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
“这可是喜事儿!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给咱们舒哥儿包一本三字经去,我这个九姑奶奶辈分重,得由我来送这头一册的开蒙书!”
欣荣朗声笑过,便将此间变数揭了过去。
席上笑哄哄地又闹开了,有机灵的小丫头麻溜将碎掉的酒杯和淌了一地的酒水给清扫妥当了,青砖地当即一如既往地干净明亮得光可鉴人。
百日宴通常不会持续太久,用完午膳,便有夫人奶奶们三三两两地辞行了,邢氏长袖善舞。挨个儿挽着胳膊送到二门,没一会儿大堂里就空落落一片了。
欢宜和行昭端身立坐于花间之中,花间无端燥热。行昭言简意赅,“应该是母后封锁了消息。偷偷让人给端王府递了信儿来,满定京怕是没人比咱们知道得更快了。”
欢宜别过头去,手撑在木案上,神色显得很迷惘。
皇帝再糊涂,也是她的父亲,欢宜下意识地对他的死亡油然而生出一股子悲伤,可很明白如今不是应当悲伤的时候。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老六在外,定京群龙无首,正是浑水摸鱼。起风掀浪之时…”
邢氏还没送完人,方祈也还没带着李公公过来。
欢宜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东厢紧掩的那扇木门上,语调拖得老长,话声里带了显而易见的惶然与恐惧,她的阿照才出生。才过了百日…乱世出枭雄,她衷心希望她的弟弟,她的夫家会在血路里杀出一条道来,只有这样,女人和孩子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死死瞒住十五天就够了。”
行昭眼神落在青玉花斛的把手上。动了动嘴唇,轻声出言。
她几乎在瞬间就知道了方皇后的图谋,皇帝身亡这在意料之外,可这个意外不能让旁人知道,至少不能在老六没有回京的时候,让别人知道了!
“姐姐与我,明日抱着阿照和阿舒进宫去。”
欢宜愣了愣,下意识地想拒绝,哪知话未出声,外厢便起了一阵沉稳却快速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挑帘而入,“阿妩说得有道理。”
是方祈的声音。
行昭与欢宜接连起身,方祈先进,邢氏紧随其后,李公公躬身跟在最后。
“虚虚实实,兵无常势。如今女眷们越无所畏惧地抱着幼子入宫请安,旁人心里头便越踟蹰,越拿不定宫里头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儿没有?心里头一打鼓,行事机变就慢了。”
方祈行兵布阵,想的都是兵法。
三国有诸葛孔明空城计,古城墙上独身抚琴,敌军一怵,便摸不到城内究竟埋伏有多少兵马,一怵之后,错失良机,便节节败退。
如今的皇城便是一座空城,一座没有天子的空城,可惜别人还不知道,行昭要做的,就是让别人最好永远也别知道。
欢宜想了想,终究是轻轻点了点头。
方祈负手而立,难得一见的神色沉凝,“宫里头的内侍是在禹中去的端王府,来的不是惯用的林公公,是个面生的小内侍,打的名号是凤仪殿给舒哥儿送缎子来。可内里缎子中却夹杂着一封短信,短信上盖着方皇后的私章,话没多说,很短的一句,‘皇帝辰时三刻驾崩,死因尚不明确’,短短一个时辰,再高明的大夫也没法子立即侧断出具体死因,却可以由此得知,皇帝身死不是凤仪殿下的手,死因尚不明确,则表明皇后认为此为人为,而非意外,封锁消息之后,就该先发制人,谋定后动。”
这些话,在当时,李公公是来不及给行昭细说的。李公公是六皇子心腹中的心腹,说话拿话是个中高手,先将结果递出去,过程如何,稍后再议。
是以,晨间的来龙去脉,行昭听得很认真。
“毛百户带上雨花巷的弟兄们去端王府住下,满打满算能有几百人,若真到了那步田地,也抵得了一时。”
方祈侧身沉吟,向邢氏吩咐。
“舅舅!”
行昭连声拒绝,“动则生变,陈显耳聪目明,又善见微知著,小心打草惊蛇!”想了想又道,“老六临行之前,留了一百来号身强体壮的家臣,在宅子外头镇守。如若事情走到那步田地,端王府、雨花巷甚至长公主府,怕都是凶多吉少!”
当日邢氏进京后,豪气阔绰地将雨花巷一条大道都买了下来,算是帮方祈麾下的将士们置下家宅,段佥事折身回西北,其余官位不甚显著的就跟着方祈留在了定京,在雨花巷正式住下了。
大家伙都是武将,自然会有扈从、侍卫还有勤加练功的家臣,七七八八算起来,这雨花巷里能武善武的正经军人如今怕是已过百了。
当日清水一滴,如今涌泉三分。
任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是定京城里,方家保命的最后一张底牌。
方祈想了想,最后语气不容置喙,一锤定音:“端王府都是些散兵游勇,上兵伐谋,还缺个将这些汉子拢在一块儿的人——让毛百户带几个人手去,人事上的小动静,惹不来老马的猜忌。”
老马是谁?
行昭看了看方祈,方祈面容严肃地手上划出了个弯月的线条,哦…长马脸…陈显…
行昭勾了勾嘴角,这才发现全身已经僵得扯都扯不开,盛夏燥热的天儿,脚底板却是冰冰沁沁的。
被方祈一打岔,满屋子的人神经总算是松了下来。
回端王府时已经暮色四合了,整个府邸都静悄悄的,仆从将灯笼吃力地支上房梁,一点一摇,即是一团恍惚的光。
方皇后送来的几匹缎子还放在正堂的案首之上,旁边立了盏瑞兽雕花香炉,行昭探头一看,一小条狭长的澄心堂纸还没被烧尽,碳黑的灰烬里隐隐显出了一小块儿乳白的堂纸边角。
是李公公看完纸条,当机立断将它烧掉了吧,然后香炉都来不及收,急急忙忙地往雨花巷报信去。
行昭将已经冷掉的茶水倒在香炉里。
没一会儿,未曾烧尽的边角就被旁边散落的灰烬,染得一片漆黑。
宫里头没人敢拦行昭的折子,递到内务府去,刚用过晌午,凤仪殿召见的谕令便送到了家门口,来请的自然是林公公,笑吟吟地告诉行昭,“…怕是您与欢宜长公主约好了的吧?两个人同时递折子上去,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都高兴得不得了,皇上也想过来瞧一瞧新出生的方小爷。”
“昨儿个约好的!”
行昭笑起来。
行昭到凤仪殿的时候,欢宜已经到了,朱门紧闭,行昭走在廊间隐隐约约能听见里间有人说话的声音,一推门,一眼即见方皇后半侧了身子靠在软垫上,着青衫长衣,粉黛未施,一张脸卡白,神情有些蔫蔫的。
讣告不能出,方皇后终究在以自己的方式守孝…
不想欺人,只想自欺。
行昭进去,门又“嘎吱”一声阖上,欢宜眼圈红红的,看行昭来了,伸手去牵她,一开口便是极力忍耐的哽咽,“是毒…五石散吸食过量容易猝死,当时…当时父皇在小顾氏宫中…”
再深的感情也会在相互算计中消磨殆尽,生身父亲死得如此狼狈,欢宜仍旧不可控制地感觉哀伤。
当真是死于马上风!?
行昭一下子把这个念头拍到脑后,小顾氏给皇帝喂五石散一向很有节制,是让他慢慢上瘾,变为沉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取灭亡!
不是小顾氏,是谁?
行昭看向方皇后。
方皇后一抬手,罩住后厢的玳瑁珠帘窸窸窣窣地发出轻响,光影可见的地板上没一会儿就有了几个拉得老长的阴影,行昭抬了抬下颌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当看清来人,瞳孔猛然放大。
是昌贵妃王氏!
如今的昌贵妃王氏簪环尽除,神情疲惫,再不复当日容光,被蒋明英死死扣在身前,蒋明英脚下一蹬,王氏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皇帝一死,老六在外,谁名正言顺!?
自然是居长的二皇子!
权势让她不得不铤而走险,可后宫方皇后严加掌控之下,王氏。。。去哪里弄得到这样多的五石散?
第两百七五章 崩(下)
昌贵妃俯在地上,嘴巴被布条塞满,耳朵被蜡水封住,蒋明英撒开手,两个小宫人便一左一右地将她狠狠向下压,能隐约听见她呜咽般的挣扎。
她瘦削的肩膀,纤弱的 ,还有撑在青砖地上那双保养得当,丰润皙白的手。
全都在瑟瑟发抖。
只余指尖十点嫣红,恰似那挂于枝上的一串海棠,十足娆娆。
行昭不合时宜地想起见到王氏的那第一面——那个很是婉和恭谨、又默然小心的漂亮女人,看起来就很讨人喜欢。
从最开始连板凳都不敢坐满,到如今敢对端王府下手、觊觎皇位、最后亲手将自己的枕边人送入黄泉…
人啊,总是在奢求着自己不可求的东西,可最后常常连自己身边的东西都保不住,权势啊权势,爱也你,恨也你,嫉妒也你,蛇蝎也你,两个字分明是褒义,却让人堕入深渊。
行昭慢慢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方皇后,轻声问:“皇上是昨日早晨过的世,难道前儿晚上皇上都在昌贵妃宫中?”
方皇后嗓子眼里堵,说不出来话,抬了抬下颌。
蒋明英利索上前应话,“前日昌贵妃将皇上请到长乐宫用晚膳,皇上一向愿意给昌贵妃体面便也去了。一大早上,长乐宫派人来禀告皇后娘娘,说是皇上 气儿,张院判立马去瞧,才赶到长乐宫中,皇上就一撒手人寰了,昨日连夜审讯,才知昌贵妃将过量的五石散加在了皇上的茶水里,皇上体内本就有五石散的效力在,昌贵妃以为能顺水摸鱼。事发之后还妄图狡辩,将祸事攀诬给顾妃…”
行昭并不意外陈显知道皇帝在吸食五石散。
“昌贵妃宫里的人呢?”
“全都被封在长乐宫。”
“可在昌贵妃宫中寻到了五石散?”
蒋明英点头:“一大抽屉,还没用完。都研磨得很细,张院判一嗅便知是川蜀一带的货色。”
川蜀一带…
秦伯龄…
行昭看了眼王氏。只觉得悲凉,手一抬,小宫人麻利地将塞在其口中的布条一把 ,片刻之间便听见了王氏尖利的喊声,“求皇后娘娘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不是我做的!是石妃,是她将五石散藏在簪子里带进宫里头的!哦,不!是陈显。是陈显让我做的!贱妾只是个一叶障目,鬼昧了心眼的蠢女人…皇后娘娘,我不信你不想皇帝死!我不信!我只是做了你也想做的事…皇后娘娘求您饶过贱妾一条狗命!贱妾发誓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王氏满脸是泪,一边哭一边爬到方皇后的暖榻前。
宫里头的姑姑什么事没经过。蒋明英一脚将王氏蹬歪,不叫她近方皇后的身。
石妃!
亭姐儿!
行昭沉吟出声,“亭姐儿…”
行昭怀疑王氏与陈家有勾结,可一直没想通这两家是如何勾结,王家是有女儿嫁进陈家旁系。可这样的身份既不能进宫朝见又不能接触到两个家族私密之事,如何成大器!?
方皇后将后宫管得密不透风,宫里宫外的来往控制向来严格,而今仍属多事之秋,宫中制度严明绝非可轻易唬弄之辈。
如果王氏要拿到五石散。要与陈家勾连,他们之间必须有个桥梁。
行昭应当早该想到,那个桥梁,可能会是已然失宠落子,无所依靠,想奋力一搏的亭姐儿!
从去年,王氏便与亭姐儿来往过甚,有时候连正经豫王妃都未召见,直接召见豫王侧室石氏,待其亲切和蔼,宛如生身母女。
行昭以为这是女人家那点小心性,哪晓得,二人已然合而为一…
蒋明英轻点了头,“昌贵妃养尊处优几十年,耳朵一封,嘴巴一堵,几个巴掌一抽,再把几个瓶瓶罐罐放在她跟前,立即吓得什么都招了,石妃拿药给她,请她伺机而动,皇帝如今也不常去她宫中,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才好动作,这些统统都算不到,只让她见机行事,两婆媳只定了个大概时间,九月初之前…”
昌贵妃王氏被一脚蹬翻在地,浑身止不住的抖,她耳朵被堵住,只能看见蒋明英的嘴巴在动,又看见行昭点头,惊惶失措地转身扑向行昭,涕泗横流,听不见自己的话,说出来就会跟着变了腔调。
“阿妩…阿妩!救救我…救救我!你是与 是一同长大的吧…不看僧面看佛面, 待你,待老六如何,你是知道的!你一直是知道的!剃度、入寺还是被打入冷宫,我都认了,只要能保住这一条命。。。”
昌贵妃扯开嗓门嚎道, …对了…她还有个儿子啊!
“你们不能杀我!二皇子不许你们杀我…老六?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