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
宫中好喜庆,皇帝的寿辰,皇后的千秋,辞旧迎新的除夕,三个日子是顶顶重要的,若是再加上个太后寿辰,勉强能算作四角齐全。
顾太后瘫了,没气力应付六宫朝贺,方皇后便领着后宫中排得上号的妃嫔们排成两列,在慈和宫院子门口全了礼数,顾婕妤跃众而上。站在王嫔之前,王嫔垂着头没说什么。倒是陈德妃说话一向无所顾忌,当天就从长乐宫里传出来了颇为打抱不平的几句话。
“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春日花开艳,能开几日香。待到花谢时,落红堕泥壤。”
话儿没说透,传到方皇后耳朵里,方皇后便细问行昭,“。。。这几句话儿说得怎么样?”
行昭愣了愣,便抿嘴一笑。。垂了首一道将顶针从手上脱下来,一道口里插科打诨:“阿妩觉得德妃娘娘好文采,信手拈来就是一首诗。又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
方皇后被逗得直乐,笑靠在软榻上,冲蒋明英说:“。。。小娘子也学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行昭咧嘴一笑,埋首认真地理了理绣花箱笼。
将青碧的线团成一团放在一旁,再将绛红色的线从头理到尾不紧不慢地卷在一起,其他书友正在看:。名贵的银丝线要单独放,羊绒纺的线不能沾水,而普通的常见的丝绵线没那么多顾虑,可以随随便便堂而皇之地搁在大庭广众之下。
婕妤顾氏,就是那种普通常见的丝绵线,就算有惊人的美色。被染就成了国色天香,可内瓤和材质决定了她不可能比银丝线高贵。
就算将她摆在了高处,她也只会拖后腿。
不信?
瞅瞅顾太后。手里攥着稳赢的一副牌,也能将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便就晓得了。
想一想,觉得时人要娶妻娶贤是当真有道理,大户人家的嫡出闺女从小跟在母亲身侧看惯了大场合。自然眼界心胸都要更宽些,小户人家的小娘子或是庶出也不是没有不好的。可大多都被拘在了小天地里,受自个儿姨娘的教导,教过来教过去,无非就是怎么样抓住男人,又或是怎么样把别的女人踩下去的蹩脚招数。
爹挫挫一个,娘挫挫一窝,古人诚不欺我。
陈德妃话说得重极了,阖宫众人都在等着方皇后和皇帝的反应,出人意料之外,皇帝并没有什么反应,皇帝没反应,下头人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唧唧喳喳地说道个不停,位分低的美人才人便往王嫔身边凑,她们没德妃那样足的底气,只能话儿说得模棱两可的,却叫王嫔直道感怀好意。。
待到皇祠祭祖之时,顾婕妤面红耳赤,瞻前顾后地不知道该站在哪头,论位分她是压着王嫔一头的,可宫里头的风言风语又不得不叫她三思而行。
方皇后最后解了围,云袖一挥,“顾婕妤与王嫔站在一排,宫里头都是服侍皇上的人,姐姐妹妹的何必争朝夕之长短,若叫本宫再听见哪家的小宫人口无遮掩,就照多舌杂嘴处置。”
夜幕一落,顾氏便红着眼圈地往凤仪殿来了,一见方皇后的面儿,便提着裙裾袅袅跪下了。
“嫔妾谢过皇后娘娘庇护,嫔妾这几日吓得都不敢往长乐宫去,就怕因嫔妾之故,叫德妃娘娘心里头又不舒坦了。。。”
行昭一看这架势,书页一合拢,便往笑着起了身,朝顾氏福了福,又同方皇后请辞。
“。。。想起来描红还没完,明儿个常先生能把阿妩给吃了。。。”
顾氏伏在地上,清妙目泪眼婆娑地往上瞄了瞄,又立马垂了下来。
行昭一脚将踏出门槛,身后便能听见顾婕妤的软语曼声,“。。。皇上原先不乐意去嫔妾那儿,是皇后娘娘给嫔妾指的明路,如今宫里人指指点点,也是皇后娘娘庇护的嫔妾。嫔妾初初进宫,太后娘娘又卧病在榻,嫔妾心里头慌得跟一头乱麻似的,得亏还有您。。。”
行昭步子停了一停,默上一默,方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谱儿。
太大胆了,可照方皇后的性子,她做得出来。
老的那个都没玩赢方皇后,无论小的这个是虚与委蛇,还是由衷地心悦诚服,她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反正小顾氏日日吃着慈和宫丹蔻给她的健子药,也是生不出孩子,找不到出路的。
是的,不晓得什么时候丹蔻就便成了方皇后的人,行昭掐着指头算了算,或许是在顾太后在中庭里跌了一跤前?
除夕一天更比一天近,二皇子自觉自愿地领了内务府布置太液池和放烟火的差使。整日拽着几个小字辈去看他的成果,今儿个是五福献寿的花样,明儿便问“要是现在让内务府做一千盏绡纱灯笼还来得及吗?”,二皇子兴致勃勃,四皇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极其捧场地拍掌,行昭便是被强拽过去的其中之一,每日便数着人头,二皇子在,四皇子也在,欢宜在,。就连顾青辰也在。
就是还少了一个人。
欢宜使坏不说,行昭便当什么也没发现。
到晚上,欢宜身边儿的画莺捧着漆盘俏生生地过来给行昭请安。“。。。公主亲手熬的薏米银耳羹,熬了一大锅吩咐奴婢给您送一盅,给端王殿下送一盅去。。。”一道将托盘放在案上,一道自说自话,“您还不知道吧?户部年终对账忙得很。端王殿下跟着黎大人日日夜夜熬了几个通宵了,淑妃娘娘和公主都心疼得不得了,可也自豪端王殿下日渐能在户部里说上话儿了。。。”
六皇子周慎这一世与上一世截然不同。
上一世是富贵闲人,皇帝应了淑妃的请求,定了淑妃娘家的侄女儿,安安稳稳地清贵一辈子。
这一世却是拿出了吃奶的劲儿去拼。。。
行昭晃了晃神儿。手里端着薏米银耳羹,兀地重重摇了摇头。
羹汤随之撒了出来,溅了几滴在手上。不过隔了片刻,就变得凉兹兹的了。
不得不说二皇子布置的太液池星河流转似千帆舞,四皇子管着的乐伎苑排的几出戏也排得好极了。
皇家也是家,也要摆除夕家宴的,贺家没动静。方皇后也乐得贺家没动静,一早便将行昭的位置安排好了。又怕贺家借着除夕团圆的由头把行景叫回去过年,便给刑氏递了话儿,“无论如何都不许景哥儿去临安侯府”。
事实证明,贺琰这回没按套路出牌——他连声儿都没吭。
行昭眼神直直地,越过波光粼粼得像面菱花靶镜的太液池面,定在了湖心亭里绵声长调的那出戏上。
再细看了看,佝下身子小声问欢宜:“。。。那个唱思凡唱得比柳文怜还要好的呢?我怎么没见着他?”
欢宜不动声色,抿了口果酒,眸光未动,话儿压得低低的:“既是长得像。。。又怎么可能在除夕家宴里出来?四哥还是有分寸的。”
四皇子有分寸吗?
行昭抬眼看了看正望着二皇子周恪笑得一脸腼腆的老四,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这又是一场难解的官司。
连临安侯府的家宴都是繁琐且无聊的,还能指望天家的家宴能有多活跃?
行昭再转头看向下席,平阳王妃正和中宁长公主凑拢了脑袋说着话儿,四下看一看只有平阳王世子周平宜在,也是,前世的晋王周平宁如今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平阳王妃怎么可能乐意带他来皇家家宴。
宴到一半,皇帝率先起身举杯,下头人窸窸窣窣地一串接着一串也站了起来,祝酒词岁岁年年说的都是那些话儿。
无奈众人还要用一副感激涕零,扬我国威的神情一饮而尽。
行昭单手执盏,无意间看见清透的果饮里摇摇晃晃地映了轮弯弯的月亮,小娘子一愣神,举起杯盏的时候便晚了旁人半刻。
连忙一抬眸,却见对列的左上方,六皇子周慎亦是单手执盏,冲她扬了扬酒杯,再展唇一笑,最后仰首一饮而尽。
多年之后的行昭都还未曾忘记,那年那夜,在那轮弯月之下,众人之中,少年郎遥遥轻笑着冲她举杯致意。
眉眼温柔得,好像玉色清辉倾洒在了水波荡漾的镜面之上。
☆、第一百五 五章 新年
和皇帝吃饭,吃得饱吃不饱都不重要,吃的就是个恩宠和赏赐。
皇帝在上头,谁有胆子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去夹菜啊,不得警惕着皇帝会不会随时发问啊?
所以行昭没吃饱。
在漫无边际的粲然烟火中,旧岁已去,新朝在际。
对有些人来说,除夕之夜的味道是满鼻子的火硝,或许是案上的甜甜腻腻的胭脂鸭脯,又或许是陈年老酿的酱香芬芳。
对行昭来说,这个除夕的所有味道,就是这一大海碗的芝麻芯汤圆。
糯米软软的,紧紧粘着牙,芝麻馅儿香甜得能让人和着馅儿将舌头都囫囵吞下。
行昭把头埋在碗里,吹过凉风守完岁后,“呼呼啦啦”地喝一碗烫热的汤圆儿,以慰空落落的肚子。
还有一颗怅然若失的心。
行昭一闭眼,一滴泪便砸在了汤里,醪糟酸酸甜甜的味道里,顿时有了些许咸味。
莲玉立在窗棂之下,安安静静地看着小娘子,一没留神,眼泪便险些下来了。
初五按照惯例是进宫朝贺,外命妇过来叩拜方皇后,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这回侍立在侧的是风头正劲的顾婕妤,与王嫔。行昭照旧伴侍在方皇后身边儿,低眉顺目规规矩矩地眼观鼻,鼻观心。
去年,她在下首伴着她尚在人世的母亲,今年,她却端着杌凳坐在了凤座之侧,伴着她的姨母。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其中寓意大抵如此。
三个女人一台戏。行昭抬眼数了数。这都能凑成多少台戏了啊。
“早听说临安侯太夫人身子有些不太舒坦。怪道臣妇找了又找也没找着贺太夫人的影子,太夫人是着了凉呢还是吹了风呢?也不晓得温阳县主知不知道太夫人是受了什么病症?”
此话一出,正殿里便瞬间静了下来,信中侯闵夫人轻敛了容,微微侧了身子,眼神瞥到说出这番话的黎太夫人。
是了
黎家与贺家是至交之家,黎太夫人与贺太夫人是自小的手帕交,会出言为难也实属正常。
话里话外。这是在怪行昭不孝啊!
大周朝重孝,孝悌能顶半边天,被人指摘为不孝,未出阁的小娘子怕是嫁娶都会变得艰难
“其实阿妩也说不明白。”
小娘子轻轻脆脆的声音由低渐强,响在偌大的正殿里,还是显得有些气弱“阿妩听了心里也急,请来张院判细细问询了祖母的病,张院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了祖母说胸闷头晕,阿妩便看了看方子。却都是补气养身的药材,说来说去都是党参黄芪。也没多大用处”
张院判是国手,是皇帝信赖的太医,谁敢说他医术不精?
既不是大夫的错,那当然就是病患的错了,国手都诊不出来的病,又该是什么样的疑难杂症啊
在场的都是簪缨世家的家眷,谁家没有过装病的前例啊,为避事儿为争宠为了什么的都有,装病多好啊,病了往床上一躺,谁也甭找我,谁也甭来和我过不去。
夫人奶奶们面面相觑了片刻,神色不明。
“老人家年岁大了,身上各式各样的毛病就窜出来了,人一颓下来,便希冀着子孙儿女守在身边儿,子孙满堂环绕膝下,看着欢喜,心里头一欢喜了病也就好了一大半了。”
行昭总算是知道黎令清的倔气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这母亲就是个顶倔的,当着方皇后的面儿,找她外甥女的茬子,还理直气壮又颇有替天行道的气势在里头。
行昭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唇色便有了些发白“大抵是入冬天凉,阿妩的风寒也还没好透,怎好贸贸然就将病气儿过给太夫人”行昭拿帕子揉了揉鼻头,再放下时,鼻头红彤彤的一片,一双眼睛水水泠泠的,眨了眨便望了别处“这些时日,阿妩连太后娘娘也不好去拜见,做了东西都要先请顾婕妤拿开水烫了,去去上头的晦气,再送去慈和宫,以此聊表心意顾婕妤,您说是吧?”
小顾氏一怔,这小娘子祸水东引的招儿使得炉火纯青的了
心里腹诽,她却晓得她不能不接,不仅要接还要接得漂亮——皇帝决定宠不宠她,方皇后却决定她能得多久的宠,这是她在方皇后一次两次地帮扶之后得到的结论,她姓顾又怎么样,顾太后说话已经没人听了,不,顾太后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方皇后的话却显得振聋发聩。她既不傻,也不癫,就算不知道方皇后问什么要帮扶她,她却只能牢牢地乘着方皇后的东风,以达到直上青云的目的。
一道婉和了面容,放低了姿态,一道回笑应和“是呢,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却总问‘这个装着薄荷的香囊是谁做的?’又或是赞温阳县主‘木匣子上的扇套绣得好看’”
黎太夫人的后话被呛得梗在喉里,她总不好责问小娘子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