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
旅行的人,错过行程是常有的事情。
“条条大路通坦丁”,这是描绘拜伦公路繁多的俗语,但也无法保证,每条道路都那么舒适宽阔。
现在篷车进入的公路,年久失修,破损得尤其厉害。
颠簸了半日,吱嘎吱嘎的声音叫人担心,车子会不会在下一刻散架,每个人都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篷车里一半的空间,装满杂物,另一半,则装着团员,五个人象不怕被摔坏的货物,东倒西歪。
“大作家,别老往我身上压,你重死了,现在又不是在小帐篷里。”妮可推了推劳伦,随口说着很冷的粗俗笑话。
即使在马车上,劳伦还在坚持创作,他把箱子当成写字台,每次一颠簸,墨水笔就在纸上拉出一道黑线,等他终于放弃时,那张纸上的字,扭曲得谁也不认识。
劳伦无精打采地对妮可笑笑,表示抱歉,刚准备说话,一阵摩擦声和什么东西断了的炸裂声,从车底传出。
幸亏行驶的速度不快,才没让车翻倒。
福兰拉住马,篷车摇晃着,在路边停下来。
所有人跳下车子,芭蕊没忘记顺手抱下视若生命的钱箱。
“这种老古董,早该换了。”妮可埋怨道,她刚才弄疼了屁股,吸着冷气蹦来蹦去,仿佛正跳着奇怪的舞蹈。
“咯到块凸起的石头,轴轮断了一根。”劳伦半跪在地上,把手探到车下,不一会,拣出两截的木头。
福兰接过车轴,仔细辨认断裂的地方,寻思良久。
帕丽斯推推他,“你怎么在发呆?”
“没什么?”
不能指望在旷野,可以找到车辆修理行,“离这最近的居住区是哪里。”福兰问团长。
芭蕊仔细想着,“很久没来西部了,不过看路程,最近的小村子,也得大半天路。”
“一共六个人,三匹马,正好去村子。”福兰说。
“那车上的东西怎么办。”芭蕊痛惜地摸着大篷车,“也许我们在这里露营,随便派个人去城里找修理工人。”
福兰否决了她的提议,“晚上不安全,小心狼。”
“露营虽然麻烦,但以前又不是没干过,只要点上火,没有野兽敢接近我们。”芭蕊舍不得和她的家当分开。
“可以把篷车停在附近的树林里,用杂草盖住,值钱的物什,随身携带。”
“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的,车坏了,又没马,没人可以弄走,其它帆布之类的,哪怕丢了,花点小钱就能再买。”
“那……好吧。”
劳伦吃惊地看到,那个他构想里要捧红的大明星,一个人将整辆篷车,拖到了几百米远的树林里,“噢,他是神话中的大力神么?”
“习惯就好。”妮可说。
将满林的树叶枯枝覆盖在车子上,路人远远经过时,很难发现,树丛中隐藏着一辆大篷车。
“还是有点不放心,我回去再加把草。”没走多远,芭蕊团长哭丧着脸,想掉转马头。
“我理解你的心情,请听我的。”福兰吼道。
为了不引起无谓的恐慌,有件事他没说,车轴上的断裂处,有被利器劈砍过的痕迹。
以前在第一庭,他对鉴定证物稍有涉猎,纯粹因为外力而折断的木头,不会出现一小段光滑的平面。
就算没有那块石头,马车也前进不了多远。
因为黎明堡的红火演出,被强盗盯上了吗?
但不像,如果是强盗,前两个晚上,他们就应该动手了。
有人故意搞破坏,想让红雀巡回剧团在路上耽搁。
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天黑前赶到村庄,人多的地方才安全。
太阳西斜,晚霞都如同仍在血脉中奔腾的鲜血般绚丽,大片的火烧云让天空仿佛正在滚滚燃烧。
两个人挤一匹马,等来到小庄园,人和马都累得要命。
这里很偏僻,不但旅馆,连一些商店的招牌都没有,杂乱没有规划的房屋让村间的路弯弯曲曲,都是普通的住家,家家户户的烟筒上,正冒着炊烟。
两个恺撒,就让其中一家人,准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让出自己的屋子,户主眷养的狗朝着陌生人叫个不停。
“先生,我马上把狗牵开。”户主踢了踢狗,生怕金灿灿的恺撒飞走了,“别叫了。”
“没关系,可以把狗留下。”福兰示意,“这儿有木工吗?我们有辆马车得修理。”
“如果是简单的木工活,谁都能干。但马车这玩意,得专业工匠,只有镇子上才有。”
“镇子离这有多远?”
“朝西一天路,如果骑马就快得多。”
吃饭时,福兰说,“我连夜去镇上,估计天亮前能赶回来。”
“不用着急,反正已经耽误了时间。”芭蕊奇怪,“急冲冲的,都让我有些不安了。”
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人制造了这次事故,福兰含糊地回答,“晚上锁好门就够了。”
夜,拉开了帷幔。浩瀚的星河在阴郁的夜空闪烁,如天上诸神的眼眸,鸟瞰着茫茫大地上的凡人。
福兰在屋子外喂着马,等会又得辛苦它了。
“爸爸。”马蒂达跑出来,炫耀着漂亮的小披肩,“帕丽斯送给我的,记得带件礼物回来,我也送给她。”
“嗯。”福兰点头,“希望只是多心了。”他想。
看着一人一马的身影,逐渐消失于夜幕,芭蕊叹了口气。
“是不是晚上又没夜袭的机会,失望了?”妮可取笑她。
“死丫头,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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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贪欲的盛宴 第八章 遗产(二)
和西部大多数小镇一样,这里单调乏味得紧。
商家主要集中于镇中心的广场,除了通宵营业的酒吧,都已经关上了大门,没专卖店之类的铺子,所有商店都兼职着几种买卖,“马蹄铁与车,兼售肉干、黄油”,借着月光,福兰仔细辨识着阴影中的一幅幅招牌,转了大半圈,在广场南侧的第八家,找到了地方。
半夜被吵醒,任谁都不会愉快。
“有什么事?”看管店铺的人把门拉开小缝,语气里挺郁闷。
“我需要一根车轴。”
“喔,那您找对地方了。请等等。”商人重新把门合上,里面传来钥匙开锁以及铁链条在地上滑动的响声。
店内很小,但货齐全,“哪种型制的?”
“后轮用,两米。”
“我推荐这种。”商人指着墙壁边遍插着一排排长短不一的车轴说,“铜铸的,里面是空心,使得车子能更轻快的奔驰,或者拿这根榆木,两端包着铁軎筒。”
没有让商人多费口舌,福兰顺便买了几包做润滑剂的黄油,“请问,镇上有卖特殊玻璃器械的么?”
福兰想买一套药剂学用的实验器材,这门功课他已经丢下了好久。
店主的回答显然让他失望,假如普通的玻璃杯碗,还能买到,但研究用的弯曲试管、蒸馏器,就算在费都,也不一定没买齐全。
威廉大师的那一整套,据说是从遥远的玻璃之都:威迩,特别订制的。
高端的玻璃制取工艺,在那个城市,几乎是最至高的机密。
去趟威迩?福兰可没有空闲的时间。
而从萨拉黑市拍卖来的那本书,还没摸到头绪,找到一位懂得那些文字的兽人,无疑是比买到玻璃器械更困难的事情,和人类社会一样,黑大陆的野蛮人,也是分着阶级,部落首领的家族,才有资格学习他们原始的文化。
福兰想,“也许我找到了一个宝库的入口,但没有钥匙,就无法证实,门后面,是堆满财富,还是荒寂的石砾。”
在离村子有段距离时,福兰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远处,不少跳动的火光,撕碎了混沌一片的夜色,刚到村口,芭蕊团长披散着头发,睡衣外只搭着件小外套,“不见了……赫本不见了。”她嚅嚅,那副绝望的神情,仿佛天塌了下来。
不少村民,举着松明火把,在村子四周查探,“夫人,找不到人。”回复的人都这么说。
芭蕊泫然抽泣,一颗颗泪珠顺着双颊慢慢往下淌,不停对福兰说着抱歉。
“冷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芭蕊从惊慌失措中恢复理智,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福兰从她杂乱的话语与旁人的讲述中,知道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
马蒂达睁开眼眸,白天在篷车上她已经休息得太多,无法压抑住旺盛的精力。
她挪下床,推开窗户,从二楼朝外张望,寂静的夜晚,灰色的建筑,隐约有风划过,如叹息般的沙沙声悄悄响起,转瞬间又渐渐地溶入了夜色的深处。
“赫本,小甜心。”和她睡在一起的芭蕊,睡眼惺忪地轻喊,“快过来,别着凉。”
“我睡不着,等爸爸的礼物。”马蒂达将上半身匍匐在窗台上。
“那把衣服穿上。”芭蕊爬起来,旅途的疲劳和不够充分的睡眠,让她的肌肉酸痛,脖子硬邦邦的,“年纪大了,身体开始不中用了。”她幽怨着望着木制墙壁上,因为春天的湿气,生长出的班驳霉菌,“就像块烂木头。”
芭蕊将一旁板凳上的外套和披肩,给马蒂达穿上。
“你的母亲,是怎样的人?”仔细抚平着披肩上的折皱
“妈妈……不记得了。”马蒂达有点恍惚地摇摇头。
幼年丧母,被父亲含辛茹苦地养大,因为某种原因分开,现在又重逢。团长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悲喜剧场景。
年轻时不觉得,但眼瞅着都快三十三岁,岁月的衰老,眼角多出的一丝丝皱纹,让团长渴望有个归宿。
像她这样混迹过风尘的女子,也什么可挑剔的,只要对方能给她带来安稳的感觉。
卡西莫多,倒是个很好的选择。
但这个男人,总躲藏在神秘的雾中,看似亲切随和,但谁也无法和他交心。
“你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呢?”芭蕊望着姑娘,仿佛凝视着自己的青春,想啊想啊,直到痴了。
夜,总叫人伤愁。
马蒂达突然把头伸到窗户外,“好象爸爸回来了。”她欢呼,跑出卧室,飞快地窜下小楼梯。
村口有人正骑着马徘徊,看不清楚是谁,只有模糊的阴暗影憧,“卡西莫多?”芭蕊连忙翻出梳子,想把头发弄整齐,再去迎接。
但没过一会,马蒂达惊骇地叫声传来,狂奔下楼的团长,只看到,至少有三个骑士,聚集在村口的道路上,互相交谈,其中一人,正把姑娘拉到坐骑上。
马蒂达挣扎着,但她的力气始终没男人大。
“来人啊,绑架!”芭蕊心急撩火地呼喊,声音惊动了骑士,他们朝团长扔下某样东西,很快带着姑娘,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
“我们去镇上报警?这破烂地方连个治安队也没。”芭蕊焦急地对福兰说。
福兰捏捏手上的小钱袋,里面装满了金恺撒,这是绑架者扔给团长的。虏走马蒂达,还留下钱袋,不可能是肆虐的绑匪所为。对方仿佛暗示着:收下这些钱,别来寻找这姑娘。
“那些人,是什么打扮?”
“隔着段距离,夜晚视线也不是很好,但他们的马都是纯白色,而且训练有素,奔跑时不会像劣马那样嘶鸣。”劳伦说,他是紧跟着团长,从屋子里冲出来的人。
为什么三名骑士,会来绑架马蒂达?
福兰相信,能认出圣武士姑娘真实身份的,在拜伦不会超过十人。
而那些人,主要是安诺新派遣来教会分支机构的主教,如果是他们,根本不会如此行事。
按教廷的风格,那将是整编制的骑士团包围住这个小庄园。
除非……认错了人!
但红雀里,有谁值得他们这么做呢?
“马蒂达穿的什么衣服?”福兰问。
“和白天一样,但,多了件披肩。”芭蕊回忆。
“披肩?”福兰想起了,临走时,姑娘的话——“帕丽斯刚送给我的……”
那双没有老茧,宛若大小姐般娇嫩的手,浮现在福兰的脑海里。
而帕丽斯坐在角落里,显得很紧张,不安地把手搭在膝盖上,十指用力绞在一起,骨节处透着青白。
她似乎注意到了福兰的目光,很小的声音喃喃说,“我……我想,那些人,是来找我的。”
帕丽斯的这番话显然大出所有人预料之外,芭蕊团长惊讶地捂住嘴,“老天……”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沉重地呜咽冲破了防线,帕丽斯低着头,眼泪汹涌,几乎是一字一句艰难地说,“我认识这个钱袋,银白的条纹,棕黄的底色,父亲家族的徽章,就是这个颜色。”
“家族?”福兰正在疑惑,这钱袋做工精良,料子也是昂贵的布料,似乎绑匪并不在意,会被有心人从其中看出蹊跷。
“嗯,黄底白条的胡桃花,达尔马克家族的徽记。”帕丽斯悲惨地笑了笑,“拜伦西部的一个男爵家族,也许在大人物眼中,不值得一提,但在我那可怜的母亲眼中,男爵,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大老爷。”
很简单的伦理剧,某位贵族庄园里,当女佣的年轻姑娘,和她的主人上了床,虽然对方是个六十岁的老头,但华美的衣裳、精致的饮食,仆人们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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