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
一群几乎没穿什么铠甲,只在肩后可以看见一个刀柄的士兵,提着一个布袋,一路奔跑着来到黑人营身边。
徒手兵,即使富如三山也有徒手兵?阳鹜惊疑未定的命令手下将相组织队伍,却见那队徒手兵突然从背包中摸出一个铁蛋,奋力的向燕军掷出。
“掷石兵,这么古老的兵种,在春秋时代已经无用了”,阳鹜大贤,饱读诗书,他一见三山居然还保存着掷石兵,撇了撇嘴,正准备仰天大笑。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他的得意。
这群掷石兵透出的是什么,不是石头,是天雷。一个个的黑黢黢的铁蛋冒着青烟,跌落到地上,有个好奇的燕军士兵上前去捡,没想到才一伸手,一声巨响,火光冲天,石弹落处巨大的爆炸气浪,冲倒了众人,以他为爆炸原点,半径两米的范围内,找不到任何活物。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响个不停,好不容易等那群扔天雷的丢光了东西,转身而逃,中军阵已经一片混乱。
轻甲步兵营温文尔雅的进行了第三浪攻击,他们身上只穿着连环锁子甲,一个团盾,一柄战刀,背后还背着一把备用刀。他们身轻似燕,乘着爆炸声才落,中军阵士兵惊魂未定时,窜入燕军阵中,五个一群,十个一伙,交替掩护着,层层推进。
对于那些抛下武器不抵抗者,他们理也不理,大队人马绕开跪地磕头的俘虏,成群结队的围攻那些手里还拿着武器的燕军士兵。
太欺负人了,那些手里拿着武器的人全是被吓傻了的人,扔下武器跪地投降者反而是智力正常人。正常人不打,专打傻子,这不是欺负人吗?
混乱波及到燕军后营,阳鹜此时已经控制不住队伍,他环顾左右,平时慷慨激昂的那些同伴们一个也不见,他们都带上家丁,跑得不见影子。
阳鹜浑浑噩噩,他的亲兵见此情景,不由分说,架起他就走。
离开了战场,阳鹜最后一眼回望时,战场上已看不到有组织的抵抗,大多数人都跪倒在地。三山阵营最前方,一队士兵正举着一个古怪的大弓,狂风暴雨般的向他的后军倾泻着箭矢。
赶不多久,阳鹜追上了溃散的鲜卑骑兵。那场大爆炸顶多只造成了三千鲜卑骑兵的伤亡,但这些鲜卑骑兵身家富裕,他们已经失去了拼死搏杀的血性。面对那种非人力所能抗拒的天雷地鬼,他们选择了逃跑。
自相践踏之下,两万鲜卑骑兵剩下不足两千人逃出生天。他们盔歪甲斜,意志崩溃,没有人敢回望战场,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奔跑了一夜,他们赶上了慕容恪的队伍。
“什么?二十万大军,我的二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慕容恪惊愕的扬起了眉毛。不在战场上,他也没戴面具,现在他那秀美的脸上全是杀气。
阳鹜与那些鲜卑士兵哆哆嗦嗦的描述了一下战场的情景,慕容恪扬起的眉毛缓缓平复:“天雷,那不是天雷,那是你们汉人高的火射连石。评叔曾经见过,辽王在海面上发石,声如霹雳,火光冲天。
阳鹜,你饱读诗书,竟不知道火射连石?我记得提醒过你?”
阳鹜惨然一笑:“或可知晓,然,不身临其境,怎知它如此惊天动地。诸葛武侯,真神人也。”
火射连石出现在陈仓之战,诸葛亮统领二十万大军用诸葛连弩,攻击两千驻军的陈仓小城,郝昭用火射连石反击。
那是火药初次出现在战场,可以想象那种浑身喷火,带着巨大的声响与爆炸的怪武器会给蜀军带来多大的震撼?可诸葛亮统领的大军居然没有全军崩溃。相比之下,百年之后的燕军,他们的表现实在令人汗颜。
这是公元三五三年,这一年,罗马士兵与匈奴士兵初次交手,互有胜负。从此,匈奴人止住了南下的脚步。罗马士兵带回了他们的战利品——马蹬。
马蹬传入西方,立刻引起了新一轮军备竞赛,紧接着,出现了重骑兵这个新兵种。
慕容恪默然半晌,又问:“你是说,辽人的进攻不疾不徐?”
阳鹜面色苍白,:“如果把土龙术算上的话,我只看到了他们三轮进攻。第一轮,土龙爆炸,两万骑兵冲击尽溃。
第二轮,一群黑的像炭团的怪物上来,挥动着车轮巨斧一顿狂砍,我的前阵尽溃。
第三轮,是一群掷石兵,他们投出会爆炸的天雷,我的中军动摇。而后是轻甲兵,此时场面已经混乱不堪,我没有看清他们如何冲入我的中军。
临了,我曾回头看过战场,那是一队弓兵,他们正在向我的后阵射击。”
慕容恪闭上了眼睛,回味着阳鹜说的话:“精彩,感觉辽王把那场战斗,变成了一场彬彬有礼的赴宴。”
慕容恪睁开了眼睛,盯着阳鹜问:“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阳鹜微微一愣,顺着慕容恪的话头,推敲说:“有点,有点那个味道。土龙阵好比鸣锣开道;那些黑炭团好像在叩击大门,形似管家;投石兵像是在递门帖……”
慕容恪打断了他的话:“我说的不是你们汉人的礼节,我说的是节奏。辽王的进攻很有节奏——黑炭团撕开阵角,却不深入;轻甲兵杀散前阵,却不贯穿;掷石兵打乱中军,却不突进。
我有20万大军,他要深入我阵中,无论我们多么混乱,多么无组织,但光凭人海,就能把他淹没。我军已全线动摇,这是多么大的诱惑,但他却控制了攻击节奏,你明白吗……骑兵,他的骑兵呢?我昨天分明听到了他的骑兵马蹄。”
阳鹜茫然地睁大眼睛,说不出所以然来。慕容恪连连唤过几名鲜卑骑兵,也没问出究竟。
“骑兵,他的骑兵不在战场,究竟在何处?”慕容恪在马上站直了身体,仰望四周。
“警戒”,阳鹜不由自主地替慕容恪喊出了这个词。
“不”,慕容恪摆手止住了阳鹜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我这里还有三万骑兵。”
“回军吧”,一名鲜卑贵族建议:“汉军初胜,志得意满,我们回军奔袭,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慕容恪坚决地说:“我们恶战魏军,将疲兵惰,兵锋已钝。我现在要做的是,不要拿我的胜利冒险。全军,迅速前进。”
慕容恪说的是他队伍里的俘虏,在他的队伍里,有数辆囚车,冉闵等魏国俘虏全在囚车上。
慕容恪经过一番苦战,擒获了魏国君臣,在押送冉闵返回蓟京的路上,轻装前进的他迎面撞上了高翼的军队。
慕容恪对高翼并不摸底。根据夜间看到的情况分析,这种军队训练有素。
慕容恪虽然自信可以粉碎辽王这股弱小的军队,但他不敢冒险。万一乱军当中,勇悍过人的冉闵逃脱,那他前期的胜利果实便彻底丧失。
所以,他在燕军后队人马抵达之后,把战场交给了阳鹜,自己则帅先辈前锋轻骑前进,押送冉闵回京。
基于这种心理,在知道汉军更加难缠之后,他最先想到的还是保住胜利果实。有了冉闵在,魏地便会轻而易举到手,席卷中原的目的就达到了。辽东,兵不过万,随战力惊人,怕他干啥?
二十万附庸汉军崩溃,一点也不可惜,两条腿的羊,在乡间随便抓些又是一支二十万的大军,不值得冒险。
在慕容恪的全力催动下,鲜卑骑兵挟裹着败军,毫不回头的奔向北方。战场上,高翼还在四处寻找。
没有战俘,刚刚打过一场仗,他们竟没有留下一名战俘。
“太原王带着俘虏先走了”,俘虏阳腾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回答。他是一名未及逃走的阳氏家丁。
“冉闵何在?”
“魏帝已被俘”,阳腾回答的很痛快:“太原王带着他,昨半夜就动身前往蓟京。”
按照传统习惯,只要称帝的人一般人都不敢称呼他的名字。因为在传说中,只要有机会称帝的人,都是龙一类的东西转世,即使是晋人书写的历史,也要称呼冉闵为“魏伪帝”。像高翼这样直呼其名是很罕见的现象。
杨结打扫完战场,这是凑近高翼,低声提示:“殿下,俘虏太多……”
高翼仰头看了看天色:“慕容恪就在附近……先把最健壮的挑出来,其余的赶他们下河,生死由天。”
俘虏果然太多,光是健壮者——也就是那种军中刺头,闹事的领头者挑出来也有四千余人。这些被挑出者,自以为获得了生的权力,他们一翻脸驱赶着那些刚才的同伴,跳进冰寒的天井泽里。任那些同伴儿百般哀求也不肯罢手。
到底有多少人被赶下天井泽,没有统计,只知道事后,约有一万一千人幸存。他们都是会游泳者,奋力游出了三山军队的射程,偷偷爬上岸去,得以逃生。
等燕军战俘被驱赶完毕,那些被挑出的战俘干完了残害同胞的事,媚笑着望向高翼,等待着讨赏。
杨结又附耳给高翼嘀咕了几声,高翼一摆手,轻甲步兵走上前来,在空地上,插了一千把缴获的钢刀。
“我的军需官告诉我,我们的军粮不多了……”,高翼一指地上的刀林,继续说:“这里有一千把刀,你们当中,最后拿刀的人,跟我走。”
幸存者都是聪明人,高翼话音未落,那数千战俘立刻冲了出来,奔向刀林,拿刀在手的人翻身砍向周围的同伴,砍向那些手无寸铁的人。稍有聪明者持刀向汉军冲去,却被无数只利箭射翻在地。
一场混乱的厮杀没过多久,场中站立的人不足两百,他们浑身伤痕,鲜血淋漓。
高翼面无表情的拨转马头,杨结一挥手下令:“掷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续响起,硝烟散尽,唯一一名站立者柱着断刀,拖着残缺的身体,怒问:“为什么?”
杨结怜悯的看着他:“没听说过‘汉王一诺千金难易’吗?战前我们已经说了:‘此战不留俘虏’——数典忘祖,屠杀同胞者没资格活下去,我们需要一个朗朗乾坤。”
第三卷 荒诞时代 第3168章
屠杀过后,一地血腥。
陈婴在哆嗦,他脸上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可他不敢说。因为他亲身参与了这场战争,辽汉国是他最后的出路,所以他不能说。
公孙杵在打哆嗦,但他不敢说,公孙林、公孙方也在打哆嗦,他们是在后怕:“族长不战,原来,原来,原来……”,他们不敢说出自己的推测。
在这震天动地,改天换地的力量下,平曲水寨的城墙薄的如纸,怪不得,辽王当初只问“战与不战”。
英明啊,族长当初真是英明啊。
他们也曾隐隐约约听说,与辽汉军战斗,那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搏杀,因为辽汉军每战不留俘虏。
他们利于四战之地,用杀戮,残暴到极点的杀戮来震撼四邻。任何邻国想与他们开战,都要考虑随之而来的后果。
当初,平曲城万一举起反抗的大旗,结果必然是一地尸骨。这样看来,族长当初的不战不是怯懦,恰恰是无与伦比的精明。
所有的公孙族丁都在哆嗦,所有的附庸仆兵也在哆嗦。他们从没见过这样铁血的军人,杀戮仿佛是他们的本能,他们挥舞着死神的镰刀,漠然的收割着一条条生命。仿佛在秋天的农田里,收割着自家的庄稼。
高翼眺望北方,沉吟未定。杨结犹豫不决的劝解:“殿下,土雷消耗殆尽,我等长途急袭军械不足,鲜卑人未伤根本,若再……”
杨结说到一半儿,看高翼面无表情,他收住了话题,一声不响的站在一旁,等待高翼的决定。
陈婴已经知道了高翼此来的目的,他坚决地劝止说:“汉王殿下,魏帝冉闵暴虐偏执,枉自称帝、目无余子,不听谏言、悖逆犯上,此等狂徒救之何益?
即便救出他来,他称孤道寡,以下臣之礼对待殿下,稍有不从则横加指责,今日索粮明日索钱。殿下救之,是想给自己找个枷锁吗?”
“就这些?”高翼淡然地反问。
后世历史学家反思罗马帝国的灭亡,认为自君士坦丁大帝之后,罗马帝国连续犯下了210个错误,才导致它六百年之后灭亡。冉闵兴起不过两年,他的灭亡岂止犯下了210宗罪。
简单认知,我们总是认为重视商业,这一个错误导致战国时期齐国的灭亡,重视农耕导致秦国的兴起。一个国家的兴盛与衰败岂是210项对错所能概括?
灭亡,是一个系统化工程。
“冉闵是人,是人他就有种种毛病”,高翼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但他有一项功业,身为汉人,我深深敬仰——若不是他驱逐诸胡出中原,我们今日怎么有资格用汉语说话,用汉字书写?
他或许暴虐,他或许偏执,他或许狂悖,但仅凭这一点,所有说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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