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之时 作者:古时以后(晋江2014-07-27完结)
“哼。”
密林处,一红色身影一闪而过,风中散落着只言片语。
“……宜襄……时……”
“哎哟妈呀!”来山上砍柴的壮汉后背一凉:“方才那是什么?别是撞鬼了吧…………”
*。*。*。*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宜襄城内门禁已过,雨渐渐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街上的人陆陆续续都散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几个,也是摆夜市的小贩匆匆拉着板车回家的身影,没有人去注意浑身湿漉漉的嫁衣女。
时府的门口挂着白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一个守卫模样的人正准备关大门,时昔加快步伐一脚踏了进去,随手将搭在身前的半湿头发甩到后面。
守卫咋一看到那一身被淋湿了的红嫁衣,他第一反应是习惯性地像曾经那样恭敬地笑着唤了声“大小姐。”
时昔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然后才淡淡地“嗯”了声示意,施施然走了进去。
商酉却是诧异地“咦”了声,停在那门卫前仔细研究,一边惊奇地唤着时昔:“十二十二,以前没发现,你家居然连门口的一个小小守卫都如此胆大,见到诈尸的你连根眉毛都没抖上一抖!”
时昔也觉得挺诧异,但她觉得表现出来就显得自己很没有见识,秉承靳汲松的教导,她只淡淡一撇因惊奇而睁大眼睛的商酉,然后淡淡回了句:“少见多怪。”
商酉不服气:“你敢说你不觉得奇怪?”
“哼。”时昔傲然地转身走了,与靳汲松平时在官场上对待一干凡人如出一辙。
商酉有些牙痒,对着她背影比了比拳头,心里默念两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气了,飘到她身边跟着朝里面去。
“啊呀!————”
惊变突起,二人还未走几步,门口突然毫无预警的传来一声变了调的尖叫,男高音过于高了就破了嗓,嘎吱嘎吱的,把鬼都吓了一跳。
时昔与商酉同时颤了颤,回头望去,就见方才那守卫面无血色,像见了鬼一般直直盯着时昔,浑身像筛糠一般抖啊抖啊抖……
“嘎嘎,原来不是胆儿肥,是反应慢啊……”商酉幸灾乐祸,时昔瞥了眼他,也不知道这货在高兴个啥。
这一声尖叫立时震惊了全府上下,众人都心想着这是撞了鬼还是怎地,是怎样的惨绝人寰才能让人发出如此这般的撕心裂肺?然后火速赶来门口的人们静默一瞬,又尖叫着转身火速跑了。
“啊!——”
“诈尸啦————”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跑掉的一众人又哆哆嗦嗦回来了,为首站着三人,一对看上去是夫妇的青年男女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那群再次回来的人害怕地缩在他们身后,好奇又惊恐。
“……朝儿?”还是那位夫人先开口打破了沉寂,叫着时朝的小名,小心翼翼、不可置信中夹杂着惊喜。
“这是你母亲,旁边那个是你父亲,至于那个小的……呃,那个小的就是你自己。”商酉指着那几人极快的在时昔耳边交代了他们的身份,然后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想了想,除了时昔这里的人又瞧不见他,他干嘛站得像根竿似的。
“是朝儿吗?”时母又问了一遍,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转眼已经热泪盈眶。
再看时父,伟岸的身姿因为呆呆的一动不动而显得有些木讷,仔细瞧,那垂着的双臂有些颤抖。
至于“小时昔”……
时昔有些痛心疾首。谁能告诉她为毛那个大张着眼睛和嘴巴,双手抱着时父一条腿的娃是这副蠢爆了的模样!嗷这真是她的前世吗不是吗不是吧?
“朝儿?”时母又唤了一声,她见大女儿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不再想什么了,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
时昔从对埋汰前世自己的形象中回过神来,只觉手上一暖,时母已经握住了她的双手,泫泫欲泣,“朝儿,娘知道是你,你回来看娘了……”说着,竟将她按到了怀里。
“……”
软软的,很贴心呐~~
时昔有些无措,僵硬着一动不动,她父母双亡,一出生就被师父收养,母女亲情什么的从来没体会过,母亲这种生物应该怎么对待?像对师父那样表面恭恭敬敬暗地里偷偷使使绊子?还是像对师弟那样不听话就框框五百下?或者是像对商酉那样看不顺眼就冷嘲热讽几句?诶不对啊她为毛要想到商酉啊她跟他很熟么……
时昔神思凌乱中。
“好了流晨,先让朝儿换身干衣裳吧。”
被时母抱了不知多久,浑厚的声音响起,时父走过来摸着时昔的脑袋,有些哽咽:“我儿受苦……”
终于从那波涛汹涌中解脱出来,时昔忍着拍开时父放在她头上的手的冲动,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身边,低下头,就见“小时昔”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望着她,双手抱着她的腰,咧嘴傻笑。
时昔拜倒,这家人脑袋构造异于常人么?看见诈尸的女儿(姐姐)一点都不诧异一点都不奇怪一点都不害怕么?他们总是如此童真么?她和商酉一路上各种想方法想借口为啥她会死了又活了真的只是自作多情么。。。
直到被时母招呼着泡进热水里时昔都还有些回不过神,屏风那面的商酉想来也是同感,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惊叹连连。
“难道是我记错了?其实六百年前我们姜元国的人民已经有了死而复生这事其实很正常的这种觉悟了?”
“……我不知道。”
“还是说你们时家人都是走在时代前沿,见识已经达到了非比寻常的高度?”
“……我不知道。”
“你说如果他们看见了我他们会害怕吗?”
“……我不知道。”
“……”商酉不满了,“十二呐,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不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最近老是打不开JJ看不了小说、、
☆、真相
【真相】
一夜无梦。
时昔早早的就醒了,翻身坐了起来,外边天刚微微亮,看了看,商酉不在。
昨夜入睡之时她将商酉赶出了门外,如今看来商某人倒还识趣,没有偷偷跑进来。正穿着衣裳,刚刚被夸识趣的商酉就从窗口飘了进来。
商酉今日幻化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头发用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束起,手里持了把折扇,上书四个古文字,时昔看不懂。
“就知道你醒了。”商酉“啪”一下收起折扇,双臂微张,问仅着中衣的时昔:“如何?”
这如何,自然是问他今日的装扮如何。
时昔面无表情地看着商酉,眼里杀气腾腾:“谁允许你进来的?”
“你不是已经醒了么,为什么不能进来?”商酉丝毫不以为意,“别在意这些细节了,快说说我今日这身衣物可好?”末了还小声嘀咕:“又不是没看过……”
时昔何等耳力?立马脸就黑了。越黑,笑得还越灿烂:“你不说,我倒还忘了。”她活动了活动腕关节,手指按得噼里啪啦响,“当初在槐枋镇里的扒衣扎针之仇,也是时候报上一报了……”
时昔的凶狠表情却丝毫没有威慑到商某人,他咧咧嘴,有些小奸诈:“嘿,别傻了,你又碰不到我。”那语气,贱得很。
“哦是吗?”时昔也咧嘴,笑得危险,“你忘了我平时是会收妖捉鬼的么?”
“神马意思?”商酉还在傻傻的问,却本能的感到有危险临近,稍稍往后退了一小步。
时昔看在眼里,也不逼近,“我虽然记性不大好,但吃饭用的家伙还是不至于忘了,那些个符咒术语的……”她指指自己的脑袋:“全装在这里面呢。”
意思是别惹姑奶奶,惹毛了姑奶奶是会吃鬼的。
时昔那些对付鬼怪的法子对商酉来说还是有些重量的,那些东西来源于靳汲松,而那身为姜元国国师的师父大人还是天极山这几百年来首屈一指的人物,身为一只六百年的鬼,他觉得对上那修仙大派里首席弟子教出来的徒弟还是有些虚。
他把这归结于鬼对修仙者的自然反应。
所以他“嘿嘿”干笑两声退出了时昔的闺房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不是吗?
时昔在衣橱里随意挑选了件衣裳穿上,推门走了出去。商酉不知又晃荡到了哪里去了,天色比方才更亮了些,四周却没一个仆人前来伺候,时昔耸耸肩,怕才是正常的反应,像时父时母跟“小时昔”那样的,只能说是奇葩。
出了院落又穿过回廊,时昔凭着感觉找到了饭厅,只是时辰还早,朝食还未摆上桌,时昔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什么,转身又去寻厨房。
厨房还没寻到,半路上倒是遇见了晨练归来的时父,额上尚且还有未擦去的薄汗,手里一把三尺青锋看上去很威武。
时父是武将,官拜正二品,御封为镇远大将军,在行军打仗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当然这些都是商酉告诉她的。对着这位前世的父亲,时昔着实生不出些什么亲情,毕竟太遥远了,心里总觉得不真实。
时父当然没有什么像时昔那样的顾虑,对他而言眼前这个就是他(夫人)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长女,从小他看着长大,虽然前几天死了(又活了),但父女之情仍旧深深刻在心里绵延不绝。
所以他走过来摸摸时昔的脑袋也是很正常的不是么。
呸!正常个鸟!
这一家人对待她这个死而复生的人正常得让她觉得极其不正常。
“朝儿今日怎的起得这么早,是没睡好吗?”时父慈爱地问。
“没……”时昔下意识回答。
时父点点头,仍是慈爱地笑着:“那快去梳洗,女孩子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
披头散发……时昔默了默,她梳的可是时下最常见的发式,然而到了六百年前却成了“没有女孩子样子”,果然一个时代是一个代沟,六百年的时代是不能跨越的鸿沟。
对此,时昔也只能点点头应了时父,心想着等下问问商酉他们六百年前的女人应该是个什么发型,时父见时昔乖巧的点了头,又笑了笑,嘱咐她一会儿来饭厅吃朝食,才握着长剑走了。
这时府里的人影走动多了起来,时昔才知道原来不是因为害怕她所以她的院子里没人伺候,而是这府里规定的晨时起来的时间比之国师府要晚上许多,下人起来得晚,那主子起来得就更晚,上朝的时辰那就也要延后了——这么晚才上早朝,果然又是一个鸿沟。
走动的仆人在忙碌着,见到时昔就恭敬地行礼,虽然脸上不见异样,可时昔还是从他们眼里看到了畏惧躲闪的情绪——这才是比较正常的,时昔一边让他们随意,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
最终时昔还是唤来有些哆哆嗦嗦的小丫鬟给她梳了个“正常”的发髻,时昔很是无语地看着铜镜中那个将全部头发紧紧盘起来插上几根金簪子的造型,感叹鸿沟不愧是鸿沟,着实无法跨越,这只有生了孩子的夫人才梳的发髻在六百年前原来还是姑娘家的所有物。
甩甩脑袋,感觉头顿时重了不少,时昔没奈何,顶着沉重的脑袋向着饭厅进发。
半路上遇见商酉,这鬼不知从哪儿游荡了一圈,笑得很淫。荡。
时昔还没问他就先说了:“哈哈哈你没看见你赖床的样子真是蠢爆了哇咔咔~~”
“……”
“呃我是说你的前世小豆丁……”
时昔很嫌弃地看了商酉一眼,继续朝饭厅走去,“无聊。”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ㄒoㄒ……”
朝食倒是很合她的口味,时昔本就饿,一不注意就多吃了点,时母不停给时昔夹菜,见时昔再也吃不下了方才停下。
期间商酉就飘在一旁,时不时骚扰一下吃得欢快的时昔,让她快跟时家人交流交流她重生的这件事,时昔一概无视不予理会,商酉便又转战近距离观赏小时昔。
时昔是觉着吃饱喝足好办事,她也知道时家人什么也不问,总是这么“正常”地对她真不是个办法,遂丢下碗筷之后,嘴一抹,打算开诚布公地跟他们谈一谈。
时家夫妇和着“小时昔”见时昔这认真的架势也严肃起来,下人被遣退了下去,一家人,姑且算是一家人吧,围着个大圆饭桌坐着,一个个都一副认真的表情,商酉在真空中评价——看上去挺逗。
“我想,有些事情应该说清楚。”时昔自然仍将商酉无视掉,首先开口,斟酌着,“今日我能再站到爹娘和妹妹面前,着实应该有个说法,其实我……”
“我们都知道了。”时母一笑,严肃的气氛霎时瓦解:“神仙娘娘已托梦给我们,说我儿阳寿未尽,命不该绝,实乃判官出了错勾错了魂,刚一梦完,你就回来了,你不知道娘心里有多高兴……”
时昔嘴角抽搐:“神仙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