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黄河
可是她的脚法却露出破绽。说时迟,那时快,朱宗潜蓦地向右上方跃起,身法快如闪电。
黄衣女宝剑疾吐,却刺个空。原来她剑招发出之时,受到脚法牵制,因此变招吐出时,角度不够,剑尖恰好从敌人腿边擦过。
但这一来,总算保住了彭二的性命。
朱宗潜乍起又沾,脚尖一点地,便向树林跃去。两个蒙面人急急截击,黄衣女尖声喝道:“让他走。”两个蒙面人闻声止步。
朱宗潜已从他们之间掠过,扑入树林之内。黄衣女一挥手,在那四个蒙面人簇拥之下,越过山坡,霎时隐没无踪。
朱宗潜一扑入林内,就立刻隐没树後,窥视敌人的行动。谁知他们却一转眼走个乾净。
山坡上一片静寂,人迹杳然,使他大感莫测高深,却又不敢出林奔到坡顶查看。因为他们此举很可能是诱敌之计。
过了一阵,山坡上以及周围仍然没有什麽动静。
朱宗潜苦笑一下,正在考虑下一步如何做法。突然间一阵低微声响传入耳中,举目望去,但见一条人影出现在坡顶,穿行於灌木草丛之中。
他一望之下,大为疑惑,原来来人是个白衣少女,作侍女装束,背插长剑。身量纤长,行动敏捷轻灵。
她很快就从山坡走下来,离树林丈许便停住脚步,转眼向四下打量。但见她一双眼睛大而灵活,弯弯的眉毛,唇红齿白,竟然甚是美丽动人。
朱宗潜当机立断,朗声问道:“姑娘找谁呀?”说时,大步走出树林。
白衣侍女顿时露出笑容,望住这个用斗笠遮住半截面孔的农家少年,红唇中现出雪白的贝齿,说道:“您是朱先生吧?敝上有一封信给您。”她掏出一方白丝巾,轻轻抖开,双手分执两角,举到胸前,有字迹的一边,向着朱宗潜。
看来这封信只是让他看,并不打算交到他手中。
朱宗潜定睛一看,白丝巾上写道:“字奉朱宗潜足下,今日之会,小试牛刀,谅君已惕然而惧矣!兹命小婢传达吾旨,今晚叁更以前,必将足下生擒。如若自知无能匹敌,可随小婢来谒,输诚求降,或可免兵败被擒之辱也,宜叁思之。”底下没有具名,朱宗潜刚刚看完,突然发觉自己仰头阅信,斗笠已遮掩不住上半截面孔。
原来白衣侍女双手渐渐举高,最後双手都伸直,高举过顶。故此朱宗潜随着她的手势,不知不觉仰起头阅着。
此举自然是对方诡计之一。
朱宗潜掀掉斗笠,微微一笑,说道:“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掩藏本来面目。”那白衣侍女定睛瞧他一会,才道:“听说朱先生是个美男子,果然不假。”朱宗潜道:“姑娘是个女孩儿家,不该说出这种话。”白衣侍女玉颊上飞起两团红晕,益增娇媚。朱宗潜从这一点观察出对方经历得不算多,当下又道:“姑娘除了送信之外,还有别的事没有?”白衣侍女收起白丝巾,摇头道:“没有事啦!”朱宗潜微微一笑,道:“姑娘忘了告诉我贵上的姓名。”
白衣侍女摇头道:“小婢奉命不得漏。”朱宗潜面上笑容依旧,人却迫近了一大步,距她只有叁尺左右,道:“若然如此,有烦姑娘留下。”自衣侍女惊道:“假如小婢不愿意留下呢?”朱宗潜道:“那麽在下只好出手把你住了。”他又迫近一步,气势坚凝,对方立时感觉出他势在必得,并非虚声恫吓,她连忙摇手,哀求地道:“朱先生,你是天下知名的人物,何必为难小婢呢?”朱宗潜沉声道:“常言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姑娘不必客气了。”白衣侍女听他的口气坚决异常,竟是毫无商量馀地。无可奈何的闭起双目,幽幽叹息一声,表示她束手就缚。
朱宗潜剑眉皱了一下,心想她如若没有装假,我可就当真下不了手。但焉知她不是故作可怜之态?
甚且她极可能就是那黄衣女,只改换了装束,便来哄骗蒙混。若然如此,这回把她放过,日後相遇,定必让她出此事大大的讥嘲一番。
他心意一决,越发的显得气势坚定威猛,左手一晃,右手五指箕张,直向白衣女脉穴抓去。
白衣女本能地挥手一拂,五只纤指拂向朱宗潜手腕脉门。这一招姿势美妙异常,且亦凌厉之极。
朱宗潜挫腕收臂,左掌呼一声劈出去。
白衣女纤腰一扭,侧跨一步。左手一招“分花拂柳”,右手一招“北海搏龙”,玉掌疾向朱宗潜施以反击。
朱宗潜精神一振,大喝一声“好俊的功夫”,上半身向後一仰,双手使出大擒手法,以攻代守。
白衣女玉掌一翻,啪的一声,拍中他手臂。她的身形却借势左闪两尺。朱宗潜但觉她掌指柔软,拍在臂上,并不疼痛。她这叁招应变手法妙绝当世,居然拍中他手臂,若然她掌上练得有恶毒功夫,朱宗潜多少得吃点亏。
但他更激起了斗志,挥掌迅快追击。突然发现她这下抵御手法甚是平常,但总算勉强拆解了。
朱宗潜欺身迫近,掌拍指戳,运攻叁招。白衣女踉跄後退,第叁招已招架不住。朱宗潜铁掌自动缩回,没有向她身上拍落。
原来这白衣女後来的几招,显示出身手平凡,功力不强。朱宗潜何等灵警精明,顿时发觉有异,决意放过这一机会,以便继续观察真相。
他跃退数步,让她喘息一下,便又出手攻去。白衣女指拂掌拍,极巧妙地连接叁招。
第叁招之时,玉掌又抽中他右前臂,但叁招之後,又显得平庸无奇。朱宗潜若是存心杀死她,易如反掌。
朱宗潜使一招大擒手法,五指落处,扣住她右腕脉门,内力涌出,从指尖透入她脉穴。
但见她顿时玉面胀红,连连喘息。这时候朱宗潜内力增强一点,便能制她死命。
但他不但没有催动内力,反而收回这一股强大暗劲。片刻间,白衣女面色恢复如常,也不喘了。
朱宗潜道:“姑娘已落在我手中,最好是我问什麽,你就答什麽,不要支吾或是胡扯,我就决不会伤害你。”白衣女闭上双眼,却仍然掩饰不住惊慌之色。
朱宗潜硬住心肠,问道:“那黄衣女可是你的主人?”她点点头。
朱宗潜又问道:“她姓什麽?叫什麽名字?”白衣女紧紧闭住双眼,没有回答。
朱宗潜怒声道:“你竟敢不回答我的话?”白衣女急得连连摇头,终於张开眼睛。
朱宗潜发觉她眼眶中泪水盈盈,都快要掉下来了。
心中顿时一软,泛起了怜惜之念。
忖道:“我极负智名,但却要使用武力威迫一个弱女子,算得什麽英雄豪杰?”他突然放松手,道:“姑娘回去上覆贵主人,就说我朱宗潜不信她有这麽大的神通,真能在今夜叁更以前活擒住我,嘿!嘿!莫说生擒活捉,我甚至不相信她能在叁更以前找到我。”白衣女伸手摩挲被他扣过的皓腕,惊喜交集地望住他,道:“朱先生当真放小婢走吗?”朱宗潜傲然一笑,道:“大丈夫焉有戏言,你即管走,我决不会再出手住你,也不会暗暗跟踪你。”
白衣女大喜道:“谢谢先生了。”福了一福,赶快转身奔去。
走了六七步,突然停步回头道:“敝上的话,先生不可不信。”说罢,这才真的走了。
第十六章
这白衣侍女,临去时留下的话,出自感激之心,自是可信,朱宗潜可不能等闲视之。
他默默思忖了一会,转身入林,笔直直穿而过,来到大路之上。这时往右走便是返回洛阳的方向。
但他迳向左方奔去,大约走了两里左右,路边有座庙宇,一个僧人走出来,向他扬扬手。
朱宗潜跟他绕到庙後荒凉的野地,但见佟长白和法音大师等人,都坐在树荫後等候。
他大步走过,法音大师起身迎接,合什道:“佟檀樾方才说出大闹洛阳之故,敢情是查出那些豪族恃势横行,鱼肉良民,近来与官府勾结,更是弄得不成样子,许多良民家破人亡,也有许多妇女遭遇了不幸,佟檀樾这才打抱不平,大闹洛阳,贫僧等这一干涉,不免会使他误以为敝寺助纣为虐。这等误会一旦形成,只怕很难再解释清楚。朱大侠的指示,实是功德无量,贫衲这厢有礼了。”
朱宗潜连忙还礼道:“大师们当初不明内情,亦是激於侠义之心,这才挺身而出,志行可佩,这件事请勿挂齿。”
法音大师轻喟一声,说道:“贫衲离山之时,敝寺掌门方丈曾经告诫道:『世间之事,往往错综复杂,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实是难以透视揣测。尔等此次下山,投入江湖之内,务必小心谨慎,凡事反覆再想,既须从大处看,亦须从小处看,方可以下结论。』掌门方丈虽是曾经如此告诫过贫衲,但事实上贫衲却未能依诫而行,甚感惭愧。”
朱宗潜微微一笑,想道:“这位老和尚一辈子参禅习武,甚是淳厚老实。”当下说道:
“贵寺掌门方丈大师德行高尊,智慧广大,晚辈得闻其言,幸何如之,晚辈又记得大师说过与一影大师交厚,只不知他目下在什麽地方?”
法音大师神色一肃,说道:“一影兄业已失踪了。”朱宗潜吃一惊,道:“有这等事!”法音大师道:“一影师兄曾将开封府内,朱大侠如何揭发黑龙头沈千机、史良二人等详细情形写了报告,派人驰报敝寺掌门方丈。此时敝寺有点事情,掌门方丈遂命贫衲下山,到联络地点找寻一影师兄。岂知一影师兄全无踪影。根据他平日处事的习惯,参照一些迹象,贫衲甚疑他已发生了事故。”朱宗潜啊了一声,闭目寻思,以前的事情经过全部在心头重现一遍,却看不出什麽异兆。
他睁开眼睛,问道:“大师瞧出什麽地方最是可疑?”法音大师缓缓道:“贫衲昨天碰见一位武当派的道兄,倘会到敝寺作客二次,是以识得,这位苍木道兄暗暗透露一件密,那就是他竟找不到欧大先生。他说:欧大先生平生行事缜密小心,无论走到那里,掌门真人派出之人一定能找到他,因此,他除非发生了不幸,或是被敌人擒走,才会发生找不到的事情。”朱宗潜内心十分震动,假如少林、武当两位当代高手都失踪了,实在是令人无法臆测。
他同时也知道了这两大门派一直密切注视着江湖之事,像一影大师、欧大先生他们,俱有一套特别的联络方法,与师门不断的保持联络。
故此,他们一失踪,少林、武当两派立时晓得,不比旁的高手,可能失踪了多年,尚未被人发觉。
朱宗潜不禁闭目沉思起来。
佟长白站起身,眼中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伸出手推了大行和尚一下,道:“去问问你师父谈完了没有?”大行和尚苦笑道:“小僧如若过去询问,便是不敬尊长之罪,佟老檀樾身份不同,无妨去问,恕小僧不能效劳了。”佟长白哼了一声,道:“臭规矩真多,难为你们怎生受得住?妈巴子的,他们谈了半天,还没有谈完吗?真是噜苏不过!”他虽是说得凶霸霸的,更带着脏话,但一听而知他是在发牢骚而已,大行、大业二僧自是不会怪他。
大业道:“檀樾为什麽不过去问一问呢?”佟长白用那红萝卜那麽粗的手指,遥遥指住朱宗潜,道:“瞧见没有,那个家伙在想事情,咱一过去,岂不是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见两僧露出讶色,便又道:“哼!谅你们也不明白,朱宗潜这小家伙聪明得紧,一肚子都是精灵古怪的主意。这刻既然在大动脑筋,一定事情重大,万万不可打扰了他。所以咱才叫你们悄悄去问那老和尚。”大行大业总算明白了,却又不由得对朱宗潜另眼看待。
只因以佟长白这等一代魔头,居然也如此推崇服贴,这个人的厉害已是不言而喻了。
佟长白终於又坐下来,在他来说,如此的忍耐着实是平生未有之事。
朱宗潜已想了很久,这时睁眼道:“晚辈猜想那一影大师与欧大先生的失踪,必与这个黄衣女有莫大关系。这一想法有两个证明,一是这黄衣女武功高不可测,她手下之人,个个年轻艺高,睽诸情理,她定然尚有一些年纪较大,武功更强的手下。因此,这一路人马实力之强大,举世无匹,失踪了的前辈们若是走单之时,被她率众擒下,并非奇事。第二点,她临走之时,搁下一句话,说是今夜叁更以前,一定能把晚辈生擒活捉。这话总得有点根据,由此亦证明她必有古怪手段,她既是竭力要擒拿在下,自然也有理由对付一影大师和欧大先生了。”这一番分析,只听得法音大师目瞪口呆。
他查访了数日,只能证明一影大师确实失踪,再也查不出任何线索。他正愁没法子回寺报告,朱宗潜这一番话,他也只好相信了。
他搔一搔光秃秃的头颅,道:“如若敌人势力如此强大,咱们得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