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
淑妃的情绪显得内敛得多,眉眼温柔地拉着行昭的手,递了个沉甸甸的黑漆红木匣子过去。
行昭低眉顺目地接了又道了谢,看了看上首端然而立的方皇后,眼圈一红,连忙低了头遮掩,将匣子交给莲玉,跪在青砖地上庄重地磕了三个头,再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方皇后的眼圈也变得红红的了。
好意与付出被别人理解和接受,是件极欣喜的事情。
满室静谧,晨光微熹,如碧波青水也像流云浮荇透过大大敞开的朱门,几经周折后落在小娘子安宁且温柔的侧面上,一个在表达发自肺腑的感激,一个在满心慈母柔情的心疼,屋子里美好安静得像一幅落笔精致的水墨画。
饶是陈德妃也不愿意出声搅乱。
方皇后心里头梗了梗,却热乎乎的,忍下千般情绪,朗声笑着让行昭端个杌凳坐着,又问“长寿面好不好吃?吃了多少?西北的风味能不能吃惯?”
行昭语声清亮:“吃得惯,也觉得好吃!一大碗,阿妩全给吃完了,最后剩下一碗红亮亮的汤,辣得直呼气儿,就不敢喝下去了!”
陈德妃长在并州,是个人来人往的商户大城,见多识广,顺着话话就往下面走:“怪道讨皇后娘娘喜欢!西北菜味道大,又要放辣子,往前儿在家的时候父亲带着去吃西北特色菜,点了道抓羊肉,至今还记着那扑在肉上的辣子跟羊肉一般厚,当时就心想,这西北菜是占了多少便宜,尽拿羊肉的价钱卖辣子了。。。”
“那是因为羊肉膻气重,便要用辣子来压味,这同余杭人和着紫苏蒸螃蟹吃是一个道理!”方皇后心里舒畅,看什么听什么都是好的,便朗声笑起来,又边指了指德妃,边笑着同淑妃说道:“德妃在说西北人不地道,她可别忘了在这儿坐着两个地地道道的西北人呢!”
德妃一听,连道不依。
行昭笑盈盈地坐着,笑着听,被提到了便笑眯眯地应。凤仪殿里头难得这么热闹,没隔多久,林公公又进来禀告说是扬名伯来了。
女人家不好见外男,方皇后是姨母,行昭是妹妹,可总不好叫淑妃德妃避到内间去吧,行景进来便隔着屏风给方皇后请了安,期期艾艾、结结巴巴地又道:“。。。刚下了早朝。还是向公公提醒,才想起来今儿个是阿妩的生辰。舅舅便一巴掌拍过来又连声喝骂我,让我进来瞧一瞧妹妹。。。”
向公公的提醒,那也就是皇帝的提醒了。
行昭吭哧一笑,满屋都是女人,鼻子尖全是脂粉香气,行景紧张得什么话儿都能往外蹦。
方皇后也笑。直让行昭领着行景去外间,待两个孩子将踏出门廊,行昭便听见了身后方皇后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小郎君在战场上是能打能杀的好儿郎,一落入富贵堆儿倒怂了。也不晓得往后娶了亲,自立门户了该怎么办。。。”
自立门户,是的,方皇后与方祈都是打的这个主意。
行昭边轻笑边拉着行景的衣角进了外间,又细细上下打量着行景,暗忖较之那天晚上,小郎君尚带青涩的面孔变得愈渐刚毅起来。原本像幼狼一样的眸光也懂得了收敛锋芒了,脊背随时随地都挺得直直的,举手投足之间倒有了些百战之将的味道。
舅舅是个外粗里细的。方皇后用温暖与安慰让她走出困境,舅舅应当是用另一种方式教导着行景,另一种男子汉大丈夫的方式。
“哥哥可还好?舅舅可还好?”行昭边给行景斟上热茶,边仰着头问,一句连着一句:“日头渐大了。舅舅也不是往常十七八的年岁了,去都督府点个卯应个声儿便也可以了,听姨母说西北纵然是比定京热,可西北一望无垠,又有风过来,倒不会叫人将暑积在心里。舅舅没过过定京的夏天。不晓得定京是又湿又热,既是热寒又是风寒,等真真儿着了暑气。一两服药可是医不好的。。。两个男人在雨花巷,也没个人照料。回去以后就喝绿豆汤解暑,让下头跟着的兵士也注意着点儿,上回看蒋大人的腿脚还没好全,我特意去太医署要了几副膏药。哥哥记得给蒋大人带回去。。。”
小娘子唠唠叨叨的,行景却觉得胸腔里头满满的都是甜味儿。
连连点头。嘴里答应:“喝绿豆汤,也喝银耳汤,也放了冰。熬绿豆汤都是拿行军时候的大铁锅来熬,谁都能分到。我记得给蒋千户拿回去,只是他又带着人马往西北去了,等他回来再给他。。。”
说到这里,像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吭哧吭哧地掏出个小匣子来递给行昭,一双眼亮亮的,直让行昭先打开看,嘴里说着:“是到西北搜罗的,是棵沉在泥沼里头的君子木,我拿刀削了两根簪子来,当时就在想,一根雕了莲花的给妹妹,一根雕了芙蓉花的给母亲。。。”
话到最后,低沉到了土里。
行昭小手拉着大手,也跟着沉寂了下去,余光瞥到那个细长的小匣子上,面上转了笑,一打开,便看到一支乌木簪子,光滑得发亮,簪子头上有朵小小的莲花儿,五瓣莲张得开开的,寥寥几笔显得可爱极了。
“哥哥雕得好看!”行昭应景地朗声夸赞,“君子木又重又硬,哥哥还能雕得这么栩栩如生的,可算不容易了!阿妩喜欢极了!”见行景面色回暖,又想起他前面的话头,笑着问:“蒋千户往西北去了?还带着人马?”
行景颔首,抬头望了望大大敞开的门廊,没再继续将话说下去。
行昭疑窦顿生,见行景的神色,却也从善如流,又开始唠唠叨叨起来。
一晌午过得快极了,行景陪着行昭用完午膳,窸窸窣窣地喝完一大盆长寿面,将嘴一抹,又要了一大碟儿烤馕沾着酱料吃得豪迈,行昭看得目瞪口呆的,临到行景告辞的时候,又吩咐人给装上膏药、吃食还有她做的夏袜衣裳。
行景一走,天色就暗了下来,行昭靠在方皇后身边将淑妃的匣子,德妃的锦囊,还有欣荣、欢宜和王嫔送的东西一一打开,淑妃送的是一对赤金空心小犬,正好是行昭的属相。
德妃最实在,装了一袋子的金豆子,欣荣送的了一串裹了蜜蜡的红豆,四皇子送了一支玉箫,王嫔和二皇子一道送的,四平八稳,一盒徽墨一盒狼毫笔,欢宜送的则是自己画的一副《早春渔耕图》。
除却德妃的礼,都不算太贵重,皇后笑着埋汰德妃:“。。。她最讨厌 思,肯定想的是送来送去还不如送袋金子来得实帖。”
行昭也跟着笑,莲蓉规规矩矩地小步进来,禀告说是:“欢宜公主来请姑娘去太液池赏月。。。”
初八月缺,赏哪门子功夫的月?
第一百一八章 生辰(下)
行昭回望方皇后,以征询意见。
方皇后直笑着撵她:“。。。小娘子也有心贴心的手帕交了。今儿个没见着面。估摸着欢宜是想当面祝你生辰,带着莲玉去吧,别走在水边,别往草丛深处走,暑气重了,仔细有蚊虫蛇鼠,记得早些回来。。。”又叮嘱莲玉:“。。。照看好姑娘,欢宜是个娴静的,倒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事儿来。就怕身边还跟着 和老四呢, 是个无法无天的,就怕他借着生辰的由头,拉着小娘子凑热闹。若是两个皇子也在,赶紧让阿妩先回来。”
又开心又不放心,又带了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方皇后这么果决聪敏的一个人,如今也能把事儿想偏了——二皇子再随心所欲,总不能借着欢宜的名头假传圣旨吧!
再说,她又不是闵寄柔。。。
行昭抿嘴笑笑,福了个身出了凤仪殿,回瑰意阁重新换了身衣裳,想了想,又把压在案底里面的一个朱砂描红的平安符也拿上了——六皇子出远门,欢宜和淑妃一直都不太放心。索性把定国寺求的平安符给欢宜,好歹让她也心里头有个慰藉。
夜色溶溶,狭长的宫道静悄悄地向前探去,绵延至深,行昭想了想,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也没怎么瞧过夜晚的宫中。其婉撑着一柄羊角走在前面,红墙琉璃瓦前杵着两列汉砖灯台,大约是灯下黑的缘由,行昭一行人挨着灯走,倒没在青砖地上投下影子来,反而明明烁烁的灯光将朴拙的灯台拉得长长的,像一座微耸的塔,换个角度看。又像展翅的大雁。
宫里头讲究“白明夜寐”,天色一暗,宫人们走路行事就变得轻手轻脚起来,行昭陡然想起有个晚间她去正殿,方皇后拿着书册在灯下看,蒋明英背过身朝着碧玉一连做了好几个变幻莫测的手势,哪晓得小丫头缩着肩目瞪口呆地看着,隔了半晌冲蒋明英摇摇头表示没看懂,气得素来沉稳安静的蒋姑姑差点发飙。
行昭嘴角一弯,凤仪殿的生活充实欢喜。转念再想一想,才发现活在安宁端庄的凤仪殿里的方皇后过得有多难,面对丈夫一个屋子都装不满的妾室要笑。面对妾室生下来的儿子要笑,连面对自己膝下无子的状况时,不仅要笑还要大大方方地去奖赏能给丈夫添丁进口的女人。。。
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脚下却不知不觉中就过了燕归门,左拐便到了太液池。如今正处在盛夏。耳畔边有此起彼伏的轻微的蝉鸣声,暖澄澄的光堪堪能让人看清楚脚下的路,月色之下,太液池像豆蔻年华柔美的小娘子,也像躲在琵琶后面妖娆的艳姬,池水之上遍种芙蕖。宽大的叶子摊在水面上,绿莹莹的像一块没有瑕疵的翡翠,或粉或酡或青的荷花参差不齐地冒出头。 苞,羞答答地躲在如水月光中。
这一池的柔美,全是拿金子堆出来的。
养这么一池子的水和花,估摸着一天就能耗费千金。
荷花原是养在通州的一大片水塘里的,初夏时候快马加鞭连着苗带着盆地送到皇城来。水是引的骊山上的水。几十米长的竹竿劈成两半连在一起从定京的西南将水运到皇城来。宫人们每日三更就要起床,趁着天蒙蒙亮。就要过来下水打理。。。
如行昭所说,她是个俗人,只觉得这富贵堆里的东西,是好看。
也难怪缩在地上的人想爬高,已经爬到山腰的人却想着登顶。。。
行昭一笑,日子闲下来了,脑子里便一天到晚地在想些着五不着六的东西了。
笑着摇摇头,转过弯就看见了春澜亭,里头闪闪烁烁地亮着微光,行昭加快了脚程走上前去,边低着头借光敛裙上阶,边带着笑嗔道:“夜路难行,欢宜公主去瑰意阁也好,阿妩去重华宫也好,怎么就想起来要约在太。。。”
话卡在喉咙里,行昭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安稳稳坐在亭子正中的那个少年郎。
肤色白皙。。。桃花眼迷迷胧胧。。。嘴唇薄薄的却习惯性地抿得紧紧的。。。
那个坐在暖光微熹下,单手执盅,眉目浅淡的少年郎。。。
赫然就是六皇子!
“您不是在辽东吗!”
小娘子冲口而出,声音又尖又弱,惊不了候在宫道里头的宫人,却将在树上贴着的蝉吓得够呛——蝉鸣声整齐地顿了顿,停了片刻,这才整齐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行昭难得失态一回,一瞬之中便回过神来,先将头伸出亭子外,四下望了望,又赶紧吩咐莲玉,“带着其婉去外头看着!把灯先灭了!”又气势汹汹地交代跟在六皇子身后的一个长相柔美、身量高挑的宫人,“劳烦先将灯给灭了!暑气里蚊虫蛇鼠多,难保过会儿不会有飞蛾过来扑火!”
一连串的动作又快又准,其婉动作最快,掐火背身,直愣愣地就往外头走。六皇子身后跟着的那个宫人却有些不以为然,颦颦袅袅地屈了屈膝,赔笑轻声道:“温阳县主多虑了。。。”
“翡翠,你先出去吧。”少年郎轻柔沙哑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打断其话,又仰起头看了看前方站得挺直的小娘子,展眉一笑:“留一盏灯。黑灯瞎火的,引不来飞蛾,倒能将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引过来。”
那个名唤翡翠的宫人听六皇子这样吩咐,敛眉留灯,朝行昭福了身,又拿余光微不可见地打量了一番,转过身便出了亭子。
行昭陡然想起六皇子送药那回——也是借了欢宜的名头!那是白天,又有人瞧着,如今却是夜深人静,人约黄昏后。大周男女大防没有前朝严重,可对待女子的名声照旧苛刻。
方皇后担心二皇子随心所欲,却没想到逃出了 的手,却跳进了老六的坑!
行昭往后退了一步,敛下眼睑,屈膝福身,平心静气地先全了礼数:“六皇子安好。”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又道:“端王爷安好。”
福过身未待六皇子出言,便笑着轻声道:“本是欢宜公主相邀,却不知王爷也在春澜亭赏月。臣女多有打搅,想来欢宜公主还在外头候着臣女呢。。。”
六皇子双手撑在石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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