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
“子爵阁下,很抱歉打扰你们,剧团有点私事,需要伯骑士先生前去处理。”芭蕊说,然后看着福兰,“爵爷。可以私下谈谈吗?”她的声音甜甜糯糯,但那眉梢的怒火假如能提炼出来,足够烧死一头龙。
芭蕊·席拉娜的单人房在四楼的最里间,而整个四层,都被红雀包了下来。走廊上地人都是剧团的成员,他们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美艳的团长,带着一个长相奇特的丑大个,走进了房里。
“绮莉班长,他是谁?”他们问跟在后面的妮可。
“别多管闲事。”妮可说。然后喊来服务生。“我需要一个玻璃杯。”
服务生为能与大明星当面交谈而振奋,他恭勤地说,“绮莉小姐。
您是要茶还是热可可?”
“都不要,空的就够了。”
“你真八卦。“劳伦严肃地谴责,“偷听是种极不礼貌的事儿。”
“得了,难道你不好奇吗?”
“也对,但和你不同,一位剧作家,需要随时得到灵感与素材。”
劳伦叫住服务生,“请拿两个空玻璃杯来。”
剧团外务管事斐瑞,望到一向举止优雅地台柱妮可,和以诗人般气质著称的劳伦。颠着屁股,眯着眼睛,各自拿着玻璃杯贴在某间房的门上,聚精会神干着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擦着汗,急步走到楼梯口,挡住两位想来拜访剧团的艺术家,“真的很抱歉,我们赶了一天路,已经很累了。”
为了往后的票房。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这种不雅观的场景。斐瑞管事在心中呐喊。
※※※
这是圣乔治最奢华的房间之一,棕褐的窝钉沙发,玻璃台面地茶几上点缀着各种小工艺品。深色调地手工地毯与彩色丝绸的帘子,让空间里满溢着丰富色彩,胡桃木的酒柜上各种美酒琳娘满目。
她从柜子上取来一瓶酒,摆上两个高脚杯子,倒满酒,却一直不说话。
福兰抬头打量悬挂天花板上地吊灯,与垂在灯旁的淡黄色帷幔,“很漂亮的房间。”“我倒觉得,住起来还不如以前那些小铁床的屋子,但没办法,这些也是剧团的广告之一,假如要别人相信你是明星,就必须表现得是个,明星的样子,吃精致的食物,喝纯粹的酒,住奢华的地方。”芭蕊说,歪着头,如云的发丝垂在右边地肩膀上,“你应该说些其它的,而不是这个房间。”
“我很抱歉…”
“噢,我的爵爷,你不需要抱歉。”芭蕊的眸子似乎发着光,“那些钱是你留下的吧,一共十五万四千一百六十二块,你是剧团的恩人,没有那些钱,现在红雀还是个野班子,为着明天的开支愁眉苦脸。瞧,多么离奇的故事啊,剧团一个打杂的工人、临时接手地主演,突然间消失不见,等他再出现时,已经换上好衣服,戴上勋爵的头衔,与上流人士谈笑风声,我该怎么理解呢?隐姓埋名游历的公子哥,像上帝般拯救了一个快破产的剧团,然后悄然隐退?哈,现实中的童话,赞美吧……”
她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不知是酒精,还是情绪,整张脸上,都染着醉人的红色。
“其实,我是因为……”福兰正要讲准备好的说辞,却被打断,“两条路,要么,我把钱还你,再加上六厘利,从此我们就互不相欠;要么,请给我一个承诺。”
“承诺?”
“留在剧团,和我一起经营红雀,如果你想这样,请承诺”,芭蕊盯着他,“别在突然消失了,至少你在离开前,如同在神都前发誓般,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会何时回来。”
福兰望向墙侧的立式镜子,那里面,倒影着一个狰狞的,丑陋的怪人,他想,“我到底在什么时候,又背上了一笔感情债?”
“我……”看着团长期盼的眼神,福兰张了张嘴,嘴巴仿佛变成了熔炉,将舌头化成了铁水,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打开门时,芭蕊的眼眶红红的,有些落寞。她看到劳伦和妮可,正站在走廊的尽头,神色慌张地把手中的杯子藏到屁股后。
“我觉得,台词应该再升华些,你没写出那种热情似火的味道。”
妮可表情认真。
“等会去改,不过在第四幕结尾时,你表演的力度还不够。”劳伦严谨得如同最挑剔的学究,“力度!”
一瞬间,走廊中洋溢着浓浓的学习气氛。
“很为你们的敬业态度感到高兴。”团长奇怪,“卡西莫多目前是红雀的大股东,他会随剧团去坦丁。”
“大个子,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神神秘秘的。”妮可发挥着想象力,“因为家族斗争,流落他乡的骑士,还是……”
“够了,已经很晚了,都去休息吧。”芭蕊说,“到坦丁后,我会再找几家报纸,刊登马蒂达的寻人启示。”
“谢谢。”福兰点头,松了口气,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没承诺,但也没拒绝。芭蕊乐观地想。老女人,当爱情来临时,就一定要想方设法抓到手。
…
第三卷 永夜的浮光 第十一章 金雀花的皇太子妃
金雀花的大小姐佩姬·唐·莱因施曼皱着眉头,看着镜中,那个绝妙的美人儿。
金黄边饰的连身长裙与绸缎束腰,让她的身体从头到尾,展现出诱惑的曲线,而绣边,用金线银丝,钩描出繁杂的缠枝纹,精心烫过的头发,卷卷地在脑后盘成两个旋儿,在白狐皮制成的半身斗篷,能清晰地看到,一朵栩栩如生,被羽状复叶衬托着的红黄色花,而花瓣的上方,有一枚如同戒指般的王冠。
除去头发间微微露出的玛瑙发结,浑身再无多余的饰品,因为她本身,就如同活着的宝石,与实物化的梦境。
美人儿傲慢地抬起下顾,神情活似个人世间的大君。“真像个猴子。”她无视自己的美貌,反而刻薄地谴责着。
“皇太子妃殿下,也许能加条项链。”宫廷造型师打开珠宝盒,在耀眼的珠光宝气中,寻觅着搭配衣服的胸链。
“已经可以了。“佩姬不耐烦地说,“你下去吧。”
宫廷造型师无奈地鞠躬,走出去。他服务了皇室二十年,给不下三十位公主、公爵候爵家的千金小姐设计过出嫁时的造型,每个姑娘都是千挑万选,到最后时刻才从十余种方案中决定出最合心意的,但这位准皇太子妃,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就敲定了,仿佛将要出嫁的,是自己想陷害的仇家。
“你是莱因施曼家族的人,就理应为莱因施曼做出牺牲,没得选择。”她那位父亲,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我真不知道会有你这么个怪胎女儿,嫁入皇室是每个女孩的梦想,而你却把它当成地狱。”
佩姬无意识地将拳头捏紧,如果不是门又被打开,有人进来了。说不准她会一拳头砸向镜子,把镜中那个美丽但呆板的人偶打个粉碎。
“我不需要再做修改了,衣服就按这个款式。”她以为是造型师又来了,说道。
“莱因施曼,不,佩姬小姐。“男人用有些懦弱地声音说,“你真美。”
她回过头,看着那个面容苍白。但瞳孔里闪烁着欣喜光辉的男孩,这就是被家族与皇室强塞给她的小丈夫,帝国的第一继承人,虚岁刚满二十的朱利尔斯·冯·科摩皇太子。
从年龄上看,他已经不是男孩,但长期生活在深宫,让这个小伙子个性柔弱得如同纯洁的处女。不过对于让一位年长六岁地女人成为自己的妻子,朱利尔斯并没有丝毫的反对,这位轻微恋姐癖的太子殿下,望着佩姬时的表情。仿佛是最狂热的艺术爱好者。在颤抖着欣赏一幅举世无双的名画。
佩姬对这个男人毫无兴趣,她努力没让自己露出厌烦的表情,两手稍提裙摆两侧。“殿下,在婚礼前就来看望未婚妻,可不符合礼仪。”
“您很讨厌我么?”朱利尔斯敏感地察觉到语气里地冷漠。
“不,瞧您说的。”
“佩姬,我发誓,会成为您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我会将这个世界都送给您。“男孩激动地说。
“谢谢。”佩姬平静地回答。整个世界?如果我想要,会用自己的手夺过来。她想。
离婚礼,还有三个月时间。
诸国的外交官员、安诺的红衣主教、拜伦的大小贵族、受到邀请,前来为典礼增光添彩的艺术家、剧团。正纷纷云集坦丁。
而正式向全国民众发布婚礼通知,就在这几天,事已定局。
每过一天,甚至时钟的指针每走动一秒,都会让佩姬感到无比的烦躁,她打发走未来地丈夫,推开窗户,望着阳光下,庄穆奇美。让皇太子妃在婚礼前暂时下寝地东宫庄园,恨不得有颗陨石从天而降,将眼前的一切都毁灭。
“父亲……无论我多么努力,在你心目中,都是能被交易出去的道具。”她嘴唇发白,“那么,我也不再将家族当成值得侍奉地对象了。
从今天开始,金雀花的归金雀花,佩姬的,归佩姬。”
※※※
车队前行于熙熙攘攘的省道,再走上两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福兰·弗莱尔奇异的容貌,在剧团中非常醒目,“红雀明星大剧团的主要投资人、英格玛联众国勋爵、寻找新投资项目的百万富翁”这即是他公开的身份,当然,团长芭蕊·席拉娜的秘密情人这个说法也在剧团内部流传开来。
妮可发誓,她只是在被好奇地演员们围起来询问时,小小地暗示了那么一下。
不过有次午餐,几个员工正聚在餐桌旁议论这件事时,被路过的团长听到,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应该把精力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然后所有人都瞧见,芭蕊团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用叉子挑着肉酱面条,偷着乐,完全是恋爱中的小女人表现。
对流言蜚语,福兰保持了城默,他正忙着拜托塞西莉亚,翻译那本兽人文字的植物书。
“我见过这种字,但不怎么会读。”塞西莉亚说,这个才十二岁的兽人小姑娘非常可爱,毛茸茸的耳朵与尾巴,还有粉玫瑰色泽的小脸蛋,让剧团里人人都爱她,而只要一包零嘴,就能让塞西莉亚把你当成世间最亲密的人。
福兰把书中地文字打乱拆开,让塞西莉亚一一翻译,好多字她不认识,但凌乱翻译出的字与词组,已经让福兰对植物书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必须把实验室搬过来,重新采购仪器太麻烦。”他想,“难道通知劳薇塔么?不,尽量别把她卷进来。”
全剧团里的人经常看到,懒洋洋的午后,在敞篷马车舒适的垫子上,壮硕的大汉拿着笔,写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号与方程式,然后托着下巴陷入沉思,而穿着公主裙,像个洋娃娃的塞西莉亚,如只小猫,躺在他的膝盖上打哈欠。
“塞西莉亚小姐,你还有家人么?”有时候福兰会问。
“我有个叔叔,不过好久没见到他了。”
“他叫什么,我去帮你找。”
“大个子,别去找!”塞西莉亚吐了下舌头,学着妮可对福兰的称呼,“他老叫我干这干那的,还是这儿舒服,总有姐姐们拿好吃的喂我。”
看着以宠物自居的姑娘,福兰啼笑皆非,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塞西莉亚亲热地朝福兰怀里蹭了蹭,她埋着头,圆圆的黄褐色瞳孔不为人知的,变成细窄的小缝。她透过衣服,透过皮肤肌肉,透过最细微的纤维、细胞,着迷地凝视着福兰体内,只能用塞西莉亚特殊的天赋才能察觉到的,某种正在成长的事物。
“吃起来,一定很美味。”姑娘像个见到了美味奶油泡芙的谗嘴孩子,她揉动着喉咙,吞了吞口水,又用小拳头敲自己头,“那样大个子会变成石头的,我不喜欢他是石头!”
理智、感情与觅食的本能,让塞西莉亚矛盾极了,最后她终于说服了自己,“看上去还不熟,等它再长大一些……”
她像个护食的小野兽,整日跟在大个子身边,谁要是无意间碰到了福兰,姑娘就凶狠狠地扬着指甲,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一大一小感情真好。”旁人都这么说。
芭蕊经常看着这一幕微笑。
妮可偷偷问,“你不吃醋么?”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吃小女孩的醋。”团长自信地挺了挺胸膛,“我蛮喜欢塞西莉亚,也许能……”
她幸福地幻想着,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她能收养兽人姑娘,再找到马蒂达,与爱的人,组建一个家庭。
在夜与昼交替了两次后,雄伟的坦丁,就在前方。
※※※
“还有三天,转乘两班车,就到都城了。”卓尔法·隆奇牵着马蒂达从公共马车上下来,准备用过餐后,再去买下一趟班次的票。
“老先生,您需要什么。”驿站餐厅的服务生拿着笔和纸问。
卓尔法苦恼地摇摇头,瞧,我才四十出头,就被人称为老先生了。
他随便点了些碎鸡肉和油菜,然后听到驿站外面传来一阵沸腾。卓尔法奇怪地伸头张望,看见两辆被教会骑士团护送的黑十字马车,正由着大道,缓缓经过驿站。道上的车辆,纷纷移到路旁,人们用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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