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
她有多绝望,如今就有多失望。
按下大夫救方福是因为事情已经发展到了那一步,情形之下,她必须有所抉择。
难道方福不死,方皇后就肯忘了应邑和贺琰是怎么逼方福了吗?不可能。只要方福死了,制住行昭,谁又会知道贺家那时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硬起心肠来收拾残局,却对那个疼爱了许久孙女心软了,心一软,事情便彻彻底底地垮了下来。
“男子汉敢做便要敢当。”太夫人睁开眼时,满含怜悯:“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之犬。一片叶子落下来,你都惊得跳脚。阿琰,你如今活着比死了难受。心里明明知道缘由,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贺琰喉头一哽,眼看着太夫人缓缓站起身来,手里捻着佛珠往外走,将行至门口,转过头来轻声说了一句话,“阿琰你已经输了,从应邑身死,皇帝便将眼神落了你身上。若刘伯淮不是你举荐上来,或许他还不会落得个这样境地。”
太夫人一只脚跨过三寸门槛,头抬了抬,天儿将放了晴,雨后初霁暖阳膈眼里,晒得人慌。
口中轻声呢喃了一句,贺琰听不见,连服侍太夫人身边张妈妈也没听清。
“幸好还有景哥儿,贺家就不会亡。”
六皇子抵京之日,皇帝便当庭斥责了临安侯贺琰“识人不明,鱼目珍珠,敷衍了事”,停了他五年俸禄,又命他以丧妻之由将手头上政事全权交予方祈处理。
说起来临安侯手头上哪里有太多政事啊,皇帝这是当众下贺琰脸面。
勋贵公卿之家,领是皇家俸禄,吃是皇帝给贡米,穿是皇帝给衣服,愿意给你才能有脸面。
皇帝如今不愿意给贺琰脸面了,贺琰惴惴不安惶恐之余,便觉着自己是光着身子朝堂上行走,头上像悬了把刀子一点一点地落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到头上,开了花儿,流了血,可也算是解脱了。
“他是分不清楚什么是鱼目,什么是珍珠。”
方皇后难得起了性子。亲手拿着牛角梳给行昭梳头,口里品评着皇帝那番话,“皇帝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先是摘了贺琰羽翼,再下了贺琰脸面,等梁平恭那件事水落石出之时,攒着怒气数罪齐发,这可叫贺琰该怎么活啊。”
是啊,这可叫贺琰怎么活啊。
行昭规规矩矩地将手放膝上,看着菱花铜镜中自己。前世别人都说她与贺琰长得像,如今细细瞧,果真是像。外面像可内瓤不像,她也不能十分算作是贺家人。
方皇后梳来梳去也不能油光水滑地给小娘子挽个发髻,皇后只能把梳子交给莲玉,交代莲玉:“给小娘子挽个圆髻,梳得高点儿。也别全梳上去了,下头留两攒头发,显得稚气些。”
去重华宫吃六皇子接风宴,为何要显得稚气?
行昭想一想,终是对着镜子,叹口气儿。六皇子示好,欢宜唠叨,她到底是重活一世人。又不是正正经经七八岁小娘子,就算是七八岁小娘子如今也该操心操心自己婚事了,又哪有不明白呢?
方皇后明白,她是不想行昭再嫁进这个人吃人地方了。
重来一次,让该得到报应人都过得不好。应邑死了,梁平恭死了。顾太后瘫了,贺琰日日活得战战兢兢,不知等着他结局是什么,她心里是安了,也放宽了,可她以后要怎么办?上苍开恩让她重来过,总不会是让她带着怨恨过活一辈子吧?
行昭陡然发现她从来没有好好地想过这个问题。
她想嫁人,纵然这个世间有如贺琰,如皇帝这样男子,可也有像舅舅,像行景那样男人,她前世执拗得像她母亲,蠢得又像应邑,后得了那么个结局,是她活该。
可她又不想嫁人,前路漫漫,她活了这么长时光,这几日凤仪殿过得快活日子。
一旦嫁人便意味着未知将来,未知前程,未知人等着她。她很明白自己并不像方皇后那样聪明,就算重活一世,她仍旧一步一步地学得艰难。
行昭冲着菱花镜里自己眨了眨眼睛,里面自己也冲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方皇后便笑着给她选好襦裙,直撵她出门:“和欢宜好好地处,淑妃是个心细,素斋铁定都给你备好了。只一条,不许多吃甜食,乳牙才换完,小娘子牙齿长得不好,整个人都显得不好看。”
行昭一道披上披肩,一道往外走,一道回过头来笑着点头称是,倒是忙得很。
十月近眼前,仲秋近冬,走狭长宫道上,凑近了瞧便能看见青石宫灯壁上那层霜气。
莲蓉哈了口气,便万分惊喜地同身侧莲玉说:“如今天儿都能哈出白气儿了呢!”
行昭也转过头跟着笑,一扭头便瞧见有抹藏青色身影从拐角处出来,像是远山之中幢幢影影雨后青影,又像是小桥流水之间清清泠泠一洼细水。
真是难得,男儿汉也能用清清泠泠四个字。
行昭连忙敛眸屈膝,轻声唱福:“臣女给端王殿下问安。”
“起来吧。”
六皇子声音哑哑,是身体还没好全?
不能够吧,还没好全,皇帝能让他启程回京?淑妃能重华宫里请了小字辈们去办接风宴?
“说是用晚宴,用过了便去湖心亭赏月,温阳县主怎么去得这样早?”
“欢宜公主说是有副画邀臣女看。”
行昭回答得简短,规规矩矩地佝着头,六皇子不动步子,她也不好动脚往前走。
;Ps:
这算是21号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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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八章 接风
“大姐喜欢侍弄花花草草,一向不耐烦水墨丹青……”
六皇子清清淡淡地含笑出声,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顿了顿,便顺势转了话头,“……温阳县主近来可好?”
话一出口,六皇子恨不得将自己舌头咬掉,纵然如此,少年郎却仍旧昂着头遮掩住心虚。
来来去去都这么多句话了,这才想起来问好……
“自是好的。”
行昭心里腹诽,笑一笑,索性沉下心来,侧了身子让出一条路来,“……您算是重华宫的主人,臣女受了欢宜公主的邀约,都不好去得迟了……”
六皇子一愣,连忙遮掩似的轻咳一声,脚下的步子迈也不是收也不是,少年郎踟蹰未定,袖里沉甸甸地总觉得这不是好时机,掩了掩袖子,又咳了一声,便举步往前行。
行昭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看着六皇子藏青的袍裾动了一动,这才敢将头抬起来点儿。
六皇子的侧脸在行昭眼前一晃而过,是黑了些,瘦了些吧?
原本风流翩翩的少年郎好像长高了,也长大了,执扇的手如今习惯翻账册了,赏画的眼也见到世间疾苦了。
行昭赶紧将头埋下,与之隔了三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六皇子身后,走在狭长的红墙碧瓦之下,二人一路无话。
候在不远处的小宫人眼眸亮亮地探出半个身子去瞧。
洞门高阁霭余晖,桃李茵茵柳絮飞。
明明是初冬的天儿,小宫人眼瞧着二人渐行渐远,歪着头却好像在这一青一浅的背影上看见了明媚*光。
六皇子步调一致,虽走得不急不缓,行昭人小腿短,跟在后头仍旧吃力。
莲玉莲蓉一左一右搀着,行昭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好歹能借力歇一歇。
哪晓得将过春妍亭,六皇子陡然走得缓了下来,莲蓉脸色便憋得像棵青柿,凑在行昭耳朵边上说悄悄话:“……素来说端王殿下稳沉,稳沉的人能一会儿走得这样快,一会儿又慢下来,反反复复的……也不晓得将才是在和谁使气!”
行昭捏了捏莲蓉手心,冲其笑了笑,没说话。
眼角的余光里瞄到春妍亭,大约是初冬来了的缘由,亭子里头挂上了深色幔帐,外面也安上了几盏透亮的琉璃屏风,就怕宫里头的贵人在春妍亭赏花赏月的时候吹了凉风吧?
宫里头的女人活得很精细,却常常会死得很粗糙。
多讽刺啊。
行昭一道向前走,一道扭头认认真真地看了看春妍亭,却陡然在衬着深色帐幔的琉璃屏风上发现了自己的影子,小娘子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神色不明地停下了步子,看向前头缓了步调的六皇子,掩眉敛目,看着青色裙裾下躲闪不及的鹅黄绣鞋,心头怅然却又有回甘。
重华宫居于西六宫最远,只因淑妃好静,一路过来,就算六皇子明显慢了步调,行昭仍旧累得气喘吁吁,与六皇子一道去正殿给淑妃问了安,便听了淑妃的好笑声:“……你姨母年轻的时候,骑马射箭都是好手,踢毽子踢百索,打马球样样手到擒来。就是本宫年轻时候,也不怯这点路……”
行昭听得面红耳赤的,嗫嚅几下嘴,看着精神奕奕的淑妃心里只顾得欢喜便一时间没想出要说个什么由头来。
淑妃便看着行昭笑,淑妃越笑,行昭脸上就越发烫,这不是明晃晃地在说她懒得动弹吗……
幸好欢宜过来救了场,拉着行昭去了内厢,将一进去阖上门便问:“你从凤仪殿过来,老六从崇文馆过来,你们两个怎么凑做了一堆?”
行昭抬眸认真的看了看欢宜,原来并不是她故意为之的啊……
一边为自己的多疑好笑,一边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水,大口喝了两口,这才缓过神来,笑着说:“原来端王殿下是从崇文馆过来的啊,我还以为他是从仪元殿过来的呢……大约是六皇子从太液池过来觉着路程有些远,便干脆绕进了宫道里?”
行昭回得一派风光霁月,欢宜蹙了蹙眉头,没说话了。
她让行昭早些过来无非是想让行昭与老六早些碰面,哪晓得老六还晓得守株待兔地守在了凤仪殿的宫墙外头!
孺子可教!
欢宜眉头又松开了些许,笑着让宫人又上了两盅茶来,和行昭闲扯开来,话头从“东院的桂花开得香得很,可惜等冬天来了雪一覆上去,香味儿便没了。”到“……昨日母妃去侍疾,太后娘娘却不许母妃进去。听丹蔻说,太后娘娘已经失禁了……”。
前一桩事儿风花雪月的,行昭便风花雪月地应承。
后一桩事儿涉及皇室私密,欢宜说得,她却说不得,只好打着哈哈回:“淑妃娘娘好孝心……”
欢宜扯的话头跨度有点大,行昭能看出来欢宜心不在此,却仍旧耐着性子陪她天南海北地说话儿。
欢宜在想些什么,行昭当然不知道,可六皇子却知道。
“温阳县主才多大?我才多大?母妃未免思量得也太远了!”
六皇子小啜一口茶,茶还没咽下肚,却险些 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殿上的陆淑妃,脸上烫烫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赧意还是羞意。
“知子莫若母,你拿一条性命去拼前程是为了什么?你几天几夜没合眼驾着马回京,一出仪元殿便去拦阿妩,是为了什么?你在皇帝面前三番两次上梁平恭和顾先令的眼药,又是为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陆淑妃笑意浅浅淡淡的,还是一副 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儿却总算是让人信了,她也是出身陆家的将门之女!
“人生在世几回搏?打猎认准了一只兔子,就算箭筒子里只剩一只箭也要下狠心去拼上一拼!阿妩还小,可你却十四了,皇帝让小顾氏进宫跟着欢宜伴读,未尝就没有想拿王妃的位子去补偿顾家的意思。方皇后肯定不喜欢将阿妩再拖进天潢贵胄的是非圈里来,前路漫漫,你以为还容得下你踟蹰不定?说一千道一万,宫里头的人过得大抵都不如意,你既欢喜阿妩,便至少有了过得如意的一半可能,小郎君便要勇于去搏一搏,就像你这回豁出条命去搏前程一样。尽人事听天命,你若不努把力,拿出一颗真心出来叫小娘子与方皇后看见,人家平白无故凭什么放心你,愿意试上一试?”
六皇子沉眸垂首,既没否认陆淑妃说道的他欢喜阿妩的事儿,也没急于表达决心。
少年郎的指腹上有了一层薄薄的茧,他执意要跟着黎令清去辽东,无非是想在皇帝跟前露脸,可为什么想要争气呢?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拳头大的人说的话才是话,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准,所以他必须强起来,才能将他想护着的人都掩在羽翼之下。
他的母亲是个不争不抢的,对那个位子从来也没有肖想过,这是陆淑妃头一次让他搏上一搏,只为了去争一个小娘子。
六皇子笑了笑,半大的少年郎看不懂世事,却能看清楚真心。
宫里的女人锦衣华服地心苦了一辈子,却在心底里留了些许地方放着一个叫“爱”的东西,她们仍旧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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