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
两人进殿行礼问安后落了座儿。
大肚婆着稀罕,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行昭的肚子上,问来问去统共也就那么几个问题,行昭答得得心应手,顺势就把话题转到了欣荣长女元娘的身上,“。。。父皇赐下的字儿好,小郎君小娘子都用得上。若能生个像阿元这样乖巧的小姑娘,也是好极了的事儿。”
行昭提完元娘,便将目光放到了陈婼脸上。
如今她才有机会打量陈婼。
妆容精致,髻高肤白,眉黛如远山,唇红如骄莲,还是记忆中的那个陈皇后,就算成了庶出二奶奶,也得端着陈皇后的那股子范儿。
陈婼脸色丝毫未变,只做未闻。平阳王妃嘴角往下一耷,眼风向对岸一瞥,很是热忱地接话儿:“哎哟,我看着欣荣家里的阿元才当真是心都快化了,难得有小小姑娘这样明是非,辨真假的,做姑娘就该这个模样,说一说一,别整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反倒黑了心肝。”
当着外人,平阳王妃都敢给陈婼排头吃,接行昭的话排挤自家儿媳妇。。。
陈婼抬头看了平阳王妃一眼,将嘲讽深深地埋在眼睛里,重提旧事是伤了她的颜面,可她现在算作是哪家的人啊?得亏平阳王妃这样蠢,否则她的日子只有更难过的。
行昭望着平阳王妃笑起来,笑得很真心。
是了,陈婼这样的身份都敢进宫来,行昭凭什么要避开托病?
这大概就是方皇后让她直管进宫来的缘由吧。
儿女经说不完,儿郎好还是女孩好说了一阵儿,奶娘得找什么样又唠了好长一阵儿,几位公主,还有宗室的几家人过来后,去年闹得了个不痛快,今年这戏也甭听了,直接起驾奔绿筠殿用晚膳去。
绿筠殿灯笼高挂,如白昼亮堂,女眷们坐齐了之后,皇帝这才过来,身后跟着小顾氏和几位宗室子弟,行昭一眼就看见了走在二皇子身边儿的老六,老六遥隔人群冲她笑上一笑。
殿里登时肃静下来,众人跪地叩拜。
皇帝抬手平身,“都坐下吧。”
皇帝声音好像哑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儿了,行昭觉得是自己幻觉,可一抬头便看见了皇帝愈显老态龙钟,较之往年更加孱弱了,好像。。。好像被风一吹,被人一推,皇帝就能倒地不起。
行昭心头一凛,撑起腰来赶紧坐下。
分桌而食,三个王妃、平阳王妃还有世子妃坐在一块儿,陈婼还不够格坐到这一桌上来。
第两百六一章 起风(下)
食不言寝不语,女眷席上无声无息,偶尔有杯瓷碰撞的声音,相较之下,男宾席上就显得热闹了许多。
借大年的喜气儿,男人们闹闹轰轰的,向公公立在皇帝身边,扯高了嗓门念了一篇迎新赋,骈四俪六,平仄对偶,洋洋洒洒一长篇,却内容空洞,言之无物,倒是十分符合天家一贯作风。
宗室子弟们轮番敬酒,先敬皇帝,再敬几位辈分高的叔伯,一轮过完,下面人想去给储位热灶豫王殿下敬酒,可面面相觑间谁也不乐意去当这个出头鸟。
哪曾料到,四皇子举起酒盏往二皇子处去,双手捧杯,语气极平缓认真:“弟弟恭祝二哥新春大吉,龙马精神。”
二皇子笑得爽朗,手一伸,酒盏一举便仰头一饮而尽,临了拍了拍四皇子的肩头,连声笑道:“借四弟吉言,借四弟吉言啊!”
四皇子面色微动,愣了愣,随即跟着二皇子也朗声了笑起来。
四皇子敬完酒,开了个头儿,下面人便踊跃了起来,如今还能参宴的宗室子弟其实血脉与皇室已经离得有些远了,可众人给二皇子敬起酒来,语气却亲热得很——任谁都想得到,照皇帝如今的偏心程度,皇帝驾鹤西去后,只能是长子即位,趁龙潜之时不与未来君王套好关系,往后一表千里远的,谁还记得有你这么个人啊。
六皇子看了看簇拥在二皇子身边众人,眼色一敛,轻抬了抬手。浅酌一口花雕酒,再一抬头却出乎意外地看见了平阳王次子周平宁直勾勾地望向他,平阳王与今上血脉亲近,膝下只有两子,庶出次子周平宁未娶陈家次女之时,从来不够格在这种地方出现。人家是妻凭夫贵,他倒好,软饭吃上瘾了。来了个夫凭妻贵。
花雕酒味清亮馥郁,在口中绕舌三圈,气味浓厚却温和。
六皇子单手执盏,透过人群,朝周平宁方向,颔首遥遥致意,然后先干为敬。
周平宁眉梢一挑。双手举盏,喉头微动,随即一饮而下,翻过酒盏示意酒水一滴不剩。
六皇子笑吟吟地看着,嘴角愈渐勾起,周平宁如今像被拘在墙脚的困兽,又像一把枯柴。只要有人给他一点儿明火,他能够立马烧起来,然后熊熊烈火,几近燎原。
几轮酒喝完,屏风那侧已经是一行人起驾往太液池去,除夕家宴之后通常会大放烟花,隔着碧波荡漾,烟花绽开,模样倒映水面之上,比在夜空里瞧更好看。
行昭有孕不能受惊。留在了绿筠大殿内,欢宜亦是。
欣荣家中的阿元比阿谨大不了两岁,小孩子乐意同小孩子玩乐,阿谨拉着阿元的手不撒手,欢宜只好将长女托付给欣荣,又神情严肃地很是交代几句,无儿无女一身轻,两个孕妇坐一块儿唠嗑也算是互相照看。方皇后表示很放心。
湖心亭中人头攒动,华灯高挂,按序落座,不久后。太液池那头就高声呼啸“咻咻咻——”三声直冲云霄,随即高空之中就“嘭”地一下打开,礼花大开大合,在空中停顿片刻,能很清晰地看出来是大周疆域的轮廓,停顿之后点点火星飞快地往下坠,光亮逐渐湮没在镜湖之上。
皇帝带头拍手,下头有人朗声奉承:“今上治世三十载有余,北平鞑靼,南定海寇,西收嘉峪,东复高丽,且中原大定,其功可比舜尧,其利可攀炎黄!”
其实东南海寇尚未平复,可谁人敢在此处触皇帝霉头。
皇帝往椅背上一靠,向下垂落的脸皮猛然一颤,带了些志得意满,再微不可见地抬起下颌,半眯着眼睛,嘴角扯出一丝笑来。
方皇后看了皇帝一眼,神色平静地转过头去,历史上昏庸无能的帝王晚年大抵都摆脱不了好大喜功,声色犬马,修道问佛的路数,她却从来没想过他。。。会将这三样全占齐了,还添了一样服食五石散。
也不晓得后世的史册会怎么记载他和她。
大概也会像那些帝后一样吧。
一笔草草带过,将他们一生的恩恩怨怨全都尘封在已经泛黄的历史里。
皇帝显得很得意,手一挥,喑哑嗓子:“这些烟花是内务府备下的?”
“回皇上,是珍宝司研制出来的。”向公公躬身答疑。
“赏——”
皇帝一声赏字儿还没说完,却听见了平阳王突兀 来的声音,“这疆域之外东西南北的功劳,皇兄自然是前三百年后三百年的头一人,可臣弟却听闻大周疆域之内却尚有不太平。”
皇帝眉心一拧,接着心火便起,晕晕乎乎中蹙眉发问:“何处?何事?缘何无人向朕通禀!?”
平阳王眼风向六皇子处一扫,赶忙起身撩袍,叩跪在地:“回皇上,今日本是良辰佳夜,本不该谈及此话,可事出紧急,臣弟只狠心做那扫兴之人。臣弟掌管宗人府已久,年前清查宗人府账册,这才发现江南贡税年复一年,愈渐低迷,今载贡税竟不到两百万两白银,由江南一带分发至宗人府的银两竟然不足三万两!”
平阳王话头一顿,双手撑于青砖地上,头俯低,接着说道:“区区三万白银能做什么?宗室一年的花销就在十万雪花银之上,宫里进进出出仅脂粉香料一项就达十万两白银。江南一带富庶沃地,贡税宗人府这三万两白银只是其杯水车薪,如同商贾富家打赏一两铜子与街边叫花啊!”
皇帝不问朝事已久,对贡税银两全无概念,却听平阳王语气沉凝,再看其神色严重,不禁慢慢将身形坐直,挺一挺腰杆,却发觉用了力气也挺不直了。
和皇帝一起慢慢坐起来还有六皇子和方皇后。
平阳王所说正是六皇子这几月所细查之事,连户部都不敢轻易拿江南开刀,六皇子凭仗的不过是皇嗣子弟的身份,才敢在水面之下进行彻查——连他都要忌惮,不敢贸贸然地将清查摆在台面上来,平阳王如何敢?!
平阳王一贯都只是个闲散亲王,好养花逗鸟,再好美人歌赋,还好绿水青山,唯一不好的就是权势争端,皇帝要抬举胞弟,将宗人府交给他打理,皇室宗族到如今已是疏远得很的血脉关系了,打理个宗人府压根就没有宗室子弟过多时的困难,纵然如此,平阳王尚且不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哪里来的能力插手江南旧事?
说他能见微知著地从宗人府的账目上看出了江南一带藏污纳垢之况,六皇子打死都不信。
平阳王想做什么?
六皇子眼神瞬时一黯,随即看向周平宁。
周平宁眼光一闪,恰好与六皇子对视片刻,轻轻嗫嚅了嘴唇,做出一个不甚清晰的嘴型。
陈家的陈?还是臣子的臣?还是惩罚的惩?
六皇子脑子里飞快地转,陡然一个机灵,手一把捏在椅凳之上,刚想开口,却听静默之后皇帝有气无力的一声。
“你是说江南一带私吞税银,蝇营狗苟之辈勾结成党,欺瞒于上,压迫其下。。。将朕与皇家当作叫花子在打发!?”
皇帝后言异常激昂,这是在挑战他帝王的权威,没有人可以挑战他这个皇帝的权威!皇帝青筋暴露,破口而出。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禀皇上已有三年之久。”平阳王将头埋得更低。
“为什么没有人同朕说过!户部官员吃的是天家的粮饷,穿的是朕赐下的锦罗,拿的是官家的雪花银!尸位素餐,无所事事!”
皇帝一掌拍在木案之上,“啪”的一声其实不算太大,可满堂之中却只能听见这一声响。
没有人敢接话,天际处尚且还有几点来不及坠下的火光。
平阳王很懂得如何挑起皇帝的怒气,哦,不对,是陈显很懂得皇帝最在意最看重什么。
身为帝王的权威,和对这片土地绝对的控制与掌握。
六皇子心下暗忖。
平阳王飞快抬头看了六皇子一眼,赶紧低下头,声音极快地说道:“禀皇上,万幸万幸!户部官员尸位素餐,可端王殿下却先天下忧而忧——端王殿下已然翻透江南官场十几年来的账目明细,年前将派人往江南清查彻查,实乃天下之幸,贤王典范啊。”
六皇子心下一沉,静待后言。
皇帝有些摸不清楚平阳王意在何处了?怎么突然就从江南官场勾结党羽一事跳到了给老六歌功颂德上,莫不是老六精心安排的这一台戏码?
皇帝看了看六皇子,蹙紧眉头又转首看向平阳王:“查得可有眉目了?”
平阳王摇头,“端王殿下一己之力已属勉强,臣弟恳请皇上特派官员,随端王殿下再次深入江南一带,彻查此事,以正我大周国风,趋官场不正之气!”
平阳王再重复一遍,语气坚定:“臣弟恳请端王殿下再入江南,以正国本!”
原来如此!
六皇子恍然大悟!
将他逼出定京,逼到江南,他与江南官场积怨已深,陈显玩得好一手借刀杀人!
平阳王此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将他捧得老高,更是他率先插手江南账目一事,若不随官南下,他所做之事无非为沽名钓誉,故作姿态罢了!
六皇子手一拧,将要答话,却有一小跑飞快的小宫人疾步入内,双膝跪地,高声禀告:“端王妃突然腹感微恙,望张院判与端王殿下往绿筠殿去!”
第两百六二章 早产
小宫人此话一出,六皇子猛地一惊,险些一把站起来,四皇子手心往六皇子手背上一覆,附耳轻声道,“六弟静观其变,六弟妹怎么可能贸贸然地让一个面生的宫人来回禀这样大的消息?”
关心则乱,六皇子一个恍惚,堪堪稳住心神。
场面又是一静,瞬时之间便听见了方皇后沉着声音交代道:“让张院判立刻去绿筠殿。。。”
微微一顿之后,道,“王妃是发作了吗?”
后一句是在问那小宫人。
应当不是。
行昭进宫身边带着莲玉和一个经事多,经验足的婆子,欢宜也被留在了绿筠殿,两个人身边四个心腹,若当真是遇到发作生产此等大事,如何敢叫这么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来禀报。
小宫人原是绿筠殿的扫洒宫人,头一遭面圣,身子如抖筛,磕磕巴巴摇摇头:“。。。应当不是。。。王妃身边的婆子也说不是。。。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