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
“不会伤害你的。”福兰痛苦地说,他觉得所有内脏都在呻吟,“请记住,光是能活着,对某些人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不要轻易舍弃。”
水道震动得更加剧烈了,福兰瞟了眼出水口,大约30步的距离,他夺过匕首,拧小鸡似地抓起姑娘,飞奔过去。
把姑娘推出水闸又费了一番功夫,没有了匕首,马蒂达还有牙齿和指甲,好不容易把她推出去,整条水道终于塌陷了。
福兰被埋在了石砾砖块中。
一片黑暗。
马蒂达呛了几口水,黑灰的海水让她恶心呕吐,她努力游了一段距离,攀住一座礁岩。
“那个魔鬼……死了?”马蒂达擦着沾在嘴角的呕吐物,她百思不得其解,居然存在舍己命人的魔怪。坚定的信仰与认识忠告她,这是异端的阴谋,想动摇自己对天国的虔诚。
堵在出水口的石块,突然传出了恐怖的摩擦声,水闸上残留的铁条弯曲着断掉,马蒂达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起码有半吨重的石堆,缓慢地向前移动着,石屑象雨水般击打着海面,激起翻腾的水花,那个魔鬼,硬是凭借着力量,推开了障碍物。
怪物满身都是伤痕,暗淡的血染红了大片海域,它泡在水里,喘息着朝马蒂达望了眼,然后,不再回头地朝另一边游走了。
马蒂达目送着怪物的离开,她无力追上去。
“我……不会放弃的。”姑娘虚弱地想,天国似乎为她往后的人生指明了道路,必须抓到它,将它送上火刑架,才能为险些被动摇的信仰进行忏悔。
…
第一卷 傲慢之都 第十九章 变形术(一)
在临海城市长大的人,一般都是半个水手和游泳专家。
福兰很高兴没忘记游泳时的节奏感,天已半黑,强烈的风吹散蓝黑夜空上薄纱似地云雾,露出模糊的星星。
从海上望过去,灯火通明的费都,宛若包含着一团火焰的宝石,无比诱惑地福兰。他费了老半天,才忍住什么都不管,回到城市,回到那栋破房子里的念头。
以这副恐怖的模样,连城门都别想进去。
“我应该去哪里?”福兰想,在水道时他渴望逃离,现在自由了,却发现无家可归。
“我必须找到融入社会的方法,否则,如老鼠般躲在下水道,别奢谈复仇,连生存下去就成问题。”彷徨的心思使福兰落寞和急噪,他一猛子潜进海里,用冰凉的水让自己的头脑冷静。
“思考,请思考,人能用思考解决难题,不要像野兽只会依靠本能。”福兰想。
不知过了多久,天完全黑透了,威廉,这个名字从记忆中跳了出来。
既然是超自然的力量改变了身体,那么,寻求掌握着超自然之力的人,也许能找出还原的方法。
港口的位置很好辨认,开夜班的码头微弱的光明,在夜幕下,如灯塔般指明了方向。
先去码头,然后朝左游九海里,法师就住在那儿的小岛上。
这期盼让福兰鼓足了劲头,他拍打着浪花,小心避让夜航的船只,经过码头时,他看到大量的货物堆积在港口,卸货的工人议论纷纷:
“一定有什么灾祸要发生了,通向城里的驿道有十几里都陷入地里了。”
“那条路已经被圣武士封锁了,教会的老爷们就是不肯消停。”
“西城丝绸铺的货车也跟着掉进去了,一车子好布都给毁了,丝绸老板这下亏了血本。”
“呵呵,你们没瞧见老板的表情,活脱脱像个被几十条大汉凌辱过的处女。”
这粗俗的形容马上引发了一场暴笑,但很快有老道的工人,发愁地说,“希望别影响到明日的活计,没人运货就没人发工钱。”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围在一起说笑的人群没一会就散开了,大家都盘算着口袋里的余钱,能不能熬过预料中的不景气。
福兰着迷地在码头延出海面的木制平台下停留了好长段时间,直到这时,他才感觉真的返回了人间。
港口几家小酒馆飘出的香味让福兰连抽了几下鼻子,现在估摸着是晚上十点,码头工人通常会再吃顿夜宵来弥补高强度工作消耗的体力。
热腾腾饭菜的香气,如传说中用歌声迷惑海员的人鱼,诱惑着福兰突然饥饿非凡的胃口,他犹豫了会,决定冒点险。
离海岸最近的一家酒馆被定为目标。
福兰见着道路上没人,飞快窜出隐蔽处,魁梧的身体像只巨大的山豹,敏捷,落地没有声响。不得不说,这躯壳除去丑陋,肌肉中蕴藏的力量和柔韧,会让每个锻炼肉体与武技的战士深深羡慕。
小酒馆的厨房一般建在后屋,弯着身子,从房屋之间堆放垃圾的狭小间隙挤进去,码头的房子可用不起玻璃窗户,一般都是在半砖半木的墙壁上留下方型的洞,用木条制成两扇小门,靠里的一侧再装上小插销。
厨房的油烟让木窗敞开着,白里泛灰的烟不停冒出来,福兰小心翼翼朝里张望,同时兼职着厨师和招待的酒馆老板正端出去一盘炸鱼,火炉上煮着香喷喷的鱼肉土豆泥杂酱,而案桌上有几盘面条刚浇上橄榄油。
唯一能马上食用的,只有几截熏肠,福兰默念着抱歉,伸长手臂,一把将熏肠抓了出来。
肉肠的滋味让舌头的味蕾兴奋地颤抖,缝合怪敏锐的听觉注意到老板正在回来,他匆匆咽下剩余的食物,顺着原路返回到海里。
不一会,酒馆老板吼着粗话,冲了出来,在房子间的陋巷仔细瞧了半天,最后愤愤地说,“下贱的杂种,别让我逮到了,长着双手不是用来偷盗的。”
“以后,我会加倍补偿您的。”福兰默默听完老板的污言秽语,潜下水,强悍的肺活量让他在水下整整游了一里,才浮上水面。
九海里夜泳,对活力无穷的身躯而言,几乎和饭后,在林荫路上散步消食没什么区别,没用一小时,法师的珊瑚岛就在眼前。
“希望威廉先生在家。”福兰又紧张起来,万一大师也束手无策呢?激动和着急的心情让他没控制住拍门的力度,饱受海风摧残从未享受过维护的大门,挣脱了框架和铁钉的束缚,直接飞进了一楼客厅,撞到同病相怜的木头小楼梯上,这立刻引发了积累灰土的乱舞和嘈杂的噪音。
“该死,我差点把火晶掉到加热器里,到底谁敢打扰一位法师进行炼金实验。”威廉暴躁的声音从三楼传来,马上,暴躁转变为好奇,“异界生物?不,也许是某位同行的魔仆。”
显然法师拥有观测一楼的监视装置,他为来访者的外表感到吃惊,小楼梯很快传来“吱嘎吱嘎”的响动,法师冲了下来,“你是老伯瑞,还是克莱恩的魔仆?该死,类人型的智慧魔仆,召唤师们又取得突破了么?”
“威廉先生,许久不见了,我应该详细地解释下……”福兰的话没说完,就让法师皱眉,摆出副警惕的模样,“居然称呼我先生,到底谁是你的主人,想找我借魔法材料么?”
“您误会了……”
“噢,又用‘您’这种尊称了,那些只知道实验挥霍不知道节省的同行们,只有魔法材料耗尽时,才会低声下气到处讨好,告诉你的主人,威廉可不是冤大头。”
似乎奥术界的法师们,都不信奉有借有还的宗旨,看着威廉摆出请离开的手势,福兰只好长话短说,“我是福兰。弗莱尔。”
威廉的身体僵硬了会,他面容的警惕之色愈加浓厚,不同于先前带着善意的调侃,这完全是怒火的堆积,“你到底是谁?我可怜的朋友惨遭灭门,你,是凶手的一员吗?”
奥术的咒语开始响起,缝合怪镇定地说,“您忘记老鼠、草药学、驱蚊药水了么?我的确是福兰,任何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事情,只要提出来,我都能作出解答。”
法师的施法停止了,喜悦和疑惑在他的面容上交替,阴情不定,“如果你不是敌人,就站好别动。”法师手指微微动了下,撒出细砂似的粉末,“读心术。”他喊着。
福兰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涌进脑海,他的意识在瞬间变得空白,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清醒,发现自己已躺在二楼的床上,威廉的床很短,只能容纳一半的身体,导致福兰刚坐起来,就重心不稳地连人带床翻倒在地上。
法师坐在不远处的橡木桌子旁,望着福兰,悲伤地叹着气,“可怜的弗莱尔,我刚读取了你的记忆,令人悲哀的经历让我怒火中烧,难以想象,世间会存在如此丑陋与卑鄙的勾当,我在第一庭用魔法,审讯过几十位犯人,但他们的罪行,比不上施加于你身上的百分之一。”
“您可以让我复原吗?”福兰苦涩地笑了笑,“对于复仇,我有过无数次的设想与构思,但,都基于能拥有普通人的外表,这副躯壳,只能让所有的愿望埋葬在心底。”
法师沉呤,“刚才我已做过测试,你的身体,对奥法非常排斥,相反它充满神术的能量,也许是你的记忆中,叫作永恒之柜的圣物改造了身体的结构。这是好事,至少让肉体异常强悍,也是坏事,我无法用易容的法术来改变你的相貌。”
“连您也无计可施吗?”
“让我再想想。”威廉说,“如你所知,我正在研究的德鲁依变形术,也许这能起到作用。几个月,你先住下,耐心等待几个月。”
第一卷 傲慢之都 第十九章 变形术(二)
福兰心头充满了阴郁的忿怒,法师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希望渺茫。
在下水道,自由与活下去的念头,暂时抑制住了愤怒,现在,他安全了,在法师的保护下摆脱了危险,但竭力自制的混乱情绪,这时也开始活跃起来。
仇恨,这人类的原罪,使得福兰胸腔中燃烧着火焰,他晚上睡不着,偶尔能合上眼睛,就会梦到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幸福的期盼,在遮盖天地的大手下,被撕烂、揉碎。
然后他满身大汗,嘴里呼喊着仇人的名字,从梦魇中惊醒。
有时实在受不了,福兰冲到塔楼外,疯狂地用身体撞击岛屿上的岩石,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圣物遗留在体内的力量治愈了伤口,马上,他又开始恨起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要继续承受这不公。他咒骂身边的一切,蓝天下的碧波、飞翔的海鸟、哪怕舒适的风,都会莫名其妙使这可怜人发狂。
发泄和自虐,也是种解脱苦痛的手段。
威廉总是怜悯地在一旁看着,叹着气,希望小伙子的情绪能慢慢稳定下来。
唯一能安慰福兰的,只有从法师口中得知道,凶案现场,并没有发现安玫的尸体。
可能小野猫还活着,福兰用这最珍贵的消息来麻痹自个的神经。
他第一次发现,仇恨会让人心理如此的扭曲,不止一次,福兰想抛弃法师的帮助,悄悄潜回城市,寻找方法去皇城,用自己有力的双手掐死某个傲慢的女人,再用世上最残忍的毒刑,处置黑帮头子,用无数的鲜血洗刷刻骨铭心的恨。
“也许,地狱才是这世道应有的模样,暗无天日的硫磺云,深不可测的冥海,群魔乱舞的阴森殿堂,才能容纳人世无法计量的肮脏。”福兰想,满脸戾气,让他的容颜更加恐怖。
所幸公正圣徒穆图的铭言、法庭庄重的宣誓词、还有人类心中自存的那一点点良知拯救了他,阻止了魔鬼又在凡间多出位信徒。
“我这是怎么了?”他说,“如果变成最不屑的那类人,变成为了泄愤,就能抛弃所有品德的恶人,那福兰。弗莱尔,所追求过的、信仰过的,视为天地间最不朽真理的东西,岂不是成为了笑话。”
他劝告自己,要平静,不要沦为只会谋杀与破坏的罪人。
福兰又开始一声不发地沉默了,出奇寂静地坐在三楼,望着法师忙碌的实验。
药剂与魔法没什么效果,只能将身体上缝合线的痕迹弄淡,让眼睛不再红得碜人,把两条臂膀勉强拉扯得大小相同,他只是从地狱恶鬼的造型整容成浑身伤疤的丑陋畸形儿,叫普通人觉得厌恶而不是害怕。
威廉大师想尽了方法,最后灵光一闪,从德鲁依的技巧上得到启示。
既然能从人变形成野兽,那么,从野兽逆转成人,也不算难事。
法师下了血本。
他准备用收藏的魔法材料,与几十年的炼金经验,打造一枚戒指。
太阳与月亮交替了三十次后,法师炼金生涯中,最高的杰作诞生了。
戒指非常轻巧,由三根螺旋状的金属丝铰接而成,用手触摸,整个表面麻麻点点,坑洼不平,假如能把戒指放大十倍,可以清晰地看出,那些肉眼无法识别的斑点,全部是篆刻的复杂法阵。
不过以纯世俗的眼光来看待,这非金非银,连颗宝石碎钻都没镶嵌的戒指,寒酸得只有乡下人才会戴。
法师憔悴得很,眼睛深深陷了下去,本来瘦弱的身材仿佛又少了几两肉,他抹着虚汗,对福兰说,“我第一次尝试将三个法阵结合成一个威力更强的大型法阵,你戴上试试。”
戒指紧紧戴在福兰的食指上,内侧伸出细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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