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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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行昭在庄户便见过这个情形,有的老人家气极了便会发症,脸歪鼻斜,动弹不了,话儿也说不清楚,时不时清醒一下,可大多都再难恢复原状了。
顾太后养尊处优这么几十年,从落魄的良家子爬到这个位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却在一时间失了幼女,娘家的把柄被攥在别人手里,口不择言时又让儿子心生忌惮,偷鸡不成蚀把米。
先甜后苦,一辈子的好运气用光了,便凄惨了下来。
登过山顶的人,落到了山坳里,谁也是受不了吧?
行昭长长松了口气儿,一直在 的手被蒋明英握在手里终究平静了下来,她当真是怕极了!
心头舒了气,脚下踩着木屐便走得快了些,一快便险些被绊倒在地,蒋明英连忙起身扶住,笑着温柔了眉眼帮行昭拍了拍裙上的灰,边轻声说着话儿:“。。。您与皇后娘娘当真是有母女缘分,奴婢在皇后娘娘身侧几十年,从来没见过皇后失态,今儿个一早皇后娘娘一急之下挺着身子和太后对吼,奴婢暗自捏了把汗。哪知县主小小年纪还晓得让其婉去仪元殿通禀,胆子又大又心细。。。”
说话间,行昭跨过内殿的门廊,一眼瞅见了对着菱花镜卸妆的方皇后,小步跑过去一把抱住,直嚷着今儿个要挨着姨母睡。方皇后哪有不依的,神色既有怅然也有欣慰,也有后怕地拥着小娘子,像拥抱住了一整个世间。
第二日一大早,皇帝难得地早早下了朝,出现在凤仪殿的行早礼上,说了些话儿听得人心惊胆战的,“。。。太后娘娘身子不畅,除却几个皇子公主要去侍疾,淑妃、德妃、惠妃还有王嫔也轮着去侍候,这个皇后排定便好。”又说,“女人家好说好传的秉性,朕也知道,可宫里头是什么地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时切记三思而行,若再叫朕听到什么闲话,就不仅仅是让皇后着力彻查六宫那样简单了。”
这个看似被好运砸中头的帝王面对与他同枕共眠的女人们,说的话儿仍旧像在朝堂上的那样 的。
一晚上折腾,慈和宫灯火通明,凤仪殿闹闹嚷嚷,宫妃们哪有不知道的,连德妃向来爱说话的都没敢多留,随着大流告了退。
帝后无话,守着空落落的蕴着湿意的大殿。
方皇后心里酸津津的,像是夏天贪凉喝下一盏酸梅汤,却让肠肚都又凉又酸起来,轻叹口气,给皇帝斟了盏茶,双手递过去:“昨儿夜里丹蔻来扣门,说是母后在小道里跌了一跤,扶着起来后,便说不出话了。。。张院判也开了方子让先用着,慢慢地养,咱们家什么药石没有,皇上也别慌。。。”话到一半,半真半假地长叹出声,“错在臣妾,有因才有果,若无昨儿个晨间臣妾与母后争执的因,又哪里会出来这样的果,总是臣妾的错。。。”
皇帝接过茶盏,小啜一口,没答话。
方皇后也不说话了,她和皇帝相伴几十年,昨天皇帝是动了真怒,可如今的愧疚和自责也是真的。
顾氏病的时机讨巧,一下子便叫皇帝忘了顾氏都说了什么,应邑都做了什么!当真病了也好,在后宫里再掀不起波澜,起不了坏心了,皇帝是头顺毛驴,心软耳根子软,就算如今心里头有怨,顺了顺便也能捋顺。
可别忘了,是谁最后下的令!
方皇后垂了垂眸,心头默数十下,果然听见皇帝后话:“阿礼。。。你从来没在朕跟前自称过臣妾二字。有因便有果,因却不是由你而起。。。”
第一百四五章 水涝
皇帝叹了叹,单手将茶盏放在案上,“报应不爽,古人诚不欺我。三娘作孽在前,母后动了心眼在后。。。”皇帝手仍旧没从那盏粉彩花鸟茶盅上移开,周家人惯有的狭长而上挑的凤眼微微眯起,“若真要怪,也只能怪朕。。。”
不让她自称臣妾,自己却仍旧自称朕。
看其反应,皇帝分明很清楚阿福身死的秘密,却在嘴里绕了无数次也不给她说明白。
方皇后敛眉,遮掩住眼中的情绪,抿唇一笑,再一抬眸已是一片清明,将手覆在皇帝的手上,安慰他:“且怪世事无常吧,若不是那一跤。。。唉,总是我的过错,皇上是圣人,怎么会犯错?天下的人,阿礼,六宫的姐妹,还有几个小字辈可还都需要皇上的庇护啊。。。我性子硬,皇上也知道,昨儿个不仅冲口而出,还贸然拦在皇上身前。夜里想一想更觉得心里面难安,慈和宫侍疾也甭安排淑妃、德妃、王嫔了,一个养着欢宜,一个养着老四,都脱不开身,左右我才是正经的儿媳妇儿。。。”
“你也是养着阿妩的。”皇帝打断其后话,他感到累得整个人都快垮了下来,身形放松下来,再细想一想觉得自个儿是变得越来越可怕,昨日听见顾太后发症的消息,率先翻涌而来的情绪竟然是放心和松了一口气!
顾太后昨儿个险些将那件事说出来,难道真是老了,嘴上便再没有个把门的了?
皇帝手心发汗,认真地看着方皇后,几十年了,原先的豆蔻少女最终也变成了眼前这个端正方仪的皇后。父母最终会离他而去,儿女各有心思。臣子朋党之争,他能信任,她吗?
“母后老了。。。”皇帝终究将眼睛移开,落在了黄花木案上雕着的喜上眉梢吉祥图案上,“母后老了,糊涂了,也该休养生息了。”
皇帝沉了声调,脑子里却突然想起元后未去之时,他们过的那些日子,反手覆住方皇后。眼眸未动,口里却仍旧说出了长长的一番话:“。。。生平阳王的时候,母后还只是个婕妤。中宫的儿子已经十岁了,朕也七八岁知道事情了。母后难产,嚎了一夜,可只有一两个太医守在殿中,其他的全都来了凤仪殿。只因为当时的太子患了咳疾。。。产房本是不许人进的,可朕执意要进去,一进去便看见了母后眼珠红得像在流血一样。。。”
这是方皇后第一次听见皇帝说起从前。
“朕却从来不知道,坚韧得不服输的母后也会老,也会乱了心智,拿错主意。”皇帝轻轻阖了眼。不想再言。
他不是太子,是顾太后将柳絮放在中宫之子的枕头里,然后他变成了太子。
他亲眼看见他的哥哥涨红了一张脸。手卡着脖子呼不出气儿,也呼不进气儿地扶着他,眼睛红得几欲滴血,像极了顾太后难产那日的双眼。
皇帝双手撑膝,回忆铺天盖地而来。人生如此艰难,方礼应当是他生命中头一缕阳光。他对不起方礼,对不起顾太后,可他自认对应邑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方皇后等了良久,可仍旧没有等到皇帝的后话,心沉甸甸地落进了深渊里,事到如今,她还在奢求什么?
“人都是会老的。”方皇后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怜悯,“母后会老,是因为年岁至此,休养生息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尽管旁人们口里三呼万岁,可是皇上也是会老的,所以才要扪心无愧地过好每一天。”
扪心无愧?
四字一出,方皇后心头猛然一跳,随即镇定下来。
她是该扪心无愧,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的例子她见得多了,要么乘胜追击,要么错漏了时机反而被打,这是兵家之道。
皇帝点了点头,慢慢将一盏茶喝完,最后抽身离去。
太后病重,这回是当真病重,当然在庙堂后院之中掀起了阵阵波澜,在宫里头有人当差的塞了一包袱银子也问不出东西来,几个高位的娘家都在外乡,只剩了几个美人婕妤的家人递帖子进来想求见,皇后也都准了。
就在众人猜测顾太后一走,顾家是不是就该倒了的时候。皇帝的几道圣意下来了——恩准顾氏女入宫跟着欢宜公主伴读,又纳了顾家旁支的一个小娘子为嫔,分量最重的便是加封远在西北的顾守备为正二品中军都督佥事。
此令一出,庙堂后院安静下来。
皇帝这是在拿对顾太后的愧疚,补足在了顾家的身上!
方祈进宫来的时候,面色上头看不清有任何不满,可关了门,说出来的话儿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他娘的,当真是他娘的!老子妹妹还是个皇后,这一身的军功都是实打实,一刀一枪挣出来的!他娘的顾先令缩在后头,行军打仗一窍不通,跟在梁平恭 后面卖军备拿银子的时候倒跑得飞快!顾太后瘫了,皇帝就要把东西都补在顾先令头上这是什么狗 理!”
方皇后神色淡定地一边捂住行昭的耳朵,一边让方祈喝茶,只说了十个字就让方祈重新高兴起来。
“是我和行昭让顾氏瘫了的。”
方祈一高兴,行事便有了章程,埋头扒完了一海碗羊肉泡馍又要了个馕饼,吃饱喝足之后,单手把行昭抱起来,放在肩上,和小娘子咬耳朵:“。。。别让你姨母去侍疾,顾太后可不是什么好种,说不出话了也是个坏了胚子的哑巴,你也别跟着去。等桓哥儿和潇娘来京,咱们就到雨花巷去住,到时候让桓哥儿教你打拳好不好?”
行昭也异常淡定地低了低头,把拳头捏紧了,左右看了看,嗬,这小拳头还没猫爪子大!
方祈眼神亮亮的,眼巴巴地瞅着行昭,心里头打的主意连方皇后也没告诉过——桓哥儿那小子翻了年就是十三了,十三配九岁刚刚好嘛!阿妩多好啊,小娘子长得又好,个性又好,强得起来也软得下去,软绵绵抱着他叫他舅舅的时候,啧啧,他一颗心都快化了!这不,还把顾氏那个老虔婆气得瘫在了床上,这小丫头多好啊,鬼主意也多!
不仅要让桓哥儿教阿妩打拳,还要教她耍刀,还要教她认舆图,背军法,还要让桓哥儿带着妹妹去菜市场看砍人头。。。
等等,看砍人头这项消遣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小娘子?
那就换成让阿妩教桓哥儿读书吧,郎骑竹马来咦呀,绕床弄青梅咦而哟。
方祈心里美滋滋的,行昭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扑着就缩到了方皇后的怀里去。
皇帝说动就动,顾先令的长女顾青辰隔了七天便入了宫,就住在慈和宫里,日日跋山涉水地跟着欢宜和行昭到崇文馆念书。顾家旁支选了又选,挑了又挑,挑出了个能文能武,不,能歌善舞,长得娇 媚,一说话声儿先软了三分下来的旁旁旁旁支女进来,方皇后给行昭讲这顾氏是旁到了什么地步呢?行昭没听明白,反正扳着指头算,还让蒋明英拿来了文房四宝写下来也没算清楚,这顾氏和老顾氏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九月的雨像是停不下来,淅淅沥沥地下,欢宜心里头忧愁,趁着常先生在上头背书,凑过头来就和行昭咬耳朵:“。。。定京城里的雨都停不下来,江南的雨水只有更大的,老六每天儿都在河堤上面转。。。母妃和我一颗心哟。。。”
六皇子往江南查堤防账目,还没回来,时不时通上两三封信便拿过来同行昭一起看。
人家写的家信,行昭哪里好意思看,欢宜都把信杵在她眼皮子底下,囫囵看完后,满脑子便只记得六皇子的字写得蛮好,清俊得很。
行昭手腕悬空着描红,亦是压低声音和欢宜回话:“六皇子吉人天相,欢宜姐姐直管把心放回肚里去,皇子出行还能有个闪失?下头的人还想不想活了呢?阿妩夜里去瞧瞧淑妃娘娘可好?”
欢宜抿唇一笑,伸手帮行昭的玉镇纸摆正,便缩了回去。
行昭眼神不经意地向后一瞥,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小顾氏神色恬淡的模样,心头一凛,小娘子不过十岁,饶是欢宜这样端庄娴静的公主与同龄人相交之时也会有烂漫之感,可这位小顾氏却对周遭的一切都淡定如仪,行礼恭敬。
顾家养出了顾太后那样的女儿,会养得出家教如此之好的小娘子吗?
行昭抿着嘴回过头来,压下心绪安安静静地将书抄完。
用过晚膳,行昭抿了抿头发,又请蒋明英帮着去库房找找礼盒,手脚比划:“。。。劳烦蒋姑姑帮阿妩找一只这样高,这样宽的黑漆匣子,用来放几只小圆瓷盅。。。答应欢宜公主晚上去瞧一瞧淑妃娘娘的,总不好空着手去吧?”
蒋明英笑眯眯地应了是,便牵着行昭往外走。
正走在游廊里便瞧见了有抹粉桃色的高挑身形低着头从正殿里出来,再匆匆而去,直至湮没在了夕阳的晕黄中,行昭愣了愣,脑子里过得极快,直至蹙着眉头踏过门槛时,这才想起来那个人是谁!
分明是顾太后宫里得信重的丹蔻!
行昭还来不及问出话儿来,冲方皇后福了福身,林公公便急急忙忙地过了来,一声尖细的音儿又让行昭将话儿吞进了口里。
“江南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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