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
马蒂达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很遗憾不能带心爱的布娃娃熊一起走。
“别怕。宝贝。”妈妈紧紧搂着她,不停亲吻她的脸蛋,“你要记住。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我回来时,能见到爸爸吗?妈妈会给我做焦糖蛋挞吃吗?”
“当然,想吃多少都行,我的宝贝。”妈妈温柔地笑着,但马蒂达觉得很不安,今天的妈妈,似乎和以往不同。
是脸,一张惨白到极致的脸。如果是现在,马蒂达能察觉到。那张脸荡漾着一种生无可念即将赴死的神采。
车轮压过乡间的小路,空气中有从附近果园传来的芬芳,石榴、葡萄……马蒂达趴在车厢地椅子上,从后窗凝视着越来越远地家,红砖围墙上的常青藤和小小的白花,渐渐地模糊了。
马蒂达似乎听到了一声枪响,还有混乱地尖叫。
她突然很害怕,觉得孤单。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看到过父亲和母亲。
“你叫什么名字?”说话的是一位很慈祥。头上佩戴着光彩熠熠王冠的老爷爷。
“马蒂达,马蒂达·米拉凯斯。”
“被魔鬼蒙蔽的孩子啊,已经没米拉凯斯这个人了,你以后应该叫马蒂达·赫本。”
※※※
乡村时起比伏的鸡鸣声,唤醒了淡雾笼罩下的破晓熹微,晨风吹拂,渐渐逐去了白蒙蒙的薄雾,穹苍越来越亮,透着微弱光芒的黑蓝、紫蓝,直到明亮的蔚蓝。
树林和草丛的叶子上,微微滚动着夜间形成地露珠,这些点点的水团,折射着光,显得晶莹剔透。
马蒂达嘴唇颤抖着,从回忆的梦境中清醒,她望了望窗外,正处于黎明时分,天要亮了。
小艾萏还在熟睡,一人占据着大半个枕头,马蒂达看着她红润的脸,发了一阵子呆。
她已经在这座朴实的小村子,生活了一个多月。
她很尊敬那位神甫,这个不起眼的老人身上,有一种神圣的力量,让人平静。
“以他的高尚品德,担任安诺的红衣大主教也不为过。”马蒂达想。
当想到教廷时,姑娘地心又乱了。
终于有次,她问神甫,“阁下,究竟什么是信仰。”
虔诚的祈祷?狂信的膜拜?
“我担当不起阁下这个称呼,唉,你叫我爷爷就可以了。”老神甫回答,“信仰是种心灵的慰藉,是种无私的爱,人是苦难的,他们需要关怀,需要安慰。”
“那……爷爷,”马蒂达的声音很轻,“仇恨和愤怒呢?比如你爱过一个人,一种事物,曾将它当成人生的全部,但你突然发现,它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曾背叛过你,对你恶意相向。你会怎么样?”
“仇恨是种恶德,是玷污清水中污垢。但我也不赞同历来顺受,每个人都应该自由幸福地活着,头顶都应当是蔚蓝的穹苍,如果有什么非要挡住属于自己的天空,那么,得反抗到底,不过得记住,你打倒它了,就应该放过它,不是狠狠地不停践踏,宽容和怜悯,不是件坏事。”老神甫笑了笑,朝姑娘眨眨眼眸。“别说出去了,这并不完全符合教义,只是一个老人,在漫长人生中的经验之谈。其实,人都应该懂得放下,放下愤怒,放下仇恨,放下欲望。同时也放下了背负的苦难。”
苦难的人生继续着。
四月二十九号,费都市区内发生了一件事,虽然在大人物眼中,这只是地区性的小小混乱,但此时无人能知,它代表着一场阴谋的序幕。
在这天午后,巡警厅的新闻发布会上,数名司法界的高官和四十多位报刊的记者编辑,正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巡警厅那场命名为“海湾风暴”地缉私扫荡行动的总结报告。
主持人是莱姆库克斯探长,他庄重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这次为期半月的扫荡,完美地打击了黄金角海湾日益猖撅的非法走私,缴获了近百万的赃物。”
鼓掌声。
“指挥海湾走私的大头目。一个绰号为巨拳的通缉犯,据查,已经死于帮派的内红中。从各类情报,我们分析出走私集团已经在功能性上遭遇覆灭。”
鼓掌声。
斯隆总巡佐坐在一旁,嘴角挂着一丝隐蔽地冷笑,莱姆探长这次虽然大获成功,但已无形中得罪了许多与黑帮有利益往来的高层,他们已经私下决定,不久后彻底将莱姆探长踢出司法界,让他提前退休。
“好了。现在是媒体的自由提问时间,而且本厅准备了详细的资料,诸位能随意向会场的工作人员索取阅读。”
尖叫声。
记者席最后排的某张座位,一个脖子上挂着证件的男人,似乎无意中将没有掐熄的烟蒂扔到了地上,顿时点燃了地毯,火苗迅速地蔓延,腾腾浓烟弥散于整个会场。
“诸位,请保持镇静!”现场的巡警一边找器械灭火。一边尽量维护着秩序,“请不要惊慌,出了点小问题,很快能……”
两声枪响。
会场彻底混乱了,人们相互推搡拥挤,想从出口逃出去。烟雾和人流挡住了巡警们的视线,他们一时间无法查明,是谁开地枪,也难以阻止人群地逃亡。
灭火器喷出泡沫,迅速地消灭了火灾,有人捂住嘴,在前台,莱姆库克斯探长痛苦地倒在地上,他中弹了。
一柄黑色的手枪放在记者席的椅子上,下面压着一张用红笔写地纸条:“警察必须付出代价!”有眼尖的瞟到,纸条上的内容很快流传开来。
站在安全地段的记者们,目睹了事件发生的所有经过,他们同时拟好了明日头版的标题:《费都的明星探长,遭遇黑帮报复》。
马车迅速将探长送往附近的医院,记者们追着跟了过去,没人再理会这场还未结束的新闻发布会。
当晚,他们从主治医生的嘴里,得到了令人安心地消息,“枪口并不深,而且也没命中要害,只要大半个月的调养,他能顺利地康复。”
头版的副标题也拟好了:《天佑英雄!》欢呼声。
巡警厅很快查明,会场新换上的地毯里,掺杂了一种能助燃生烟的植物纤维,他们正在向昨天打扫过该会场的清洁工人调查口供,但没有收获。
同时,巡警们发现在参加新闻发布会上,有一个来自《晨风周报》的小报记者在事后立即离开会所,不知去向。
市政府管理文化媒体机构的部门回复说,“经过调查,海湾地区并没有《晨风周报》这份报刊,那名记者所出示的证件均为伪造……”
“为什么你要保护那个叫库克斯地探长?”灰眼姑娘问。
“你看出来了?”
“噢,这般轻描淡写的枪袭,除了能让对方暂时远离风暴的淤涡,还能让他一时间获得绝好的口碑。”劳薇塔指着一叠报纸说,“几乎所有的报纸,都用头版描叙了探长的丰功伟绩,他现在可是费都市民心目中无畏黑帮暴力的大英雄。”
福兰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第二十六章 愤怒之剑(二)
“人们总是谨慎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福兰将目光投向劳薇塔:“特别对一位需要长期服药来稳定精神情绪的大人物而言,他的这份小秘密被旁人发觉时,无疑是种灾难。”
“储君夫妇虽然在费都的行踪非常私隐,但整个蜜月旅行期间,他们游历过许多城市,所以我能弄到一份模糊的随行人员名单,其中包括一个名叫蒂安的御医,但这人在不久前死了,属于自杀。”
“我们发现王储有心理上的疾病,而他的私人大夫却正巧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这其中未免有些蹊跷。”
这番对话发生在黑王号上,阴谋的主角是福兰·弗莱尔和他忠诚的助手兼情人劳薇塔·怀特迈恩,他们正坐在船掩的铜制舷窗前品着下午茶,最纯正的东方绿茶,并非那种普通发褐的茶砖。
福兰抿了口茶,“也许,拜伦的储君殿下,需要一位新医生,而他的疾患,又导致他得在暗中寻找,所以想接近仇家,他反而能帮忙掩盖掉我们的行踪和目的。”
五月二号的晚上,满月悬缀天穹,繁星闪烁,淡淡的云像层轻纱薄幔,夜空呈现一种美妙的暗紫色,温度怡人。
宝钻大街七十七号,是费都最有口碑的馆子之一,它临街的餐桌旁堆砌着纯树脂玻璃制成的窗墙,而且贴有一种奇妙的薄模,能让餐厅里的顾客,清晰地看到外面,而过路的行人,只能望见自己的影子。
所有的座椅都是长毛绒铺面,墙壁镶饰着珐琅漆的黄铜木,昏暗的光从墙上的灯台倾洒下来。侍者穿着灰白色的制服,托着盘子轻巧地在过道间走来走去。显得既有情调,而且格局不凡。
诸位能回忆起,五年前。佩姬经常邀请福兰来这家馆子用餐,它地口味也很受大小姐的欢迎,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佩姬包下了靠窗墙最后面的那张桌子,当成专座,隔三差五就来品尝一番美味。
既然储妃殿下来故地重游,曾和她在费都“亲密相处”过的福兰,用各种理由。在佩姬昔日经常光顾的场所,都留下了眼线。
几天前,餐厅的大堂经理遇到了一件并不常见的事,某位模样陌生,显然不是熟客的人,对他说道,“如果有人也来订这张餐桌时,你马上告诉我,联系地信箱写在条子里,请别耽误。”客人说。“我有位失去联络地址的老朋友。曾经也喜欢这张桌子,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还是姑且一试。希望能遇见。”
大堂经理本觉得奇怪,有些犹豫,但听了解释,恍然大悟。
更何况他口袋里还多了几张大面额的钞票。
在有规模的高级餐厅,这种事儿是不符合规矩的,“我不说出去,又有谁能知道呢?”经理私下数着票子想。
所以今天早晨,一位很有些气派的中年人,走进馆子,要求替主人订那张位置时。他便写了张便签投进了约定好的私人信箱中。
当晚抵达餐馆,出示预约条的,却是另两位客人,一男一女,乘坐着相当令人赞美的马车而来,一眼看上去就是名流望族,男人高大英俊,蓝眼睛里充满才气,像个艺术家。女人穿着低领绸衬衫套装,佩戴着昂贵内涵的珠宝,典型地贵族名暖。
他们地随从曾要求是否清场,但那位小姐在服务员的回答前,就说道,“不用,这样才有气氛。”
当时服务员还想,好大的口气,居然要求本餐厅清场,赶走所有客人,只为他们服务。
她不知道,这两位贵客,地确有这份资格。
王储夫妇便装莅临。
这时候福兰和劳薇塔正坐在邻桌,品尝着一份丰盛的佳肴,两人都化过装,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更苍老稳重一些。
他俩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攀谈,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旁边的人能听见。
“弗伊德教授?”劳薇塔问,“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你方才说他出版过书?难道是葡荷的某位作家抑或诗人?”
笑声,“他正是贵国人,当然,非医生的外行,的确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精神病方面的大师,撰写过《心理解构》等十来本经典著作,在葡荷的心理学界也拥有极高的声誉。”
“原来阁下是一名精神病大夫。”劳薇塔故作惊讶地嚷嚷,“我得说,你们这样的职业,总让人觉得很神秘,像个巫师。”
周围地顾客因突然的尖叫而感到不满,姑娘歉意地朝四周笑了笑。
她望向窗墙那边时,窥见佩姬正满意地享用着一盘炖羊眼,而朱利尔斯,却已经暗中留意了过来。
交谈仍在继续。
“心理学的确是门晦涩繁复的新兴医学,要知道,在更早的时期,人们对精神病心怀恐惧,认为是被从深渊爬出来的魔鬼控制,于是迷信地用火烧等残酷的手法治疗,所以,由弗伊德教授伟大的构想开始,医生们不但治愈着病人的身体,也拯救着他们地精神和大脑。”
“那您应该有许多成功的经验吧。”
“当然,在葡荷的医院,我发明了一种完美的新疗法,曾成功地治愈过至少二十位患者。”
“噢,您是来拜伦开私人诊所的?”
“不,我只是个游客,医生也需要放松。”福兰说着,放下手中的银叉,“抱歉,我去下舆洗间。”
朱利尔斯正为自己的困境感到苦恼,他瞟着福兰的背影,装着随意的样子站起来,“我去隔壁的吸烟区,抽支烟。”
“我不记得你有很大的烟瘾。”佩姬说。
“好吧,什么也瞒不过你,我害怕你的食物,羊眼球让我的胃挺不舒服。”
几名皇家侍卫跟了上去,刚离开妻子的视野,朱利尔斯对自己信赖的随从低声说,“你去舆洗间,向坐在邻座的那位先生,询问清楚联系方式。我很乐意结识些新朋友。”
“殿下,这不符合您的身份。”“没什么,我在费都本就是微服私访。”
侍卫很顺利地要到一张银灰色,做工精致的名片,朱利尔斯读着上面的字,是葡荷语,他懂得这门语言,“沃德,心理学教授,就职于里格瑞拉医学院附属医院。“{ txtsk }名片后有一串流畅的拜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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