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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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样一个王,百姓对他的尊敬却是发自内心,他甚至不带一名侍从,独自在大街上闲逛。偶尔窜进一间店铺,就站在柜台前与老板讨价还价。
这样一个王,却有两个番国哭着喊着向其称臣,甘居属国地位。但他又坚决不把自己升格为“大王”,真是奇怪。
高翼笑完,向孙绰解释说,“石间国国主原来是我的一名佣兵。据说,他祖上也是汉臣,后来在倭国侵扰中家破人亡。
后来,我军发动征讨,因兵力不足在新罗招收佣兵时,他带着仅余的数十名家丁投军,因作战勇敢,又精通汉语,故而成为新罗佣兵团首领。”
说到这儿,高翼突然想起什么,他转脸叮嘱黄朝宗:“石间国虽然由我而立,处处需仰我鼻息,但对他的接待要注意把握尺寸,既要示之以恩,也要让他知道,石间国只是我们的属国;
要让他感觉到,他是我们自己人,是一个有尊严的国主。但也要让他明白,没有我们的支持,即使他占领倭国全境,他的位子也不稳……其中方寸,你好好把握。
至于肃慎,短期里,我们只把他们当作一个平等邦交国,但只限于生意上的来往——我们卖给他兵器、铁制品、粮食等等,与他交换金沙和兽皮,短期里,我们需要肃慎国的壮大,以支持石间国,但长久来说,它是我们牵制石间国的武器。
国与国之间,从来没有长久的盟友。倭国那个岛很邪,孕育出的文化毒性很大,喜欢反噬。在那个岛国上,一家独大是个灾难。所以,他们两国的盟约只能在我们主导下。具体怎么做,回头咱俩再商量。”
肃慎?这个名字孙绰知道,但他感兴趣的还是高翼话里透出的合纵连横之策。
肃慎人所建立的越国,经后人考证是属于中国的古越文化的后续,也就是南方的越国,在勾践夫差争雄、吴越两国灭亡后渡海逃生,然后他们在中国东北、东南亚一代,绵延出了无数的古越文化后续。
可惜,由于当时出逃的古越族都是平民,他们文化程度不高,对国家体制不了解,所以他们建立的古越文化,在当地土著的反扑下,最终都成了历史遗迹。
高翼对肃慎国扶持的策略与石间国完全不同。对石间国。他是赤膊上阵,与铁与血支持对方立国。而对肃慎国采取的是文化侵略方式。
他邀请肃慎国国王来三山,就是想让其亲身体验,感受三山的强盛与繁荣,同时,让对方产生建立完善国体的迫切感。
肃慎想建立完善国体,范本在那里?
只有无私的三山肯向他敞开胸怀,于是,他将不得不派遣大量子弟来三山学习文化。这些人学成之后执掌国柄,自然会对老师产生归属感。只要高翼确立一种公正平等的外交政策,相信数百年后,肃慎想不承认三山母国的地位,都难。
到那时,繁荣起来的肃慎就是三山的市场、金库与粮食基地。这种经济上的依赖性比一纸盟约更能束缚肃慎。今后,在那个岛上,石间国是三山的打手,肃慎则是石间国的制动阀。
黄朝宗一点就通,联翩的计划涌现出来,他兴奋地高声大笑,旋即,他又看到沉思的孙绰,连忙压低笑声,暗一指孙绰,示意此时不宜深谈。高翼微微颔首,黄朝宗再一指仓库,告辞去清点收获。
孙绰仍在沉思,高翼转头看了看他,又摇摇头。
出身于儒学的孙绰能反对他的出身吗?他也是一个儒学利益获得者,即使他有所领悟,他能够说动皇帝,说动晋国所有利益获得者放弃利益,推动国家前进吗?
他不能。
高翼什么都不瞒着孙绰,本希望晋国或多或少有所触动,但历史的惯性如此之大,他根本没指望有所收获。
就怀着一颗平常心吧,得之则喜,不得,也没有损失。唯愿他们能略有触动。
“王,王……”声声呼唤叫醒了沉思的高翼,也惊醒了孙绰。
是一个女官。
自赵婉离职后,高翼府内的工作有点乱,这名女官显然没有经验,她手足无措地看着高翼,红晕上脸。
“何事如此慌乱”高翼不悦地问。
这次大批量迁移中原移民,三山有两个收获,一是锻炼了官府应急体制,二是吸纳了大量识文断字的黎民。此后,三山的各级官衙迅速完善,各司所责地运转起来。高翼大事小事完全放手,正在享受婚前的闲适,这名女官却来烦他。这让他很恼火。
“刑事不决问王祥,商事不决问黄朝宗,军事不决问……我们现在会有军事吗?天寒地冻,谁敢兴兵?你找我干什么?”
那女官羞涩地低低嘤嘤了几句,但高翼却听懂了,他一惊。
“你是说,高句丽派郑明远出使三山?”
那女官又嘤嘤了几句。
“哦,你是说高句丽大军撤回了南岸,而我们接管他们废城的军队受到了驱逐?”高翼恶狠狠地怒吼一声:“好胆,你是否认为,能打败燕军精锐的汉国很好欺负?”
第二卷 艰辛时代 第1099章
那女官当然不会认为汉国好欺负,她招谁惹谁了,竟受到一通暴喝,她又惊又恐又委屈,嘴一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孙绰尴尬的转过身去,偷偷紧走几步,观察起墙上的装饰来,似乎这一刻他突然对材料力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高翼阴沉着脸,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高翼之所以发火,不是针对这位女官。
本来他设好了一个套子,想把高句丽拖下水,让他们首先承担燕国的复仇怒火。只要高句丽出兵丸都,慕容氏比较一下双方的实力,绝不相信只有数千士兵的汉国会首先挑衅,他们一定翼为,这场战争的幕后黑手是有十万控弦之士的高句丽。
没想到,高句丽听到他战胜的消息,竟然快速撤军,把他凉在了一边。如今,只有他站在前台,想要辩解推托,谁信?
郁闷,我明明打了个大胜仗,可高句丽为什么像躲避瘟疫一样,有多远逃多远?论理来说,若我打了败仗,他们这样做才合理的啊。
鱼儿怎么脱钩了呢?
这个完美的圈套怎么就套不住高句丽这只兔子呢?
……看来,这世界谁都不是傻子。
如今,三山不得不独自把戏演下去,成为台上的众矢之的。可高翼还没想好对策,恼火之下,不觉脾气大了点。
这名女官是才从流民中挖掘出来的,她原属青州人士,家人已经在逃难当中,死于乞活汉军刀下,她身边只剩下了两名幼弟,一个三岁,一个五岁。
事实上,这名女官的才学甚至比赵婉还高。赵婉仅仅粗识一些文字,而这名女官出生于青州管氏家族,是三国时大贤管宁的旁支后裔,她受过系统化的教育,甚至读过管仲的《国富论》。
在当时的氛围下,这个女子虽然学识很高,但却没有正式的名字。在家族中,人们均以“十三女”称呼她。高翼在考究了她的学问之后,立刻任命她为女博士,接替赵婉的工作,并给她取名叫“管秀”。
管秀不愧是大家族教导出来的才女,仅用了几天时间,就熟悉了三山所用的简化字结构。此外,她还略懂数学,经过几天的培训,已经能看懂简单的帐本,为高翼分担了许多工作。
奈何,这个人身上还有浓厚的大家族烙印,平时总是“食不语寝不言”,“笑不露齿”……等等,规矩甚多。
逃难过程中,管氏家族唯一留存的两个血脉全靠她照顾,因为她识字,那两个小孩也得以进入三山城,享受丰厚的津贴,良好的住房,仆人的伺候。但是,重新回到优裕的生活却没让管秀变得姬气指使,她身上沉重的担子让其行事越发谨慎。府里府外,总表现得像一位受气的小媳妇,畏畏缩缩。
按正常的历史,管秀本应该逃入朝鲜半岛,并把“管”这一姓氏带入朝鲜,她本人最后成为高句丽的一位王妃。但现在因为高翼的出现,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不过,这两位当事人确毫不知晓历史的真相。
高翼见不得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当初宇文昭只是拿含泪的目光望着他,他便意志不坚,投身到这个杀戮时代。管秀的号啕大哭令他顿时清醒过来,明白自己不应该把怨气撒在女人身上。
可一时之间,他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拿管秀最关心的事情打岔:“你的两个弟弟进学堂了吗?”
管秀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与高句丽撤军有什么联系,既然王问到了这点,她连忙回答:“回王的话,小弟年幼,尚离不开人照顾,大弟已入学堂。”
“这里的奶妈不好雇吧?”高翼继续问。
管秀听到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倒忘了哭啼,她心有同感的频起眉头顺嘴答:“是呀。幸好这里的女子奶水足,小弟东一口西一口吃着,再吃点肉粥,总算能吃饱肚子。”
说完这些话,管秀忽然惊觉自己忘了用敬语跟高翼说话,急忙惶恐的低下头去,一时之间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掩饰。
古代中国,孩子断奶的年龄在后人看来是不可想象的,大多数孩子到五岁还要吃奶,有的孩子甚至要吃到十余岁。高翼知道这种习俗,所以询问管秀以表示关心。
在三山,由于男女比例失调,女人成为男人娇宠的对象,很抢手。同时,由于劳动力缺乏,妇女要参加纺织、制衣等工作,使她们的收入大大提高,也间接提高了妇女地位。因此,三山妇女的哺育时间很短,也基本上无人去做奶妈。若不是管秀女官的身份,也许他小弟连那几口奶也吃不上。
“三岁该断奶了”,高翼闲闲地说,马上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郑明远,这个人曾伙同金道麟,欲威逼我出兵相应。我可以不追究金道麟,但他怎敢大摇大摆出入我三山,视我三山如无物。你通知王祥,先把他抓起来再说。”
管秀见高翼不追究她的无礼,一时之间,忘了回复,只顾瞪着眼睛呆看着高翼。
“怎么了?”,高翼讶然,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没发觉衣饰有什么不妥。
孙绰也误会了管秀的,他心念一动,才欲张口,恰好看到黄朝宗从仓库里走出来,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他以什么身份提醒高翼?三山的事,还是让三山自己解决吧。
黄朝宗是听到管秀的哭声,才从库房里出来的,高翼的话他听了一个尾巴,见到局面尴尬,他轻咳一声,提醒:“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高翼愣了一下,马上回味过来,他一手击额,惭然一笑:“瞧,我怎么忘了这茬,使节,不容侮辱。管秀,你提醒的对。”
这时代,对外交使节的待遇还是符合文明社会基本原则的。比如苏武出使西域,正与大汉处于交战状态的匈奴,也只不过把他囚禁数十年,令他最后回到大汉。
当时还没出现“斩使以示威”的野蛮词汇。文明,只有继续发展1500年,才能达到类似满清侮辱英国使节的野蛮与蒙昧,在晋代,这样的事情也有,但绝对另类。
看来,我没有改造世界,反而让这世界改造了我。几年的生杀予夺生活,让我沾染了许多奴隶主的习性,危险呀。
高翼默默反省自己,越想越惊。脚下,管秀静静地等待他的命令。
一场误解反让她收到夸奖,沾沾自喜下,她当然不愿解释,可她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好等待。
“驱逐郑明远”,高翼考虑片刻,作了决定:“告诉高句丽,他不是合适的使节,我不想跟他谈,让他们换人。”
黄朝宗立即响应:“对,拖他几天,等我们把倭国征讨的军队撤回来,那时我们说话的嗓门会更大。”
“你不是合适的使节”,同样的话也在燕国王庭重复。
“我不打算跟你谈”,燕王慕容隽强调。台阶下燕国重臣齐齐点头。
慕容隽说话的对象是汉国使节陈浩。陈浩是广陵陈氏家族旁支,三国时名人陈登的后裔,后来迁居青州。晋朝公卿南渡后,陈浩所在宗族作为家族末枝,没能赶得上陈氏南渡的渡船,被迫留在了当地。
陈浩家族还算有点骨气,在羯人当政时没有出仕,石虎死后,羯赵军阀割据,战火频起,陈氏家族预感到战乱时代即将来临,便考虑举族迁移。恰好此时,汉国国王大婚在即,商队正四处寻找懂得礼仪的士人。陈氏家族马上搭上了这条线,并推荐自己家族的二代才俊陈浩出仕。
在古代,礼仪是个异常繁复的事情,各朝各代中礼部官员都是第一卿,由此可见各国皇帝对礼仪的重视。这也同时说明,能掌握全套礼仪的“人才”难寻。
青州陈氏家族虽是广陵陈氏的弃族,但在当地也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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