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
到豆子一般,无所顾忌地将船只的秘密向对方坦白:“我们的造船匠还是来自中原,他们逃避战火远赴海外,后来,被高句丽转送给我国。我们小国国土狭小,耕地不多,幸好频临大海,只好造些小船,用器物与他国交换粮草。
这艘船是今年才下水的,造这艘船我们花了两年时间,但此次航行后,我们发现了许多不便之处。比如:这艘船虽然巨大,载货量很高,稳定性也很好,但船的长宽比例太小。
原先我们设计的长宽比例是五比二(卡拉克船原始设计比例),在具体建造时,我们又调整为六点二比二,但这还不够。这两艘船长宽比例过小,船形太圆,导致船速不高,转弯半径过大。今后,我们打算建造八比二、九比二的船型(后世飞剪船、巡洋舰的长宽比例)……”
高翼说到这儿,突然愣住了,他想起刚才对方说起八槽船所用的一个词“了鸟船”。这个“了鸟船”就是福船的前身,但是,早期的福船船型圆得可怕,1974年在福建泉州曾发掘出了一条完整的宋代海船。这艘宋代海船出土时残长为24。2米;宽9。15米;深1。98米;长宽的比例是1比2。64。据说,这个地方就是后来建造宝船与福船的造船厂,郑和的宝船长宽比例也大概如此。据说,这种船型的选择是符合当时技术水平的,因为中国一直没能诞生物理学,不会处理海浪冲击造成的应力,故而如把木船造得过于狭长,会因海浪冲击而断裂。
高翼只顾沉浸在回忆中,浑不知道此刻身边的朱焘也因为接受的新名词过多,大脑处于宕机状态。
“长宽比例,要它干嘛?……转弯半径又是什么东西?……船形太圆……江面并不阔,要那么高船速怎么回转?”朱焘很吃力地思考着。
这时代人们还崇尚的是诗文治国,王羲之书法写得好,于是就做了大官。高翼却知道,治国至少要懂得经济学、税收学、统计学……后世的书法家没听说过有谁懂得这些学问的,所以他也没指望在晋代遇到一个懂数学的才子。
“这些道理说起来很繁琐,朱将军,我国的使节已经在舱里等你许久了,请让我来带路,这边请”,高翼岔开话题,引领着朱焘走入赵婉的舱室。
简单的给双方引荐之后,高翼立刻起身告辞。赵婉演戏的功夫还不高,有他在场,这位女博士老是不自觉的用眼角、眼色征询他的意见。为了让她表现自如,高翼只好让她放手而为。
晚饭后的这段时光是水手们难得的放松时间,高翼深明一张一弛的道理。水手们在囚笼般的舱室里,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飘荡了数天,如果不给他们一个舒缓紧张情绪的机会,很容易导致士兵们的精神崩溃,甚至发生海上叛乱。所以,最初晚饭后的休闲放松是高翼有意组织,而后养成了习惯的水手们便自发行动起来,这段时间,无论水手们怎么闹腾,只要不违反船上的纪律,高翼就听之任之。
船舱里,赵婉与朱焘的交谈还在继续。朱涛似乎对辽东的铁弗汉国有太多的好奇心,他从舱内的蜡烛开始问起,一直问到赵婉身上的衣饰细节,听说铁弗汉国最初是得到了一群工匠的帮助,才得以立国,故而在立国之后,这些工匠获得了自由民身份。他们的地位甚至在兵农渔牧之上,朱焘啧啧称奇。
舱内的几人正在交谈,甲板上的喧闹不时传入这间舱室。起初,那些声音不过是阵阵笑闹,而后来,那些声音中夹杂了各种音乐,有羌笛,有洞箫,还有一种说不出名字的乐器,声音极其嘹亮高亢。与此同时,木制的舱板上不时传来有节律的舞蹈声。
朱焘皱了皱眉头,孙绰也面露不悦之色,按照他们二人的观念,大人们在进行交谈的时候,那些家仆、下人应该屏息以待,还要随时等候大人们的召唤。此刻喧哗声这么大,甚至影响到他们之间的交谈,这令两人很不自在。
在宁波的时候,接受黄朝宗的建议,高翼购买了六七名侍女,专门替赵婉摆排场,而后,高翼又特地把侍从高羚调往赵婉身边。此刻,朱焘、孙绰停止了话题,幸好有那些女侍来往穿梭,为两人斟茶填水,让场面不至于尴尬。
舱面上喧闹声越来越大,嘹亮的号角奏出欢快的调门,甲板上传来的舞蹈声咚咚咚响个不停。受自身观念的影响,正裣危坐的朱焘与孙绰又不能提起嗓门,喊叫着与使节交谈,故而两人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趣,匆匆告辞。
甲板上闹得正欢,两人在舱口停了一下,留意观察这喧闹是否有意而为,却发现那些水手们似乎都很投入,有数个长相英俊的青年水手正站在场中心,给大家表演着胡旋舞。一名拿着铜号的小伙子正高举着铜号,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将铜号吹得嘹亮欢畅。每一种造型都赢来阵阵掌声和口哨音。
送别两人的赵婉在舱口有意识的停顿了一下,等两人将甲板上的情形看清楚后,恰好音乐声告一段落。赵婉俯身建议:“两位大人,船长与舰队司令正在船头,我们是不是过去到船头看看风景。”
暮色渐起,水手们举着一个个纸糊的灯笼,正在往帆索上悬挂。朱焘举目向船头眺望,只见那位高大的将军正举手招呼刚才那名吹铜号的士兵,那人得到召唤,正一溜小跑的奔向船头。
朱焘爽朗的答应了:“好,左右也无事,便过去聊聊。”
众人走过去时,正好听见高翼与士兵交谈的话尾:“……宫商角羽微,这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有另一套记述乐谱的方法,根据乐音的相似汉语,把它称之为‘哆来咪发唆拉西’七个音。
你能够根据音笛、羌笛的乐声自创铜号新曲,若再进一步,将那些曲谱用音符标注出来,这些美妙的音乐将不再口口相传,千年万年都将传送不息。如此,你也必将名留史册……
嗯,闲得没事的时候,你可以试着捉摸一下,将那些曲调分隔成一个个音符。”
孙绰惊愕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确定五音的工作在西晋初年才完成,那是由荀氏门阀的大才子完成的。而这位胡人竟然将这个工作交给一个低贱的水手来完成,这是多么匪夷所思。
朱焘倒没注意高翼与那位吹号的士兵的话,他皱着眉头打量着甲板上欢闹的士兵。虽然他们一路行来,那些士兵倒也让开了道路,并举手阶及额,行铁弗汉国那古怪的军礼。但历来军队到了夜晚都要禁止点燃火烛,以防止引发火灾,同时,士兵们聚在一起欢闹不已也容易引发兵变或者炸营。尤其是在傍晚,这种行为更属绝对禁止。现在这条船上的军官不仅不管束士兵,反而站在一旁观看他们的打闹,这真是不可思议。
高翼这些士兵身在辽东,久与胡人打交道,甚至有些人就是从胡人军营里走出来的,他们大多数精通胡语,同时也沾染了很多胡人习俗。他们现在跳的舞蹈也来源于胡人。但魏晋时代,偏安一隅的东晋士人还没有唐代士人那博大的胸怀,故而,他们对这种轻盈灵动的胡旋舞,闻其名而不见其形,即使有人亲眼目睹这种新颖的舞蹈,他们也没向唐朝士人那样推崇。孙绰就是其一,他见到士兵们跳这种胡人舞,微微露出厌恶的表情,摇头不语。
高翼打发走了那位吹号的士兵,转身迎接朱焘与孙绰。“将军大人,您打算回船了吗?”,他微笑着问。
“是啊”,朱焘紧皱着眉回答,俄而,他忽然轻松地一笑,说:“听说燕国慕容恪治军以宽,其军营看上去松松垮垮,但实际防卫甚严,将士们也训练有素。高将军来自辽东,这也是学自慕容恪的军法嘛?”
“慕容恪,我神往已久,可惜未得一见”,高翼马上转移了话题:“朱总戎,你亲来接应我们,我等感激不尽。小国没什么好东西,我叫孩儿们准备了10把刀剑,两付铠甲,些许小礼物不成敬意,望将军笑纳。”
那时代,官员们还没有拒绝别人送礼物的习惯。朱焘自持身份,没有勒索已经是他人格高尚,还很给高翼面子,现在看他这么有眼色,立刻欣然接受。独孙绰撇撇嘴,似乎嫌高翼的礼物太轻,数量太少。
“嘶……”长长的吸气声不绝于耳,看着士兵们呈上的礼物,连孙绰这个文士也神色大惊。
这礼物不是太轻,而是太重了。锁子软甲历来是中国进口的重要奢侈品之一,在古代中国,一般只有军官才能穿贴身软甲,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十八世纪。在宋代,西夏禁止西方军事装备输入中国,才迫使商人们不得不通过印度和云南(当时独立于中国)把软甲运往中国。而现在西域商路被胡人霸占,一付锁子软甲已经卖到了60万钱。仅仅这付铠甲已经令人动容了。而礼物中,还有一付板式甲。
也就在魏晋时代,板式甲才开始进入中国,而后,中国开始自己仿制板式甲,这就是后来出现的明光铠。但由于中国的金属延展技术不高,造出的板式甲过于粗厚沉重,价格居高不下,故而这种明光铠只短暂地出现在历史上,而后彻底消失。
这付明光铠的锻造技术已接近了后世著名的米兰白铠,为了防锈,铠甲里掺了银,即使在暮色里这付铠甲也银光闪闪。胸肌、腰腹部位冲压出的凹凸波浪,以及浅浅的花纹装饰让这付铠甲显得极端华贵。
这付铠甲还配有一个头盔,头盔顶上蜿蜒盘踞着一条蟒蛇(小龙),可以拧下的蛇头有着一个狰狞的大嘴,嘴里吐出一簇红灿灿的盔缨。这簇盔缨是由马尾上的长矛染色而成,齐刷刷,直板板的得像一个小刷子。头盔边合叶状的护面甲上,用浮雕法冲压出一个狰狞的虎头,让整付头盔显得异常凶利。
朱焘将目光转向那十把弯刀,硬木雕成的刀鞘朴朴素素,通体只染成一种颜色,或黄或蓝或绿或者赤红,唯独刀把处略有装饰。黄铜打成的护手圈,尾部是一个狮头装饰,这种类似于后世马刀的护手圈在晋代还是第一次出现。
这些刀虽然装饰简单,但有两付铠甲摆在那儿,朱焘不敢轻视,他抓起一把蓝鞘马刀,轻轻地抽出半截刀刃,微一打量,再度发出“嘶”的一声吸气声。
“好刀,绝世宝刀。”朱焘赞叹不已。
由于三山打磨工艺的先进,这柄刀被打磨得像镜子般光滑,刀身上整齐的排列着一串串菊花花瓣。这正是晋代工匠的磨花工艺,后来由于五胡入华,那些杰出的工匠出逃日本,中原地带这种磨花工艺就此失传。此后,刀身上的菊形磨花成了此刻正在崛起的日本天皇的家徽。高翼此前掠夺大和、石见、出云,才把这群冶铁工匠掳回三山。从此,这种磨花工艺才能再度出现于中原。
朱焘一把一把地验试着这十柄刀剑,兴致勃勃,竟忘了返回自己的座舟,也忘了相应的礼节。
在中国传统上,当着送礼物人的面打开礼物检查,是种极端不礼貌行为。但刚才他看到水手跳胡人舞蹈,不时还冒出胡语,已让朱焘彻底将眼前这群人当作胡人。故而,他也没有遵守礼节的自觉。
“朱将军,我还有点小事求你帮忙”,乘对方正兴奋地查看礼物,高翼提出自己的要求。
在中国,官员们是最早知道等价交换原则的。这些礼物合起来价值数百万,朱焘当然明白对方有求于己。故而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有所命,敢不效力。”
第一卷 杀戮时代 第0057章 心急如焚
五日后,高翼率领的船队还在长江口徘徊。
朱焘接受了他的请求后,率快地答应了协助高翼搜寻自己同伴的要求,初几日,他还亲自带领船队驶出长江口,分遣各船四处搜寻。但两日后,一场轻微的风暴令一艘八槽船倾覆,数艘冒凸船受损。朱焘便把主力船种撤回了丹徒,只留下一些轻便的小船跟随高翼巡逻。自己也登上岸去,穿齐了整套明光铠,拎着高翼送给的战刀四处炫耀。
这一天,与高雄回合的时间已到,高翼指挥船队略略在长江口兜了个圈,便转舵向北,驶向了长江口北端一片大沙洲后面。
这片沙洲大约是后世如皋地区,江水在这里冲积成一个巨大的沙洲,面积有三山地区那么大。但由于它伸入海中,淡水缺乏,居住的人口并不多。高翼与高雄约定会合地就在大沙洲的北端。
远处隐隐的出现帆影,水手们奔走相告。最近,水手们已吃光了随船携带的食物与肉食,当地采购的食物粗砺,他们同伴的到来,意味着新的补充食物来了。水手们不觉欢欣鼓舞。
两只船队逐渐接近,桅杆上悬挂的旗帜已清晰可见,果然是三山的船队,但他们的数目似乎不对劲。高雄带走的是翊海号和追锋号及一艘捕鲸小船,驶来的却是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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