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  作者:erus






  不过现在玄澈想到的却是,只在出生第一天见过对方的“太子玄澈”应该是认不出他的父皇的。玄澈并不把手从腰间拿开,依旧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玄沐羽的目光似乎在玄澈的右手上遛了一圈,展开一抹微笑,霎那间天地失色,月色也为之羞愧。玄沐羽道:“你是太子吧?朕——真是可爱!”玄沐羽硬生生把差点说漏嘴的自称拐了过去,见玄澈面色不善,又道,“我是你父皇身边的人。”

  玄澈假装没听出玄沐羽的漏嘴,心中猜测着玄沐雨隐藏身份的用意。玄澈思考着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眼前人,应该冷傲一点还是假装纯真?心念流转,玄澈假作狐疑地看看玄沐羽,问道:“那你不在父皇身边跑孤这儿做什么?”

  合理的怀疑,刻意的架子,就像一个有些早熟的贵族孩子对于陌生人的表现。

  玄沐羽微笑道:“陛下已经睡下了,在下随意走走不小心就走到这人了。”

  见鬼了你的不小心!玄澈在心中腹诽,这里离东宫门口离了十万八千里,回廊长长,庭院深深,能“不小心”走进来真是了不起!

  玄澈道:“孤要休息了,阁下若无事还请离开。”

  玄沐羽微笑着走到玄澈面前蹲下,让自己与孩子的目光齐平,道:“等会儿我就走,但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那首词是你做的?”

  这家伙究竟在角落里站了多久?玄澈心下微惊,摇头道:“不是,是听宫人们说的。”

  “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红笺为无色……”玄沐羽拈起一片红叶,神色凄惘。

  玄澈想起宫中传闻:玄沐羽本非糜烂之徒,只是在皇后去世之后才沉迷于温柔乡之中。或许他与那位皇后的感情远比旁人想的更加深厚?想到这里,玄澈对这位血缘上父亲多了几分好感。

  玄沐羽很快就从词的意境中回神,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漆黑的水晶眸子,那双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里全是一个孩子不该有的沉静。玄沐羽有些怀疑莫非这就是皇家的孩子?自己三岁时是否也是这样看着那个男人?

  玄沐羽道:“太子殿下每日都这么迟还不休息吗?”

  玄澈不作声,定定地看着对方,片刻后说:“请阁下早回。”说罢玄澈径直走回房中,甩门。

  就这么被自己的儿子关在门外,玄沐羽呆滞片刻,然后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第二日入夜,玄澈似乎突然有什么感应,推门而出,果然看到那个俊美无双的男人嘴角含笑地站在房前的院子里,一身深色衣物却凝聚了月华所有的光彩,炫目的令人移不开眼。

  玄澈并不讨厌这个血缘上的父亲,不过这家伙现在作为一个皇帝身边的“陌生人”老往太子宫里跑似乎不太合适吧?

  玄澈冷声道:“阁下不在父皇身边,来孤这做什么。”

  玄沐羽笑得很妖娆:“我来看看你不好吗?”

  玄澈一冷,小脸垮下来,说不出的可爱但说的话却极为生冷:“你看好我的父皇就好了。让人看到阁下深夜在太子东宫游荡恐怕不妥吧!”

  玄沐羽一愣,片刻后道:“你喜欢你的父皇吗?”

  玄澈淡然道:“我从记事起就不曾见过父皇,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这是玄澈的真心话,从父子的角度上说玄澈对玄沐羽没有半点感觉。顿了顿,玄澈又说,“再说我是否喜欢对于父皇来说应该不重要吧?”

  三年来玄沐羽从未过过问自己。为什么当年为什么会把自己自己封为太子?玄澈不止一次地思考这个问题,自己既不是皇后嫡出,不是皇长子,母妃也非宠冠六宫,让人难以理解那时的决定。

  玄沐羽默然。

  从第三者的身份听自己的孩子说出如此淡漠的话,作为父亲的他会是何种想法?玄澈并没有流露出悲伤,眼神沉静,神情漠然,口气平淡,就好像在讲一件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可越平静却越让人觉得痛心。

  他用这种口气说的是自己的父亲啊!

  玄沐羽此刻有一种走上去将这个孩子拥入怀中的冲动,然而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说:“我教你弹琴吧!”

  玄澈愕然,他不否认自己说那么一番话带着某种试探的意味,但没想到的是玄沐羽居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想了想,玄澈又恢复了那个冷傲的面具:“阁下难道要每天夜里到孤这儿践踏花草吗?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玄沐羽看看脚下青草,不禁展颜,回避了玄澈的问题,只是笑道:“太子殿下不愿意跟在下学琴吗?”

  玄澈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学琴呢?”

  玄沐羽笑了笑:“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学?”

  “太子学些四书五经治国大道更合适吧?”

  “琴……能安抚你的心灵。”玄沐羽淡淡地笑,看起来有些悲伤。

  玄澈咬咬下唇,忽而又抿起嘴角露出嘲弄的微笑,右手缓缓抬起。玄沐羽还没想明白玄澈抬手是为了什么,就看到稚童面色一冷猛地将房门甩上。玄沐羽看着紧闭的房门发愣,半天才噗呲一声笑出来。

  第三日晚,玄沐羽又来了。玄澈简直要佩服这个无良父皇的夜游癖好了,心里更加不明白这个从来不关心太子的皇帝究竟打什么主意。

  玄沐羽抱着一具古琴坐在床边,笑眯眯的像只倾国倾城的狐狸——玄澈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吓了他好大一跳。

  “你!”玄澈从床上跳起来,指着面前的玄沐羽惊叫,叫了一声突然觉得不对,冷声道,“你把那些宫人怎么了?”房间的小室里就睡着他的贴身太监,这么大动静不可能没有反应。

  玄沐羽大概没想到玄澈开口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关心身边的仆人,稍稍一愣才道:“他们没事,我只是放了一些迷烟,天亮了他们就会醒来了。”

  玄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堂堂皇帝,竟然用迷烟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古人不是都鄙视这些么?!

  玄沐羽自顾自地说:“今晚开始我教你弹琴。”说着他便抱着琴走到一边书桌前,轻轻拨撩琴弦,注视着琴身的目光温柔得好像在看情人。

  玄澈觉得此时此刻的玄沐羽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没有夺目的光彩,深深幽幽的,有一个漩涡让人沦陷,忍不住想探究琴上隐藏着这个男人什么样的秘密,什么样的柔情。

  或许是烛光太温柔,月光太缥缈了吧?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诱惑,玄澈起身和衣走到玄沐羽身边,静静地听他讲诉琴的故事。 
 

紫藤风铃 2007…05…05 23:05 
师傅(小改)

  玄澈前世是学过音乐的,虽然算不上很有天赋,不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浸淫了二十多年,多少有点成果。或许是因为音乐总是相通的,玄澈学琴甚快,让玄沐羽惊喜不已,欣喜之余又教起棋书画。玄澈惊讶地发现玄沐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一不晓,无一不精,竟是一聪明至极的人物!

  玄沐羽就好像一个孩子,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拿出来卖弄,好让大家都一起喜欢。晚上来的时间是越来越早,走的却是越来越迟,仿佛巴不得一天之内将其所学一股脑灌到玄澈脑袋里似的。可怜玄澈一个三岁大的小孩,每晚睡眠不足,只能白天补眠,急得贴身太监年锦团团转,还以为主子病了。

  看到玄沐羽比昨天来的更早,玄澈忍不住翻出一个白眼,问:“你知道我白天都在做什么吗?”

  玄沐羽不知其意,一脸茫然。

  玄澈咬牙道:“睡觉!”

  玄沐羽一怔,顿悟,面露愧疚。

  玄澈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晚上来?因为你是皇帝——身边的护卫,所以白天没空?!”玄澈差点就要揭穿他的身份了,还好转口快,接的还很顺溜。

  玄沐羽自己也是一愣,想了想,竟然摇摇头。

  玄澈咬牙道:“你这样害我睡眠不足,会长不大的!”十二点之前睡眠才是发育的最好时机。

  玄沐羽哑然,点点头:“好,下次我白天来。”

  玄澈倒奇怪玄沐羽怎么答应地这么快,谁知接下去几天玄沐羽都没来,玄澈几乎以为玄沐羽反悔的时候,玄沐羽又出现了——准确地说是玄沐羽的诏书到了。

  “……太子澈自小聪慧……兹事体大……着其不日入太学院……指山子落为师……钦赐!”

  太监尖细的声音让玄澈的耳膜接受了一场严峻的考验,晕晕乎乎地听了一遍,才发现玄沐羽那家伙竟然把自己赶到太学院里去读书了!

  太学院是给贵族子弟读书的地方。一般皇子们年满四岁才送到太学院读书,每位皇子上午跟着专门的老师学习文化课,下午和其它的孩子们一起习武。某种意义上说是皇子们从小培养自己势力的舞台。

  大淼国很少这么早就立太子,玄澈的情况特殊,玄沐羽找了个什么“太子责任重大要早日教导”的借口把三岁的玄澈给扔了进去。

  玄澈一边猜测那人打的什么主意,一边去了太学院。

  太学院里有许多独立的院落和房间,其中最大的自然属于太子。玄澈的老师叫山子落,乃中书侍郎领“参知机要”衔,据说是极有名的博学者。

  玄澈进门时只看到一个灰衣青年坐在那儿。青年正低着头,如此看过去十分平凡,哪想到那青年抬头与玄澈目光交接的一霎那,玄澈仿佛坠入了一口幽深的古井,那双眼睛竟黑得让人看不到底,眼前青年没有特色的五官此刻显出了脱离世俗的超然,幽远得不似凡人。

  山子落?!

  玄澈惊讶的同时山子落也不平静,他没想到一个三岁的小孩与自己目光相触之后也只是挑挑眉尖,虽面露惊讶之色,但那双眼睛却还是沉静的很!

  两人的第一眼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山子落上课就是纯粹的“放羊”,说了句“不懂来问”,又扔了声“看完背下来”,最后把一叠书甩到玄澈面前。玄澈一看:四书五经。

  来这个世界三年,玄澈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历史似乎在东汉之前和前世都是一样的,文化基调相同,经典论著相同,来上课之前玄澈就猜测这里的书生是不是也要读四书五经。如今一瞅,果不其然。

  四书五经玄澈前世是看过的,他一直认为作为中国人不能把老祖宗的东西给扔了,不过现代人的“看”和古人的“看”差太远了!

  古人看书是很可怕的,看一本背一本,特别是这种经典。可怕的是这些古人是真的可以把所有书都背下来,而且终生不忘——虽然古时候书籍不如后代丰富,但玄澈始终认为古人在语言方面和后世人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后世那些家伙们不要说出口成章,不出口成“脏”就万幸了。

  而现在,玄澈万分佩服的“语言能力”终于落到自己身上了,他只觉得头疼。不论是颜御还是玄澈,都只是一个有点聪明但绝对称不上天才的人物,过目不忘的本事他是没有的。难道真要一本一本背下来?

  浑浑噩噩看了一上午书,玄澈郁闷地回到东宫。

  下午习武。

  皇宫里有一个校场专门供皇子们习武,骑剑射是基础,一般由禁军统领教授,不过那些大家族里选出来的精英子弟们往往在进宫之前就接受过专门训练,到这里之后并不一定接受统领的教导,反倒是陪各位皇子的任务更重些。

  玄澈一到校场便受到了众人的瞩目,原本的“头头”——皇长子顿时受了冷落。

  皇长子玄沃排行第二,上面有个姐姐。玄沃是过世的容羽皇后的孩子,嫡出的皇长子,母后又是皇帝最爱的女人,按理来说太子非他莫属,可惜玄澈的出现打破了很多东西。

  跟在玄沃身边的还有一个孩子,那是三皇子玄涣。玄涣的母妃只是个不起眼的美人,没权没势的他成了大皇子的跟屁虫,以寻求庇护。玄涣也看着一进门就被众人围住的弟弟,眼中透露出的却是羡慕和怯弱。

  众星拱月之中,玄澈看到站在一边的玄沃对着自己露出怨毒的神色,看来自己和这个哥哥日后是不会善了了。玄澈颇觉无奈。对于“哥哥”这个身份他有着别样的感情,如果可以,他绝对不希望和“哥哥”反目。

  学院里约有二十来名的孩子,那些贵族高官子弟多是在六岁之后才进入太学,在场的孩子都比玄澈大了两岁以上,一个个锦衣华服,围绕在玄澈身边喳喳地介绍自己、寻找话题。

  玄澈虽有些嫌吵,但仍然是耐着性子听他们说完,直到统领到来。

  禁军统领卫青兰身高足有一米九,这在古代是相当惊人的高度,站在一群小孩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