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
“把花儿拿下去吧,你、莲蓉还有其婉一人一朵拿来簪发。”
话将落音,行昭顿了顿,止住莲玉的动作,“算了…在外头是不得不着红穿绿,自个儿在屋里能朴素些还是朴素些吧。”
莲玉面色敛了敛,轻声应了是。
和方皇后一样,不是为了欺人,只为了自欺。
老年糊涂的帝王不少见,可糊涂成这样,留下一堆烂摊子,猜忌应当信任的,信任居心叵测的,倒还屈指可数。
老六一向重情重义,面上不显露,心里怕还是记挂着的,算是替他守了孝道吧…
行昭长叹一口气儿,回头看了眼更漏,去给再一转眼,李公公正好撩帘入内,语气明显有雀跃,“成了!豫王殿下与绥王殿下的两封信过了关卡,已经出了定京城了,是豫王府的随从策马去送的。八百里加急,如无意外,五日内便可送到!”
“走的哪条线?”
“是豫王妃的意思,走天津、河北、山东沿线。不走水路!”
李公公浑身都在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激动,“豫王妃让奴才给王妃带话,今儿个要与豫王殿下带着石妃一道进宫,豫王妃的原话是‘去给父皇和昌贵妃问个安。若今儿个晌午或明儿个。安国公石家的人要来见女儿,那让他们见就是,犯不着拦!’”
行昭眯了眯眼睛,言简意赅问话,“可曾见到了豫王殿下?”
李公公点头,“见着了!豫王殿下就在豫王妃的身边儿,豫王妃说什么便点头称是,神情有些蔫蔫的,但奴才要走的时候,豫王殿下说了一句话儿。‘谢过你家王妃力保昌贵妃的恩情,豫王府永生不忘’。”
闵寄柔多聪明一个人啊,不可能不知道方皇后第一反应是要拿王氏威吓豫王府,可昨日行昭半分胁迫之话都未曾说起,闵寄柔不可能猜不出是行昭在从中斡旋。
行昭紧抿唇角,手不自觉地在抖。猛地攥紧成拳,隔了良久,缓缓舒开。
谢了,闵寄柔。
谢了,二哥。
亭姐儿如今必须稳住,亭姐儿稳住了,安国公府才会安心,安国公府安心了,陈显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维持平静。
闵寄柔要出手,亭姐儿的段数还不够她塞牙缝。要让亭姐儿给陈显说他们想听的话,是威逼还是利诱,正如闵寄柔昨日所说,“容易得很”,只要二皇子不犯糊涂护亭姐儿。安国公一家很好掌握。
要想彻底瞒住一条消息,从源头截断是最保险的做法,如果源头没有办法截断,那就从中间截住,而在中间往往是经口口相传,才将消息传到想知道的人耳朵里去。
要想从中间拦住,就不能让知道此事的人说话,而什么人不会说话?
死人。
可死了一个人会引人怀疑,反倒得不偿失…
行昭脑子里过得极快,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显会随着她的思路想歪的侥幸上。
如果陈显要放手一搏,不等老六从江南赶回来,他们该怎么办?
“其婉拿笔墨!”
其婉隔着竹帘高高应了一声,还没等其婉进来,黄妈妈火急火燎地一把撩开帘子,急促道,“门口,门口摆了五个死人,将才有辆马车驶过来,车上有人把这五个死人挨个儿推下来,门房老肖头眼神不好,以为是什么东西,把大门打开凑拢了瞧,才发现是五个死人,追又追不到了,呸!真晦气!哪家人这么缺德,把死人往别人家里头放!”
行昭愣了片刻,眼神直勾勾地瞅着还在摇晃的竹帘,隔了好一会,突然朗声笑起来。
陈显这个智障!
他以为她在给陈家示威呢,难得硬气一把,他要把场子找回来!
聪明反被聪明误!
要是今日谋逆逼宫之主谋换成方祈,他怕是能立马干完一壶烧刀子,整顿行伍,冲在最前头杀到宫里头去!
陈显要迂回,好,让他迂回,人的思维最难改变,陈显凡事要多想三分,悔,也就悔在了这三分上。
“把那五个人安葬了吧,就葬在东郊,好歹让他们入土为安。”
行昭不信鬼神,可她信报应。
谁种的因,谁就得这果。
她废了这五人,可却是他们的主人亲手将他们送进地狱。
陈显这一招愚蠢的行径让行昭一时间心绪大好。
其婉奉了笔墨纸砚进了内厢,行昭勾勾画画了良久,老六临行去江南的时候曾说过红圈是他的人,黑圈里是陈显的人,九城营卫司近十八万人马,分布在定京各个大营卫所里,定京城外城郊荒地一向是驻兵扎营的地方,如果陈显要逼宫,他应当会先封锁外城,再起兵攻破皇城,而这时候能动的便只有内城近五万兵马,而这五万兵马中,六皇子只有不到两万的人手…
定京城里除却九城营卫司的人手兵马,就只剩兵部手中还握着近三万的机动兵马了,而这三万兵马中,两万掌在周平宁的手上,还剩一万,谁有兵符听谁的。
皇城内的兵马差不多还有一万人手,添添减减算下来,如果陈显要奋力一拼,他们面临的处境很微妙,六万对十五万…
行昭搁下笔,长吁出一口气,动了动手腕,发现自己手心微凉。
看了看纸上一连串的数字,不禁苦笑,她是完全不懂排兵布阵的,连看舆图都很勉强,可她也知道,历史上以弱胜强,以少克多的战役也不是没有,官渡之战、长勺之战、赤壁之战…可仔细数数能有多少?
人多,就意味着力量大,不易输。
十个人打一个,就算那一个人舞刀弄枪得再娴熟,双拳难敌四手,再厉害的练家子,再经验丰富的兵士也抵不过对敌轮番上阵啊。
澄心堂纸浸墨浸得快,行昭直勾勾地看着纸上,脑子里过得飞快,她没办法排兵布阵,可有人办法多,可别忘了雨花巷里还住着一个身经百战的前将军,现都督,方祈!
“把这张纸拿下去烧了。”行昭稳了声调,“莲玉,你让毛百户去雨花巷走一趟,舅舅在京里五六年了,怎么可能现在还无根基!再告诉舅舅,兵部那三万人手只能是咱们的…周平宁,已经反了陈显的水了,那三万人可以当做在背后捅陈显的那把刀。”
六皇子既然敢在临行之前,将所有东西都告知周平宁,行昭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的判断!
陈显会败在犹豫不决上,行昭绝对不会容忍端王府败在多疑反复中!
一家子人的性命,不能因为前世的恩怨,变得岌岌可危。
毛百户脚程快,走一趟回来得快,没让人传话,直接进了内厢来将方祈的话复述了一遍。
“知道了。”
方祈只说了三个字。
很简单。
可无端让人心安。
闵寄柔算无遗漏,豫王府一家子将从宫里头出来的第二日早晨,安国公石太夫人亲手拎着四色礼盒要见自家石妃,闵寄柔大手一挥,半分犹豫都没有,腾出了一个僻静的小苑让婆孙二人共叙天伦。
石太夫人不敢明说,悄声问,“开的药可都全吃下了?”
石妃面色卡白地盯着窗棂外,她浑身都在抖,侍女阿盼离她离得很近,她坐着,阿盼站着,豫王府丫鬟服饰宽大,云袖挨着她的后背,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背上有把尖利的刀也在发着颤抵住她。
阿盼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陪着她过了究竟是什么反的水?
第两百七九章 对峙(下)
难道早在她落胎时,阿盼就已经是闵寄柔的人了?
“只要你敢说出来实话,你且看看是阿盼的刀快,还是你的声音快。是,阿盼是一介女流之辈,弱质女流怕血怕疼,可自家人的性命都快不保了,还怕什么血啊,流别人的血总比流自己亲眷的血要好,石妃,你说是吗?你是豫王府的人,是将功折罪,还是一意孤行,都随你。你是晓得我有多恨你的,大不了拼得个你死我活,我不怕死,但是我赌你怕,我若赌错了,大不了咱们俩在地底下再斗得个难解难分。”
她为什么以前不知道闵寄柔这样可怕?
昨日夜里,闵寄柔将她满身淋了肉汤,浑身都捆着放在柴房的角落里,对面拴着三只恶犬,栓狗的绳子不长,狗刚好就停在她面前,露着尖牙,呜咽声闷在嗓子眼里,三只狗使劲往前凑,绳子常常会“咻”的一下绷紧,再慢慢向下松,她吓得浑身都抖,贴在墙角瘫软地上,既不敢动弹,更不敢放声大哭。
这比拿刀子划她的脸更叫人恐惧。
亭姐儿面色不对,又愣了这么大半晌没回话,石太夫人心生狐疑,探身向前凑,话里着急,“你这孩子,药吃了没吃还不知道了?人家大夫昨儿个都上家里来问了!自个儿身子自个儿爱护啊!”
大夫是陈显…药是五石散…
亭姐儿轻轻地魂不守舍地“嗯”了一声,抵在背后的那把刀立马颤抖着往里狠戳了一下,刀尖贴着肉。瞬间变得凉滋滋的。
亭姐儿猛地将腰一挺,话冲口而出,“还没!还没!火候还不到!找不着机会吃——”话到此处一顿,感受到刀尖离得远了些。心尖尖颤得厉害,强抑住涌上眼的泪意,谁不想活着啊,能多活三刻,谁愿意少活啊。
“会找着机会吃的,但不是现在。昌贵妃娘娘说了,药得一天一天地吃,要是吃相克了,太医都赶不及来!”
一番话说完,亭姐儿几个大喘气儿,一埋头,朝石太夫人福了福,便匆匆告了辞。
如此回答,陈家那头要结果要得急,石太夫人来不及细想。只觉得松了口气儿,交代阿盼几句,无非是“…一定要给姑娘说按时吃药,药吃迟了就什么都白费了…”,“小产这么久了,赶紧让姑娘想法子生个儿子出来。有了儿子,咱们做的这一切才没白费,最后才能名正言顺!”
什么名正言顺?
等陈家逼宫成功,扶二皇子上了位,石妃就能名正言顺地母凭子贵,上位正宫了?
“愚蠢。”
闵寄柔这样告诉行昭。
无论陈显信还是没信,安国公府的话儿反正是一句不差地带到了,朝堂之上风平浪静了五天,皇帝照例没上朝,百官照例以陈显马首是瞻。后宫中照例是顾婕妤一如既往的受宠——皇帝甚至亲自下令,在圣旨上摁了玉玺宝印,升了小顾氏位分,一跃到了四妃之一,人称顾贤妃。
这五天。行昭是一天一天地数着过的。
五天能做什么?阿舒嘴里的小米粒能再冒出一截儿来,种下的月桂树会抽出短短小小的嫩芽,阿舒总算是清晰地“啊哦,啊哦”乱叫了。
还有,五天里能跑死两匹马,从定京城出发,连夜赶到,在第六日清晨抵达江南。
送信的是二皇子亲信,撑着力气寻摸到驿馆,将信递给六皇子后,便厥倒在地。
六皇子覆手一摸封泥,印在信封口的红泥与上头的泥印不符合,有人拆开过,眼神从瘫在地上,面容已有些浮肿的豫王府亲卫脸上扫过,蹙了眉头,“…杜原默,把他抬到内厢去,冲碗红糖水。”
二哥的信,信被人拆开过,证明信笺内容很正常,平常的一封信,二哥怎么可能让亲卫险些跑掉一条命?
不远处即是陈放之。
六皇子默了默,“唰”地一下,果断撕开信封,陈放之听见动静回身来瞧,只见六皇子从中拿出轻飘飘两页纸,上头慢慢都是字儿,陈放之凑过身去,眉梢一抬,“豫王殿下的字写得倒是很刚硬,你看这鹅头勾顿得多用力啊…”
阳光洒在信笺之上,信笺泛了白光,字儿一片碳黑。
“前日阿柔去瞧阿舒,阿舒还是不会说话儿,只怕等你回来了,这小子也笨得没学会…”
六皇子眼睛眯了又睁开,抬眸看了眼陈放之,陈放之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想了想又将胸膛挺起来,嘿!还奇了怪了!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眼神怎么能利得跟他爹似的!
五日之后,又五日,打破定京城风平浪静的那颗石子儿是来自江南的一封信笺,江南总督蔡沛亲手所书,加盖私章。
“端王殿下河堤巡视不慎落水,浪卷风急,殿下再失行踪。与此同时,十三道监察御史小陈大人与之一同落水,微臣已安排五百军力严查搜寻,微臣蔡沛愧为总督一职,特此求去,以正严明!”
真亦假来,假亦真。
他们封锁定京城里的消息,江南结党营私几十年,要封锁从江南传出来的消息,容易得很。
行昭能听见的,看见的,也只有这则请罪书上的那些字。
“究竟是金蝉脱壳,还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阿慎一个不留神着了蔡沛的道儿了?”
欢宜紧紧抱着阿照,泫然欲滴,“我听阿桓说,阿慎和陈放之是在钱塘口落的水,蔡沛既然敢这样上书,那就证明阿慎着实落到了水里去。钱塘口一年要卷死了多少弄潮儿?若当真为金蝉脱壳之计,未免也太过冒险了!哦,何况还拖了个陈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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