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七步干戈
他举目四望,只见四面仍然全是高人青天的石峰,只是高峻险恶,似比原来那边犹胜数倍,齐天心暗道:“看来这边也是一个幽秘的绝谷。”
这时,那个怪老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齐天心的衣袖,怪声怪气地叫道:“喂,方才咱们快要走出那狭道之时,你的脚可曾踢到什么东西?”
齐天心回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确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老人指着自己的脚道:“你瞧,这——”
齐天心低首一看,只见那老儿右脚上那只又破又脏的鞋子上,带着一块薄薄的花布,齐天心嗑了一声,伸手扯下来一瞧,那花布似已朽烂,只是从那花色上看来,分明是女人用的手绢之类。
他抬头望着那老人,老人面上露出极为迷惑的神色,痴痴望着那花布。
齐天心道:“这是……”
老人打断他道:“走,咱们再进去!”
齐天心从老人脸上可以知道,有一件重大的事故发生了,他也不多问,跟着老人走回去,老人道:“抓些枯枝来,扎一个火把。”
齐天心见这疯疯癫癫的老头忽然变得一点也不疯,脸上全是严肃之色,他心中疑惑,却仍然依他扎了一个火把。
老人把火把点了起来,当先走入洞去。
齐天心跟着老人走,老人一句话也不讲,只是默默地走着,齐天心也默默地跟着他,于是火光闪烁下,只听得沙沙的脚步声。
空气又渐渐凉了起来,显然他们又走近了那石洞中心,齐天心不知怎的,忽然被一种恐怖的气氛所笼罩了,他自己也难以解释究竟是为什么,他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地发寒,每走前一步,他感觉似乎走进了恐怖的中心。
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看那光明的火把,火焰在空中飞动,构成一个个张牙怒目的鬼脸,齐天心几乎不敢前行了。
这时,他们已走过了那段狭路,前面的老人忽然停了下来,又蹲了下去——
齐天心也凑近去,火光下一看,地上骇然是两堆骨骸,两个骷髅!
齐天心骇然退了半步,他望着那两具骸骨,忽然觉得心惊肉跳起来,那老人低下头,把骨骸难中朽腐未尽的残衣衫扯出来细看,齐天心注视着老人的神情,只见老人本来一片清明的面上又蒙上了一层茫然的雾。齐天心忍不住问道:“这些骷髅是什么人?”
那老人不答,只是不停地翻弄着手中的衣布,不停地果然苦思,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一件硬物,他抓出来一看,只见是一只火红的玉狮子,老人双目暴睁,张大了嘴,却是喊不出一个字来
齐天心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什么?这是什么?这些死人是什么人?”
老人急促地喘息着,倏然转过身来,伸手指到齐天心的鼻尖前,一字一字地说着:“这两具骸骨中,有一个是你的祖母!”
“啪”地一声,火把落在地上,火也熄灭了!
齐天心在黑暗中流着冷汗,他喃喃地叫道:“疯了,这老头儿又发疯病了!”
“这两具骸骨之中有一具就是你的祖母!”
这一句话犹如巨雷轰顶一般打在齐天心的心上,第一个念头进入他的脑中便是:“这个老儿又发疯了!”
接着,他看见了老人的脸色,两道震人心弦的光从他的双目中射出,脸上的神情有说不出的严肃与沉重,齐天心不禁感到一种无以形容的压力压上了他的心。
那老头儿站了起来,他脱下了长袍,将一堆骸骨收拾起来,包在衣衫之中,他回过头来瞪了齐天心一眼。齐天心脱下长衫,将另一难骸骨包好,随着老人缓缓地走了出去。
眼前一亮,他们又出了地道,齐天心茫茫然心乱如麻,那老人一直到一丛树下,缓缓坐了下来,脸上现出苦思的神情,齐天心望着放在地上的两包骸骨,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叫道:“你……你方才说的故事不是四十年前吗产”
那老人一听到这句话,登时跳了起来,他指着齐天心道:“对,对,你说得对,是四十年前,正是四十年前,我明白了
齐天心望着他,他喃喃地道:“是了,是了,一定是四十年前此日此时发生的,不然这两具骸骨又怎会进入两头封死的石洞之中?必是当时金兰结果之时,她们进入这石洞中采取仙果,也许……也许为的就是想救疗董老先生,但是……但是她们又怎么会死在石洞之中?”
齐天心道:“老先生,你所说的大不可能……”
老人道:“怎么不可能?”
齐天心道:“董老先生既是隐居在极其隐秘之地,若说采取仙果是要回去救疗董老先生,这两个人当时怎能一时赶得回去?”
老人听了这话,双目放出奇光,牢牢盯在齐天心的脸上,他忽然站起身来,向身后的一片丛林跑去,齐天心吃了一大惊,也起身跟了上前,老人跑过这片林子,停下身来,齐天心走上前去,只见林子尽头是一个下坡,坡下现出一栋古老的木屋来。
老人指着那木屋,冷冷地道:“孩子,这就是你的老家!”
齐天心又是重重一震——
“我的老家?我的老家?这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来,疑多于惊地问道:“你是说——董老先生当年就隐居在这里?”
老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齐天心细想着老人所说的前因后果,终于忍不住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老人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不说也罢。”
齐天心缓缓地走下坡去,那木屋已经朽坏了一角,门窗上也全是蛛丝网布,齐天心的视觉却被另外一桩事物吸引住了,只见一棵古树下,两个坟墓并立着,左面的写着:“一代奇人董老先生之墓”;右面的刻着:“九州神拳叶公桥之墓”。
齐天心忽然之间忍不住满腹的悲哀了,他手抚着那青苔点点的石碑,眼泪如雨一般地流下来,那石是冰凉凉的,但是齐天心却像是从那石碑上感觉到亲爱的温暖,石碑的字渐渐地模糊,在齐天心的泪光中凝成一个老人的轮廓,但是那个形象如雾一般地迷渗,齐天心睁大了眼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模样,于是他伸手来搭去了泪水,然而随着泪水的拭去,目光清晰,仍是那冰凉方方的石碑。
齐天心从不知道自己对没有见过的祖父有什么样的感情,也许那只是一种难言的哀伤,从压抑的心扉中爆发了出来,他只是感到哀伤,无穷的哀伤,好像这世上的一切都变成了他胸中的悲切,泪水不由控制地流着,齐天心的心情却是渐渐恢复了平静。
那老人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地仰望着天空,直到齐天心回过头来,睁着泪光的两眼望着他,他忽然叹道:“唉,我老儿又不明白了——”
齐天心道:“什么——”
老人抓着秃头,皱眉道:“我记起来了,四十年前我从‘云海庵’那边过来的时候,正逢这石洞地道开放,我走到洞中心时,发现金兰已被摘去,于是我匆匆走到这边来,就碰见了天剑董无奇,天剑对我说是‘有这样找父凶残的兄弟’的话后,就飞身而去,我再回头时,石洞已被巨兽封死——”
说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齐天心问道:“怎么产”
老人道:“这石洞四十年来一直被封,直到方才我们来的时候才被启开对不对?”
齐天心道:“不错。”
老人道:“但是四十年前我当时经过石洞时怎么没有发现这两具骸骨?”
齐天心一怔,答不出话来,老人道:“现在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走入这石洞时,手中还持着一个火把,怎会没有看见这两具尸身?”
齐天心道,“你回头走时石洞既封,那么你是从这峭壁上走出去的了?”
老人点头道:“这峭壁虽高,但是对于一流的高手来说仍不难攀登而过,只是有些危险而已——”
齐天心望着他,他继续道:“这峭壁的中段有一处地方,只有谷里的人出去容易,谷外的人却是万分难以进来——”
齐天心道:“为什么?”
老人不答他,只继续说下去:“董老先生选了这绝谷隐修就打算不再出去了,要想进入这谷,除了四十年一次的从下边的石洞地道进入之外,能从峭壁上下得来的,武林中是寥寥可数。”
齐天心道:“依你这么说,四十年前有人能进入此谷,必是可数的几个武林一流高手了?”
老人道:“一点也不错!”
齐天心皱眉想了一想道:“那么那两具骸骨又怎会……”
老人双目一瞪,厉声喝道:“什么骸骨?是你的祖母!”
齐天心对这一点再也无法相信,不由瞑目相瞪。老人长叹一声道:“董老先生娶了两个妻子,两个妻子却是一双亲生姐妹,这两位夫人一个生了天剑董无奇,一个生了地煞董无公,可怜的孩子,你见了祖母的骸骨莫非还不相信吗?”
齐天心不语,老人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他忽然说道:“你身上的内伤怎么办?”
齐天心摇了摇头,这半日来他遭遇了一连串的惊人怪事,对他自己的内伤早已忘记了,这时被老人一提,不禁茫然不知所措。
老人道:“孩子,你不想恢复功力了吗?你不想离开这绝谷了吗?也不想澄清董家这一桩千古罕见的奇冤惨案了吗?”
齐天心被他一连串地一阵逼问,心中宛如被利刃刺戳一般,他仰起头来,却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老人愤怒地抓住他的肩头道:“从那年我别了地煞董无公以后,江湖不断地传来地煞仗着一身神功滥杀武林正派高手的消息,我曾暗中查访,件件是实,试想手找亲父的事,也只这等凶残暴戾之人才做得出,孩子,你难道不想为你祖父复仇?”
齐天心道:“你怎知道我是天剑的孩儿?”
老人道:“天刻与地煞的相貌虽有些相像,你又与你父亲长得一般模样,但是你与地煞董无公却是一点也不相像,人的相貌真是奇怪,差一点儿就会变得完全不像,倒是董无公的那个孩子与你有一点相像。
齐天心忽然好像触电一般地跳了起来,他叫道:“你是说董……董其心是吗?”
老人道:“一点也不错——”
齐天心的眼前飘过其心那流洒的风度和深不可测的功力,他想到他们两人在短短的几次相逢之中所产生的奇妙亲切之感,一时间里他不禁想得呆了。
老人问道:“你想什么?”
齐天心轻叹了一口气造:“也只有董家的后人才有这般龙风之姿。”
老人道:“你碰过他了?”
齐天心道:“碰过好几次了。”
老人翻起眼睛道:“依我老地看来,你弄不过他哩。”
齐天心没有回答,他在心中暗暗地道:“他是我的兄弟,今后我怎会再与他作对?”
老人道:“四十年前的这件事,其中还有好多难明之处——”
齐天心打断他的话:“你老人家认定那凶手是地煞童无公?”
老人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叹道:“有时候,我几乎断定是地煞董无公,但是有时候,我却是一点也无法判定……”
齐天心仰起头来,顶上是那欲现犹隐的万们绝崖,天空在那崖尖上,仿佛已经连接在一起。
老人道:“孩子,你必须先恢复你的功力——”
齐天心征然望着他,老人道:“我这一颗百丝金兰果……”
齐天心知道他的意思,他拦阻着叫道:“你要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老人痛苦地摇了摇头,长叹道:“我是谁?我是谁?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认得我是谁了,孩子,这是我的秘密。”
齐天心黯然不语,老人又道:“我这颗百丝金兰他果,就送给你……”
齐天心从老人的眼角上看到了无比的怜悯神情,他猛然想到在石洞地道中说过的话,他大声叫道:“什么他果不仙果,我可不稀罕,你不要再提了!”
老人愣得说不出话来,齐天心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嘴边挂着一丝高傲的冷笑,转身走开了。
齐天心走到那朽腐了的木门前,木门略呀一声推开,屋内尘上密布,家具桌椅上灰尘总有几分厚,壁上还挂着几幅字画。
齐天心走到那几幅字画前,只见正当中挂着一幅巨幅的人物画,看那画中人的服式衣装分明是本朝装束,画上只题了“既隐幽谷重阳登高图”,没有落款也没有提字人名,齐天心暗道:“看这画中人分明是本朝装束,这画必非古人手笔,莫非是时人写生的?”
他走前去仔细瞧那画中人的面貌,只见一片山崖飞瀑前六个人似是在登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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