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
行昭悬吊吊的心堪堪落了地!
方皇后是个性子硬的女人。有什么事儿愿意自己扛,自己背,就算教导完女人应当聪明,可又不能太聪明——她自己也只会一直这样聪明下去。
人都是会慌的,她就是方皇后的软肋。所以方皇后一时间慌了神,在众人之前选择和顾氏针锋相对。
可针锋相对之后呢?
儿媳妇对上婆婆天生矮三分。更别说事涉皇家隐秘,幸好幸好,幸好顾氏失态得更厉害。
众妃嫔垂眉敛目往外走,陈德妃走在最后面,垂眸往淑妃处瞥了一眼,再从缩在方皇后身后的行昭白白净净的脸上一闪而过,最后飞快地扫过顾氏面目苍老的脸上。
顾氏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她处在顾氏的位子上,她会怎么做?若要掌住方家,养一个小娘子达不到什么用处吧?要养小娘子在身边,也会把欢宜要过来养吧?如今满打满算,只有 和老六有机会荣登大宝, 生母王嫔就算规规矩矩,谨言慎行,也吃亏吃在出身不高上,掀不起太 澜。把欢宜要过来养,即是和淑妃搭上了线,若是太后再使把力气,帮着淑妃把老六扶住,到时候淑妃还有可能唯方皇后是瞻了吗?
德妃敛了敛眉,轻手轻脚地将帕子团在袖里,顾太后还是输在了眼界浅,放在眼前的机会,一个也抓不住,倒被方皇后激得没了体面。
朱门“嘎吱”一声关上,只有四方窗棂前撒下了烟雨蒙蒙的光辉。
顾太后眼瞅着门阖上,一道放了皇帝的袖子,一道先发制人:“。。。人老了,便也惹人嫌了。皇后嫌哀家养不好她那金尊玉贵的小娘子,哀家一片好心被人团巴团巴揉碎在地上踩,皇帝也不想管了。。。”
众人一走,好像带走了顾太后的理直气壮。
话音一落,殿里便只剩下了行昭抽抽搭搭的哭声,皇帝拧了拧眉,几个跨步上去落了座儿,把话头绕回了原点,“朕刚进来时便听见阿妩哭着认错,阿妩错在了何处?”
方皇后心头一拧。
一头是母亲,一头是妻室,皇帝选择把话头引向了一个最不能让他难做的地方!
行昭扬了声调,哭得一抽一搭地,歪着头想了想,便“嘭”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一个字跟着一个字儿断断续续地蹦出来。
“阿妩错。。。阿妩。。。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大概是哭得久了,小娘子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却带着一股茫然和心酸,“母亲辞世前的那几日也常常哭,可是又哭不出声,只有眼泪珠子一串接着一串往下淌。阿妩看到母亲哭便不知道该怎么办,爹爹看到母亲哭便连正院也不想进,哥哥到西北去了,阿妩便自己守着母亲,母亲哭得越凶,阿妩便想是不是阿妩的字没练好,是不是阿妩说话没说话。。。是不是阿妩惹恼了母亲。。。母亲哭得越凶,阿妩便心里头慌乱极了,只好连声认错。。。”
小娘子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话儿,一边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跪行到皇帝身边去,哭得瘫倒在地。语气软软哀哀的:“皇上是圣人,什么都知道。。。皇上能不能告诉阿妩。。。阿妩究竟做错了什么。。。。”
小娘子根本没有正面回答皇帝的话。
可已经不重要了。
手上的好牌不一定要是明晃晃的兵器,有时候几句话儿,几个字儿便能勾起人的怒意,影响人的心绪。
人生如戏,本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顾太后的怒火中烧,毫无章法的突然发难是一个契机,更是为摩拳擦掌的人搭建了一个戏台。
皇帝的嘴抿成了一条线,眼神陡然黯了下来。临安侯夫人为什么哭?眼神缓慢地移到神色凄凄的太后身上,应邑自小被母后宠坏了,她和贺琰的那场官司。应邑荒唐的死因,母后知道吗?
若是她知道,还要把小娘子要过去养,是想要做什么?要斩草除根,不留祸患?还是要为应邑身故复仇——就算皇家已经站在了完全没有道理的边缘!
要是方家知晓了一切内情。方祈。。。西北军可全都是姓方的!
皇帝手头一紧,语声生涩地开了口,像是在劝慰顾太后:“小娘子还在母丧,临安侯太夫人身子不畅,皇后才接过来养的。。。母后何必执拗?若是实在寂寞,养一只狮子狗也好。让平阳王把他的长女送进宫来也好,都是可行的。。。”
“贺氏与三娘像!哀家看到贺氏便像看到三娘的模样。。。”
顾太后咬牙切齿,连她的儿子都在忤逆她了!幼女没了!顾家的生死悬在方家的一念之间!她爬呀爬。爬呀爬,爬到这个位置上来,还要经受这些折磨,凭什么!凭什么!
“皇帝亲自下旨把自己的胞妹送上死路,如今连自己的生母也不顾忌了吗!是谁拼出一条命给你挣回来的江山。是哀家!是谁算计得白了头发,为了给你坐稳江山。是哀家!是谁将先帝一向宠爱的元后之子。。。。”
“母后!”
皇帝猛然起身,气沉丹田低吼一声,打断其后话。
行昭瞪圆双眼,下意识地想将耳朵捂住,宫中的秘辛不是这么好听的!有时候听到的东西是要用命是偿的!小娘子飞快转首去看方皇后,却惊愕地发现方皇后面色如常,应当一早便知道了内情!
对付顾太后,方皇后一向不慌,可想一想又找不到地方下口,就像手里明明拿着一把刀,却是一把双刃刀,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她不能不顾忌皇帝的反应!
方皇后反应极快,一把挡在皇帝的身前,朗声回之:“皇上!母后年岁渐高,又加上应邑身故在前,老人家有时候胡言乱语也是正常的!可太后娘娘是母仪天下之体,其言便是天家之言,若以一人之故,惹万世闲言,皇上于心何忍!臣妾不惜忤逆奏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太后亟须静养生息!”
“哀家没疯!方礼,你这个贱人!”
顾太后胡乱地手舞足蹈,到底年岁渐大,一早晨的折腾让这个老人几近精疲力竭,却又悔不当初,“皇帝!哀家。。。哀家口不择言。。。哀家是老了,可你不能因为生母渐老,便无端舍弃啊。。。”
她知道皇帝最怕什么,可偏偏怒火攻心,将话漏了个底儿!
皇帝面色冷峻,目光低沉地看着地上,他感觉自己都要疲惫得像拖着一串破铜烂铁踽踽独行,前朝梁平恭遇刺而亡之事还未盖棺定论,后宫反而是一向精明的母亲失了成算,仪态尽失。
他甚至不敢想若是将才在大殿之中,顾太后当着众人之面将那句话说出来的场景。。。更不敢想象顾太后在筵席上,在文武百官之前说出那番话的场景!
顾太后被蒋明英明搀暗扣于太师椅前,老妇人口中的声音渐低,也不知是没了气力还是穷途末路。
凤仪殿内漂浮在空中的微尘都沉寂了下来,方皇后四下环视一遍,缄默严峻的皇帝,疯癫无状的太后,深吸一口气跨步上前,紧紧攥住皇帝的手,轻声却坚定:“臣妾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恳请圣上早做决断。。。既是为了母后好,也是为了您好!”
皇帝急促地喘了声,反手扣住方皇后的手,却发现两双手都沁凉得冰人。
沉默令人难熬,行昭轻轻阖了眼,耳畔边顾太后的闹嚷渐小,却陡然听见皇帝的一声沉吟:“明儿。。。让张院判去一趟慈和宫。。。”
行昭长长舒了一口气,张院判是谁的人?
是方皇后的人!
第一百四四章 瘫
皇帝一锤定音,谁还敢再多置喙?
顾氏到最后已经没有气力再吵再嚷了,蒋明英和顾太后近侍丹蔻一个一边搀着顾氏往外行——这已是后话。
就算是有皇帝的禁令,可嘴巴和耳朵是能随随便便就管得住的吗?宫里的人便指着别人的倒霉事儿开心地活了。早晨在慈宁宫发生的事儿,晌午就阖宫传遍了,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越来越邪乎。
行昭盘腿坐在炕上一道低着头绣香囊,一道听莲蓉急急叨叨的回禀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太后娘娘被惊了魂儿,这才失了态,也有小声议论说是太后娘娘自个儿失了孩儿,便也想叫皇后娘娘尝尝这个滋味。。。”
行昭静静地听,时不时点点头,在选了根银灰的丝线对着针孔穿,莲蓉的后话却让她停了停手上功夫。
“也有说皇后娘娘气势足,连太后娘娘都只好避其锋芒。。。”
“都是从哪里打听到的?”行昭手指顺过丝线,指腹间滑滑腻腻的,顺势停在了线尾,麻溜地打了个结。
“前头的话儿是去小膳房拿您的午膳时听见的,后头的却是将才去六司领今月的新茶听见的。小宫婢们本是凑着头窃窃私语,一见我去,便散的散,迎过来奉承的奉承。我领了新茶便逮着个小宫人七拐八拐地问,小宫人谄媚是谄媚,可该说的一点没露底儿,只说了一句‘凤仪殿的差事本就是阖宫上下顶要紧的,如今变得更要紧了!’,我心里头便有些明白了。”
行昭一笑,什么时候连冒冒失失的莲蓉也看得懂人情之间的进退了呢?重来一世,不仅仅是她在学。在成长,在新生。
“这几日来跟你们问好的铁定比往常的都多,要找你们茬子的肯定也不会少。自个儿当差的时候都留意着些,不冒失不僭越,不去趾高气扬,可若是遭人欺负到你们头上了,也别声张,忍下来,我总不会眼瞅着别人欺负我瑰意阁。”
行昭既是在嘱咐莲蓉,亦是在嘱咐这一大院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顾氏失言戳到皇帝伤疤,皇帝纵然恼怒,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母子。谁晓得后头会怎么发展下去?顾氏经营六宫多年,既然在六司能有‘方皇后气盛,逼得太后避锋芒’的话儿传出来,便足可以想见,六司之中还是有顾家的人手。
无论如何。只要顾氏沉寂下来,井水不犯河水地慢慢过,且看看是方皇后活得长,还是她顾太后活得长。
莲蓉屈膝应了个是,脸上的一本正经便变成了嬉皮笑脸,行昭也跟着笑开。眯着眼和莲蓉插科打诨,“。。。先头姨母还在问我,对你和莲玉有什么打算。我还没听明白,想一想才明白过来。算起来莲玉翻过年就十六岁了,你也快十五了,宫里头的规矩是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你们两不同。是我从临安侯府带出来的,咱们不按那个算。你只说说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莲蓉颈脖往后一缩,有些愣愣的,一咧嘴便笑得傻乎乎的:“就跟着姑娘过,往后姑娘嫁人,我也跟着过去。姑娘记得给我找个好男人,要唇红齿白,眼眸明亮,身形最好这样高,读过点书就更好了,可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不许偷看别家的姑娘,也不许赌不许喝酒,要会赚钱,会疼老婆。。。”
一连串的要求止都止不住。
行昭手头顿了一顿,随即朗声笑出来,心绪变得好极了。
这分明还是怀善苑那个会吃醋会耍小性儿,会争宠会闹会哭,却怀着一颗愈渐坚韧的真心的那个莲蓉!
纵然历经苦难,也总有些人有些事就在那里,永恒不变。
暮色四合,行昭哭了这么一长出戏,晌午又抓紧时间绣香囊,眼睛干干涩涩的难受极了,还没到天黑便卧在床沿半阖了眼,迷迷糊糊地眯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外殿陡然闹闹嚷嚷的,行昭猛地睁眼,衣裳也来不及披,凑在半开的窗篷前往外看。
恰逢莲玉值夜,端着温水先服侍行昭喝下,一道轻柔缓语:“。。。不是前殿出事儿了,是慈和宫那头出了事儿。皇后娘娘宣了张院判,蒋姑姑特意让人过来请您安心。。。”
行昭手一紧,无端想起母亲身死的那个夜里,身子往前一倾,手脚冰凉地连忙下炕,趿上了木屐,披了外衫便往大殿去。
还没走过游廊便正巧碰到了蒋明英,蒋明英步履匆匆却脸上却不见慌乱,还记得先向行昭福了个礼儿,“。。。县主尽管安心,皇后娘娘好极了,是半夜里丹蔻哭哭啼啼地过来扣凤仪殿的宫门,说是太后娘娘出事儿了,皇后娘娘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宣了张院判就往慈和宫去。”
“太后娘娘当真病了?知晓皇上了吗?现在姨母回来了吗?”行昭强自稳住心神,不由自主地向另一个方向去想,顾太后是在使诈还是做什么?是为了将方皇后骗过去,还是装可怜搏同情!是想将方皇后陷入一个不忠不义不孝的境地吗!
小娘子神色慌张,一张小脸一瞬间便变得青白。
是关心则乱,才会草木皆兵吧?
蒋明英笑了笑,弯腰牵着小娘子的手转身往大殿走,轻声:“皇后娘娘已经回来了。太后娘娘当真病了,卧在床上半个身子都动不了,话都说不成,这样严重,皇上又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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