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作者:董无渊(起点女频vip2014.03.29正文完结)
六皇子双手撑在石桌之上,缓缓起身,笑着说:“大姐应当在重华宫陪着母妃念书,今日是慎逾矩。”
行昭眼神定在脚下的那几方光可鉴人的青砖,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能看见步履坚定缓缓走过来的六皇子的影子,她想不出六皇子是因何相邀,前世的苦难和今生的挫折告诉她要时时刻刻警醒检省,从送药到安抚,从解围到夜约,行昭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六皇子的态度怎么一下子就从前世的疏离客气过渡到了现在的亲切熟稔。
低头余光里能瞥见自己的那双小得都握不住玉玦的手,她听说有些男人专门喜好幼稚的小娘子。。。
或者是在她身上图谋着什么,淑妃和方皇后的关系足够亲密了,若是方皇后有意扶持庶子,人选只可能是他,他也不需要再靠姻亲来拉近关系。。。
又或者是他在打着贺家的主意?
只可惜,他压错了筹码。
行昭抿嘴一笑,心渐渐沉下去,细声细气道:“您刚从辽东回来吧?往常宫里头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都不是用跑的,是飞传到了各个宫里。凤仪殿里倒没听见您回宫了,您说奇怪不奇怪?”
一只身上长着刺的小兽,根本不像往日看上去那样温和,在遇见不可知的时候,平日里藏得好好的浑身的棱角就会冒出来。
这是六皇子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他静静地看着小娘子口若悬河的模样,是不是七八岁的小娘子长得特别快,好像比他去辽东的时候长高了不少吧。原先才到他的肩膀,如今都快到他鼻子了。脸色好极了,大大的杏眼亮晶晶的,红润光泽,是因为方祈回来了的缘故吧,有了依靠,就像一颗心落回到了肚子里。
六皇子半晌没说话,羊角宫灯被翡翠轻搁在石凳上,光刚刚够上六皇子的下巴,行昭抬起头就在明明暗暗的光中,看见了六皇子眼下的一圈乌青。
“我是刚从辽东回来。”
六皇子语声清朗平静,音线沉沉的,却稳得像一条就着工尺勾勒出的横线,不起半点波澜。
“酉时三刻入的京,戌时三刻从仪元殿出来,重华宫还没来得及,先唤了个小宫人去凤仪殿将你叫出来的。”
行昭一愣,眼下的乌青是因为快马加鞭赶出来的吗?
六皇子一番话说完,想了想探 去又问:“听说方将军从西北回来了?行景还生擒了托合其?”
话里用了旧称,直隶了中央就不能再叫将军了,六皇子果真是一入京就进了宫,一从仪元殿出来就来了春澜亭。
话从东边瞬间跳到了西边,行昭发现自己有些掌不住六皇子的节奏了,六皇子蹲 ,一张脸便突兀地平视着出现在她眼前,行昭不由自主地往后再退,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一边纠正他:“是方都督。六月初六回来的,皇上擢升舅舅成右军都督,哥哥承爵扬名伯。。。”
第一百一九章 信笺
夜色迷蒙中,行昭只觉得自己话静谧中显得愈加响亮,越说越低,后讷讷住了口。
素日里看眼前这个小郎君就好像是隔岸观火,隔了一层轻纱看他,模糊不清让人避之不及,可如今却清晰地看见了六皇子由衷,爬上眉梢喜悦。
她家舅舅回来了,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行昭心里头这样想,面容却柔和了很多,随即低下头,接上前话:“所以端王殿下好称呼舅舅为方都督,中央直隶不称将军,免得乱了规矩”
六皇子眼神亮极了,果然,果然他一早便笃定,终会有水落而石出,金子上面蒙上那层灰被疾风吹散了道理!
袖中那封信笺不再像一团火似,贴着他胳膊烧,也不再像一块冰,冻得他直哆嗦。
他赌赢了,将军百战荣归,一切尘埃落定。
那,这封信还有面世必要吗
策马狂奔回来,母妃也来不及见,冒冒失失地随意抓了个小宫人去冒充重华宫宫娥将小娘子骗出来,是为了做什么?
看看方祈回来后,小娘子过得好不好,还是手里揣着这封信,总觉得要拿给小娘子看看?
去查辽东贪墨时,辽东总督戴询是土皇帝,假账做得天衣无缝,形容又傲慢。他是天潢贵胄,戴询还乐意充了充颜面,可对着黎令清就不那么友善了,他什么时候见过别人甩冷面给他看?
差事办得不顺利,可当听见旁人同他禀报,方大将军和临安侯大郎君生擒托合其气势浩荡回京时,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便是小娘子似笑似嗔容颜,她应当是欢喜极了吧然后抓紧办差。然后咬着牙去面对心怀鬼胎戴询,然后赶着回来,贸贸然地来见她。
小娘子眼神澄澈,像山间涓涓而流清水,六皇子心里一梗,面上陡然发烧,满脸发红地低下头去,他感到袖口里又开始动了起来。
应邑长公主自待嫁以来,一直住宫中,皇上让户部派人去长公主府清点原先嫁妆时。他才进户部当差,黎令清是个性格倔拗,也不管他是什么血脉。也不管他才多大年纪,只派了几个镇得住场面官吏跟着他,直说“清点个嫁妆能有什么难事,六皇子才进户部来,先跟着去理一理这等子烦事琐事。再谈国计民财。”
“端王殿下?端王殿下?”
六皇子沉溺于回忆中,半天没出声,行昭轻声唤着,兀地想起来那日湖心岛上六皇子话儿,他对方祈大概是一种盲目而纯粹崇拜吧,少年郎都崇拜着英雄。把自己骗出来也只是为了早地听听英雄男儿汉故事吧?
行昭为六皇子找到了一个理由,没来由地放下心来,笑弯了眼睛。轻声笑道:“其实您明儿个就能上朝看见方都督。您从辽东回来,方都督从西北回来,一个西一个东,都是远归人,舅舅一准儿乐意请您去周记吃肘子”
小娘子这样过得也极好吧?
住宫里有方皇后庇护。有方都督撑腰,还有一个年少得志胞兄。就算父族居心叵测,她也能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又何必再叫一封信搅乱了小娘子平静却温暖生活呢。
“罢了罢了,若是同您一道去吃酒,叫那些御史看见了,便又有话儿说了。”行昭像想起什么,她不习惯和人独处时沉默,字斟句酌地扯着后话儿:“前有冯大人殿上死谏,后有黄大人参方都督僭越罔上折子,到底是心里头怕了”
“黄大人参方都督什么?”六皇子蹙着眉头,紧接着就问。
“冯大人与应邑长公主成亲那日,方都督将回来,方都督是个性子直冲人,一听冯大人这么诬蔑过他,便气得一箭去搅乱了那日喜堂”行昭想了想回,这是定京城里都知道事儿,没什么不好说。黄家折子被压了下来,可并不代表朝堂中文官声音就此消无,她没由来地就想说给六皇子听,一番话道完,又往外望了望天色,暮色四合,已经黑压压天已经完完全全沉了下来,便敛眉福了身:“皇后娘娘让臣女早些回去,您也早些歇息了吧。”
六皇子紧锁眉间,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信被藏应邑嫁妆匣子暗格里,冯安东曾死谏方祈!而现驻守西北梁平恭,恰巧是冯安东原先舅爷六皇子一抬头,眼帘里便撞入了小娘子素净直挺背影,明暗之中,斑驳之间像极了一束温和却倔强玉兰花。
这是一场阴谋,一场箭指方家阴谋,如果不将藏深处那个人揪出来,小娘子看似平静生活随时会突逢巨变!连朝堂之上都不会清净下来,戍边大臣被无端诬陷,皇帝忍不了,可一旦涉及到慈和宫顾太后心尖宝贝时,他也不能确定将信公布于世,到底是兵行险招还是自毁长城。
从背后看,小娘子低着头,步履沉稳地往外走,一步一步地走向台阶,能隐隐约约看见半遮半掩襦裙之下鹅黄绣鞋,离夜色愈来愈近,六皇子心便“咚咚咚”地越跳越响。
“阿妩!”
六皇子终于忍不下了,一声轻唤冲口而出。
唤完,六皇子脸“唰”地一下变得红了,行昭后背一僵,顿时被吓得面无表情。
这是六皇子头一次没有唤她温阳县主,而唤她叫作阿妩吧二皇子拿她当妹妹看待,也曾经唤过她阿妩,可五大三粗少年郎唤出来声音是坦率直白,行昭也应得坦坦荡荡。
六皇子低下头上前两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来,皱皱巴巴地递到行昭跟前,出声极了,像是害怕一停顿就会说不下去:“这是我从应邑长公主嫁妆匣子里机缘巧合下拿到一封信,信上是什么,你交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然就晓得该怎么做了。原先不拿出来是因为方将,方都督还没回来,慎怕引起不必要争执,如今方都督凯旋而归,自然也应当尘归尘,土归土了。这封信会掀起轩然大波,温阳县主一定记得只能交给皇后娘娘,若是事有万一”
话顿了顿,六皇子脑海里闪现过了什么东西,行昭并不知道。
行昭却能够笃定眼前这封信,就是方祈苦苦寻觅,丢失应邑长公主府那封诬告信!
行昭手心发腻,眼神定了那封皱皱巴巴碧青,封青泥印信笺上。
轻飘飘一封信,一张纸行昭心里却如同千钧重,心潮澎湃,颤颤巍巍伸手去接,指尖将触到纸边儿,却像碰到了烧红了碳,近乡情怯,近乡情怯,大概放这里也是能够说得通吧!
六皇子声音再次响起时,行昭只觉得耳畔边嗡嗡发响。
“若是事有万一,慎也愿意当众对质!”
小郎君话斩钉截铁,落地成坑,一句话用了六皇子浑身气力,他身皇家,明白这封信诡异,为何出现应邑长公主府中,为何被藏嫁妆匣子暗格里,方祈为何一回来就去大闹喜堂,思绪浮翩,想得深,为何大将如方祈都被困平西关外这么长时间,为何父皇要派秦伯龄带兵往西去他明白这封信会带来剧变,明白这封信会带给他福祸未知将来,小少年却仍旧红着一张脸,气从丹田出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行昭听见了,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眶瞬时便红了,六皇子敢将信递给她,已属不易。他还能老神地说出这样话,愿意当面对质意思便是,皇帝面前去承认,这封信是皇帝儿子从皇帝胞妹那里拿出来,帝心难测,行昭甚至算不出来六皇子会因为这件事承担多大风险。
行昭伸手将那张薄薄还带着温度信笺拿手中,双手交叠覆胸前,珍之重之。
深深屈了膝,向六皇子福过礼后,轻语呢喃一句:“大恩不言谢。”便转身而去。
六皇子听见了还是没听见,行昭不晓得。她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顺着长长宫墙走回凤仪殿,人垂涎了许久东西陡然从天而降,大约反应都会变得手足无措,再迷迷糊糊地将信呈给方皇后,迷迷糊糊地看着方皇后脸色又红变成狂喜再到平静,又听方皇后像世间外声音“明儿个请方都督入宫,带上扬名伯”,蒋明英立身旁点头记下。
行昭感觉自己像写完了一卷长长,看不见头尾经书一样,有一种如释重负不真实感,安静地靠方皇后身边,后迷迷糊糊地睡下去。
再醒来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早,是蒋明英带着些隐秘喜气声音将行昭唤醒。
“应邑长公主小产了”
Ps:明天改bg!
第一百二十章 小产
纵然蒋明英压低了声音,一句话却将蜷黑漆彭牙罗汉床里行昭惊醒了,猛然睁开眼,透过像一层轻雾云丝素锦罩,能模模糊糊看见着深绛色对襟褙子方皇后背对着正襟危坐,蒋明英垂头敛容立身侧。
她刚刚说什么了…
行昭手紧紧攥住纱罩,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盯着花间里,支愣起耳朵却只能听见女人家窃窃私语嗡嗡声了。
她是说,应邑长公主小产了吗?
行昭手发抖,掌心发腻,连带着云丝罩子也轻颤,系床沿边琉璃铜钤跟着.铃”地响出了声。
方皇后扭头,先抬手止住了蒋明英后话,敛裙起身,边半坐床沿,边轻轻摸了摸行昭额角,温笑着:“醒了?暖阁床还睡得惯吗?昨儿个魔怔了,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巴着我就不放了,让黄妈妈抱你回瑰意阁也不肯。这下可好,一大清早就被闹醒了吧。”
行昭艰难地微微启了唇,将眼神从方皇后身上,缓缓移到蒋明英脸上,将心头雀跃与狂喜吞咽下肚,手撑床沿上,蜷成一个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蒋姑姑将才是说,应邑小产了吗?”
艰难开口,却猛然发现语气平静得如同晨间海面。
蒋明英看了看方皇后,亲自从托盘里奉了盏温水服侍行昭漱口,轻声一笑:“是,今儿一早才得到消息,昨儿个子时没,张院判去时候,应邑长公主一身衣裳都被血浸透了…”
方皇后眼神往那头一瞥,倒也没出声阻拦。
和小娘子说这些不体面,可是别人拿着棒槌都打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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