞速的提高。他能说出几百种植物的特性和有价值的成分,也掌握了几种将植物互相搭配以产生奇妙效用的小配方。
夏天将蚊子驱逐干净的驱虫水、能抑制好几种毒蛇毒性的万能抗毒药剂,虽然不是了不起的发明,但福兰觉得很实用。
他曾经说,“我总认为,实在的小玩意所蕴涵的价值,可不比大发现差,至少在一个被毒蛇咬伤的人眼中,抗毒药剂比系统阐明了星辰奥秘的星象仪要更伟大。”
福兰也设想将配方卖出去,换点小钱弥补研究带来的家用亏空,驱虫水受到冷落,原因是有种微弱但绝不好闻的气味,纯东方草药品质的驱虫水成本昂贵,能买得起它的人,宁可受点小虫子的叮咬,也不愿因为怪味变成上流圈子里的笑话。
唯一热爱的只有威廉,他不在意什么怪味,事实上,这位法师在全心投入实验时,身上龌龊的味道可不仅仅是微弱,“噢,没什么比在冥想时,被蚊子在鼻头猛咬一口更难受的事情了。”威廉拿着装满药汁的瓶子,爱不释手地说。
抗毒药倒得到追捧,最后一位马摩尔克商人用五百金恺撒买走了配方。
“马摩尔克的沙漠里,躲着不少和沙子同样金黄的蛇,这些歹毒的死神,对不小心踩到它身上的人绝不留情。希望这能派上用场。”商人心情很好。
福兰觉得颇有成就感,他憧憬地盘算,“也许,几十年后,我退休时能去某家大学做荣誉教授,不是律法系而是药学系的。”
追求知识,昂贵,但总令人满足和充实。
似乎前不久,在吸烟室里的话,使莱因施曼家的大小姐觉得羞辱,福兰已经有两周没和她交谈过了。
偶尔在第一庭的走廊相遇,也只得到冷冰冰的视线。
不再烦他,不再运用背后的势力,来逼迫自己做不情愿的事情,能毫不徇私地运用法典条例审讯罪犯,让检控官感到很畅快。
但福兰还是觉察到一丝不安。
年轻的检控官实在不愿低下头,去向一个侮辱过他的爱人,践踏藐视过自己道德与操守的人道歉和屈服。
“难道能昧着良心,把本应威严公正的法律当成谋求前途的工具吗?”福兰想。
社会经验又告诉他,得罪一位地位高贵的大人物,通常没什么好下场。
“被赶出司法界,回到老区的破房子过贫穷的生活,远离自己的梦想?徇道的圣人,只有傻瓜才会当呵。”现实的理性劝告福兰,让他不要为了飘渺的节操,廉价的矜持,让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福兰在同僚的眼中,一直表现得精明强干,可私底下,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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