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






男人却停下脚步,疑惑地回首望着暗蓝的海,“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姑娘以为他在说自己刚才轻轻的娇咛,妩媚地横了一眼,“等会儿声音更大。”

“不。”福兰将手指竖在嘴唇前,仔细凝听着。

圣力的改造,让他的感官虽然并不具备超自然般地能力,但也远比常人敏锐。

他的确听到了掺杂在夜风中的呼唤声。

顺着声音,福兰望见离船两百码的海面上,有个晃动的小黑影。

划艇被放下,两名枪手飞快地朝溺水者划去,对方很幸运地尚未沉入海底。他被运回黑王号,湿漉漉地平放在甲板上,已经昏迷不醒。

“是个海兵。附近应该有军队的大舰在排徊,我们得转变航道。”劳薇塔没好气地打量着那人的制服,这家伙破坏了她美妙的一次床第间的约会,“而且也没理由救个正追捕着我们地军人,不如……”

姑娘示意属下将他重新抛回大海。

“让他留下,我还考虑着派谁送信回费都呢。”

“信?”

“既然是绑匪,总得提出自己的要求,他正好能将我的口信带给那位骄傲的储妃。”福兰回答,他命令枪手将海兵送到客掩。用最礼貌的方式来招待。

谢菲尔被人轻轻拍醒,刚睁眼,天顶漂亮的印花银框涂装就映入眼帘,“我怎么呢?”他嘀咕着,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才发觉自己躺在床上,一个穿着水手服的汉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落水……灯火……人声……救援的划艇……

不是噩梦,是发生过的事实。

中士打了个哆嗦,记起来了昨夜的遭遇,他慌乱地跳下床,想表达感激之情。

“醒了就好,早餐在桌子上。”汉子指了指床头柜,银制托盘上摆着香味浓烈的恰肉排、添了蜂蜜的金黄色面包,还有作为调料的黑鱼子眷和一杯咖啡,“一刻钟后我再来,头儿想见你,中士先生。”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是海军的士兵?”谢菲尔想,很快释然,他制服的袖口上有象征着拜伦海军中士军衔的标志,菜肴的香味让他饥肠辗驴,不由得埋头大嚼起来。他还好奇地注意到银盘和刀叉柄上,都烫着小小的紫色纹徽,是一只展开羽翼的乌鸦。

房间的摆设和装潢都精致得叹为观止,中士不是那种见识广博的人,能鉴赏出其中的价值,他恍如梦中地想,“是位富翁的船?”

谢菲尔看到身上正穿着丝绸地睡袍。于是四处环顾,他的海兵服被烫洗一新,整齐地挂在房间的衣架上。

先前的水手在旧分钟后,再度推门而入时,中士已经换好衣服,正筹备着感激的话语,静候恩人的接见。

他尾随着汉子走出下层甲板的客掩,穿过宽敞的过道。沿着黄木台阶朝主套房走去,他们在甲板绕了一小圈,天已大亮,从船窗望出去,阳光透过斑驳地云彩,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昨夜海还像个残酷无情的陷阱,现在,温柔得如少女的颜容。

这是谢菲尔看到过的,最为美丽的船。甲板洁净明亮。笔直的杭杆,大帆涨满了风,轻盈地破开海水。留下泛白的波浪,速度快极了,像风一般。

几名魁梧的水手引起中士的注意,按军人地嗅觉,他能从他们身上闻到彪悍地气味。

不是普通跑海船的水手,反而像经历过厮杀的战士。

他不由暗自猜测起船主地真实身份。

主人是个俊俏的年轻人,容貌带有一点如雕像般的古典味,黑发和指甲收拾得整洁干净,穿着黑色套衫,打扮上有点像温文的学者。但眼眸却略为阴沉,像燃着幽幽的火,面容上的神情严肃坚毅,嘴唇抿得紧紧,带着侵略性。

他坐在窗户后侧的躺椅上,刚好避开渗透而入的阳光,望见客人进来,主人将抽了一半的烟捏熄,放进手侧矮凳上的蓝水晶烟灰缸中。站起身体,微笑地说,“能看到你健康,我很高兴。”

他地声音低沉而友好,带着股柔柔的异域口音。

谢菲尔把水兵帽捏在手中,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头发,“我是皇后岛第三舰队的谢菲尔中士,对阁下的救命之恩,深怀感激。”

“噢,除非毫无怜悯的魔鬼,否则人人都应该对落难者伸出援手。”主人却没按照礼仪,回答自己的名字,他指了指一侧的沙发,“请坐,我的中士先生。”

主人的谈吐很文雅,具有技巧性地引导着中士,很快,谢菲尔如浴春风般地放下了心头的拘谨,他们谈论了一些最近流行的话题,主人还好奇地询问了军营的生活。

其间中士瞧见一位戴着眼镜,很漂亮的女士进来过一趟,低声耳语了几句。

“看来我的药还是不够灵验,他的病症加重了些。”主人摸着下巴想了想,又吩咐道,“晚上我将药剂的成份调整一下,希望能让他睡个好觉。”

原来船上还有位病人,但主人没主动说,谢菲尔也不好意思询问。

到中午时,主人邀请他共进午餐。

谢菲尔赞叹地发现,菜肴丰盛极了,味道一流,他一时间怀疑自己不是在海船上,而是待在城里昂贵的高雅餐厅。

“瞧,我们这些当兵的,未免粗鲁了些。”中士呼噜噜地喝着脆皮浓汤,当他看到船主安静地切着黑胡枚牛脊肉,刀叉和盘子间没发出半点响声,不由不好意思地解释。

“没关系,礼仪倒是件约束人的东西,在我的船上,您尽管放松点。”

在品尝饭后甜点  由鱼脂肪制成的一种微甜肉冻时,谢菲尔问,“阁下,您的船准备开往哪里?如果在靠岸时,能将我放下么?”

“请别担心,船刚经过巴里岛,沿着航道朝西湾港驶去,如果风向和潮流没有太大的变化,下午三点前能抵达港口。”

很奇怪的路线,绕了一大圈,而且巴里岛附近有许多暗礁,很少船会靠近它。中士想,不过他没立场来指挥船的正规航向。

“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不会过于困扰您。”主人说,“出于某种原因,我想请阁下替我送一封口信前往费都。”

“当然,我乐意效劳。”谢菲尔很高兴能小小的报答对方慷慨的恩情。

从西湾港坐驿站马车去费都,需要四天半时间,如果乘更快捷的客船,只用两天一夜,然后他能从费都的海港找条船回皇后岛,想必军营的兄弟们想必以为自己死了,还在默哀中,倒能吓他们一跳。

完全是举手之劳,简直不算报恩,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用完餐点,船主对他说,“请跟我来。”

他们来到一处下层甲板的房间,阳光照耀不进来,所以点着明亮的灯。有一名穿着黑衣的水手坐在门口,门上有一处滑板的小窗户,水手胯下挂着枪,像是正监视着里面的动静。

在船主的示意下,水手打开了房门。

谢菲尔看到了一个憔悴的小伙子,他蹲在床头,双手环抱着膝盖,喃喃自语,一忽儿他甜言蜜语地呼唤着一个名字,一忽儿很暴躁的咒骂,一忽儿又茫然地蠕动嘴唇,仿佛正和看不见的事物在交流,眼球中都是鲜红的血丝,活像个疯子。

“这是您的家人吗?”谢菲尔同情地问,他只是个中士衔的小士官,不可能清楚皇太子的相貌,也没料想到让整个拜伦忙碌不堪的对象,正近在眼前。

“他不是我的家人,连朋友也算不上。所以我才拜托阁下传话,好换来令我满意的报酬。”

谢菲尔没听懂对方的话,“报酬?”

“您不认识他,但应该听过他的名字。”船主回答,“朱利尔斯·冯·科摩,拜伦失踪的储君。”

空气如被冻结了般,足足半分钟,谢菲尔才回过神来,他满面惊骇地盯着方才还满是感激的主人,下意识地想掏出军制水兵刀,手摸了空才想起,昨夜在海中挣扎时,为减轻负重早已抛掉了。

“你……你就是绑架殿下的匪徒!”他难以相信地喊道。

主人笑了笑,那荡漾的笑容,在中士眼中,像个魔鬼。

“为您的君主奉献出忠诚吧,士兵,请告诉王储妃,我想见她。”



第二十九章 他和她在前进

    火一阵痉挛掠过安玫的身体,她觉得自己正跌入无底的黑洞,不断下坠,没有尽头,入眼的唯有漆黑一片,围绕她的等待她的是无光的惨淡,似乎有些支离破碎的幻象,她望见了自己,比现在年青,眼眸中掺杂着欢欣的柔善的神采,她的身侧伫着人影,牵着她的手,紧紧靠在一起,神情亲密,仿佛须臾不可分开。

那是谁?

她努力抬眼望去,那却是个无脸的男人,颜容被包裹在阴影中,他抬起她的脸,用虚幻的手指抚着她的嘴唇,他像个从坟墓中爬出来的幽灵鬼魅,没有体温,也无实质上的形体。

他低下头,吻了她,她只感到一股如雾般的风,在唇瓣上轻轻吹过。

“我们回家好么?”

“家?”她胸中惊愕,仔细分辨着这个奇怪词。

强烈的痛袭来,她苦闷地呻咛,觉得自己被无形的力,撕裂成两半。

卓尔法·隆奇紧锁眉关,他本以为事态越来越好,离自己奉行正义之拳的日子已不远了。但这个姑娘却似乎有着怪异的顽疾,类似于偏头痛,但发作时叫旁人揪然动容。

刚离开灰岩山脉时,姑娘还显得神采奕奕,卓尔法已是个跋腿的残疾,被敲碎的膝盖不时痛得难受,没有她的帮助,估计会困死在山谷之中。

“按你的分析,哥哥……不,乔·考利昂,在以前对我做过什么?”

姑娘在箸火上翻着一只从灌木丛中捕获的兔子,录了皮,正被烤得不停淌落油脂,香味让两个饥肠轴驴的人都有些迫不及待。

“效力很强的特异洗脑剂,他应该是用药物控制着你,却又害怕你哪天恢复了记忆。”卓尔法将姑娘递给他的药瓶拧开,将几粒丸药倒在掌心里,用手指沾着尝了些粉末。他对药学一无所知,只能用仅有的线索来推断,“所以,那肯定不是好事。更详细的,你只能找到影王,亲自逼供。”

“我总会逮住他的,而且,那家伙还拐走了我的马。”安玫眯起眼睛。那宛若碧绿海洋般地清澈眸子中,蕴育着魔鬼残忍的影子。

她说的是割风,影王在预料到姑娘的报复,急忙转移据点时,骑走了那匹血统优良,脚程最快的冠军马,但刚走出山脉不久,沿着道路朝黄金角海湾挺进,追踪着乔·考利昂身影时,邪恶的症状不合时宜地袭击而来。

头疼的顽疾让姑娘痛苦不已。幻听幻觉让她仿佛处于两个世界的夹缝中。以致于经常对现实缺乏认知感,她忽而清醒,忽而神智昏迷。

他们被迫停止了前行。姑娘此刻地状态不适合跋涉和战斗,如果缺乏了她在武力上的帮助,卓尔法以残疾仍然虚弱的身躯,无法应付敌人的任何一次攻击。

他带着姑娘,冒险进入了一座小城镇,所幸苦难和内心的煎熬,让他的相貌苍老无比,和以往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镇上的居民只顾着自己的生计,也不会怀疑一个跛着脚。衣着破旧的普通老汉是正被全国通缉,罪大恶极地歹徒。

他找到一家小旅馆,要了一个房间,店主人望见处于昏迷和噩梦中地安玫时,同情地问,“老先生,您的女儿病了?需要医生么?”

女儿?卓尔法自嘲地想,他才四十五岁,两年前。还是个精力充沛的秘密警察,现在,即便说他已满了六十岁,也有人相信。

但这是个很好地掩护。于是卓尔法点点头,“我女儿病了,有点发烧,需要休息,请给我准备一杯热牛奶和简单的饭菜。”

这种病看医生根本没用,他也不知该怎么办。

那杯牛奶放凉了,姑娘还没恢复,她浑身不停地痉李,呼吸急促,轻喊着一些模糊不清,不明其意的话。大量潮热的汗将衣裳浸透,裸露在外的面颊和脖颈都湿漉漉的。

卓尔法要来温水,用热毛巾给姑娘擦汗,他摸了摸简直能拧出水来的透湿衣服,为难地摸着下巴。

店主人望见客人艰难地从楼梯一步步挪下来,急忙临了上去,“您还需要点什么。”

“有旧衣服么?”卓尔法气喘吁吁地问,几步路就让他汗流侠背,腿也痛得慌,“我还要一位女眷,帮女儿擦拭全身,换好内衣。”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着道德上的某种洁痹,卓尔法虽然有着固执和扭曲的价值观,但至少在对待女士上,堪比最谦卑的绅士。

这源于他对母亲地爱。

店主的妻子有套旧衣裳,她端着水盆麻利地钻进房间,帮安玫清洗了一遍,出来时,她不解地对卓尔法说,“年迈的父亲,帮生病的小女儿洗下身子,又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卓尔法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他关好门,靠在椅子上,想着心思,还有日后的一些安排。

帮自己洗脱罪名,惩罚凶手,赎清心底的罪,还有……

他望着即使在苦痛中,也依然美丽的姑娘,渐渐疲劳不堪地睡觉了。

凌晨时,姑娘稍许恢复了些神智,她揉着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