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
只是单纯的好奇这之间的差异罢了……可听他如此问题,凌冱羽瞬间红了小
脸,有些尴尬的露出了个腼腆的笑。
「说出来便怕好……便怕大哥哥笑我了。我自小便在他人府里帮佣作工贴补
家计,之前又在徐老板那儿做过活、替他送货,习惯了人前人后『大爷』、『老
爷』、『公子』的叫……大哥哥若不喜欢,我改了就是。」
语调虽是仍旧,可神情间却或多或少的有些卑怯。
白冽予因而暗骂自己思虑见识均太过不不足,竟没能思得这一层……而终是
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你喜欢怎么喊,便怎么喊吧……实则咱俩差异虽大,可
瞧着你,总令我想起刚拜师时的自己,也想起远在南方家乡的弟弟。」
此言一出,登时令凌冱羽瞪大了眼,讶道:「大哥哥是南方人?听好哥哥一
口顺耳官腔,我……我还以为大哥哥定是京城人士。」
「不。我生于苏州,长于苏州……你听过擎云山庄吗?」
「当、当然哩!」
一听着擎云山庄之名,凌冱羽双眸立时一亮:「我从以前便十分向往哩!听
人说白庄主由一个无名小卒在短短几年内便成了天下有数的高手,还只手创立了
南方最大势力的擎云山庄,实在好厉害!如有机会,我也想象白庄主一般……咦
?」
说到最后本是有些脸红的,却因想起什么而一怔……「大哥哥也姓白?」
知道他已猜想到了,白冽予点了点头,神情之间无喜无忧:「你口中的白庄
主正是家父。」
「咦?那大哥哥又为何……我听徐老板说过,白庄主的武功──」
询问的声音在瞧见白冽予面上隐添了的沉郁之时消了下去。
凌冱羽出身贫寒,人又机敏,个性虽仍十分纯良,却相当懂得察言观色。见
白冽予如此模样,心下明白他定是有过什么遭遇才……这时才注意到:自昨夜至
刻下,大哥哥从未露出分毫笑意。
神情因而有些黯然,想说些什么安慰大哥哥,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心下正自
苦思良方,耳边却已传来淡幽音色。
「我像你这么大时,因误信了坏人,使得娘亲遭人杀害,我四肢也因而废了
,经脉尽断,自小学的内功亦付诸东流。
「幸得有师父相救,接回了我的四肢,可经脉却是难续。我为了恢复武功以
报仇,才跟着已退隐的师父来此隐居修行。」
简单道出了自己的过去,却是将当初的种种用心略过──诸如他刻意离家隐
匿是为了什么、选择聂昙拜师又是为了什么。白冽予知道,凌冱羽不是那时的他
,所以他不会懂的,而自己也不希望他理解自己的心计。
即使那双清亮的眸子坚毅如斯,可却十分清澈单纯。或许他会有该懂的一日
,也终究会懂,但那都不是现在。
也或许是私心使然……他不希望凌冱羽明白他是多么样深沉的人。
毕竟,他看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可爱的弟弟。
而凌冱羽则是听得呆了。
他从没想过……竟有人能用那般平静淡冷的语调叙述这样悲惨的经过。
自个儿的遭遇纵然坎坷,可却不曾有过那样的……
小脸垂落,双手握上了少年寒凉的手掌。
便算是偿还吧?对于自己让大哥哥忆起那般往事……「我也是南方人,家里
务农,平时依着时节下田耕作,日子倒也平静安顺。可在我六岁那年,附近村子
里流行起瘟疫。我虽死里逃生捡回了性命,可爹娘却都……」
没有完结的句子,未脱口的话语却能轻易猜想而知。
知道他打算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白冽予将双手自那双温暖的小手中抽出,
转而摸了摸他的头。
「想喝茶吗?」
「咦……好。」
凌冱羽毕竟心思剔透,明白大哥哥言下之意便是要他慢慢说了。一声应后,
只见白冽予起身取来茶具泡茶。高雅清冽的香气随之逸散。
心神因而轻松了些许……凌冱羽轻咳一声,当下便将自己的一番经过缓缓道
出。
* * *
「景哥!你看王大婶给了我什么!」
一声满载喜悦欢欣之情的呼声自小镇一角的破落茅舍传来。凌冱羽手中提了
一串腌肉兴冲冲的冲进了屋中,沾染着尘土的小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喜色,一双眼
眸闪动着光彩。
屋内,一名约十一、二岁年纪的纤秀少年正将方煮好的粗粥及青菜端上桌。
才听到声音,便见着凌冱羽飞也似的奔入屋中。面上因而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容:
「小冱,快来吃吧!」
「不急,先切几片腌肉再说。」
凌冱羽一边说着一边将腌肉递入少年手中。两个孩子四目相接,而同时高兴
得抱作一块儿。
少年姓云名景,方十一,是凌冱羽的远亲哥哥。
两年多前的一场瘟疫夺走了凌冱羽的双亲。年幼失怙的他在仅存村人的帮助
下变卖了家产,依着父亲的遗言前去投靠远亲。谁知这远亲的日子也没好上哪去
,一家三口全靠着父亲在镇里大户薛府干些粗活,每个月就拿点微薄工饷度日。
凌冱羽小小年纪却已十分懂事。他怕自己拖累远亲,本盘算着离开,可那远
亲叔婶心地良善,瞧着他孤苦无依,说什么也放不下心,故仍是将他留了下来。
可本就艰困的生计在多添一个孩子后又更加困难,叔婶只好多接些工作好抚
养两个孩子。心有愧疚的凌冱羽因而吃得极少,不希望再给叔婶太多负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个孩子年纪相近,性子一柔一刚,没多久便变得比亲
兄弟还亲。四人的日子固然艰苦,却十分和乐。
可长年的疲劳终于让叔婶支撑不住,双双病倒了。两个孩子为了筹药钱,先
后入了薛府干活。云景相貌秀丽讨喜,那夫人瞧着喜欢,便让他在身边待下了;
而凌冱羽则因长年来营养不好,面黄肌瘦的,只落得到院里干些粗活儿。可出人
意料的,他身子虽瘦小,却相当强韧有力,故一些粗活儿很快就上了手。加以他
性子爽朗有趣,眼神又十分清亮,很快便和其它的下人交上了朋友。那些人大多
年长于他,纵然日子亦十分艰苦,对他却相当照顾。两个孩子在薛府的日子倒也
还算不错。
只是微薄的工钱根本无法买到好药材让叔婶的病痊愈。拖了几个月后,两人
终于先后过世了。
两个孩子用原先存来买药的钱以及薛府的一点资助办了大人的丧事。幸得叔
婶还留下了这间茅舍给他们,故两个孩子还不至于流落街头。他二人自此便这么
相依为命了。
可两个孩子能赚到的钱至多也只够养活自己罢了,故二人平时吃得极为清简
。而今日难得有好心的邻居给了一串腌肉,已有数月不知肉味的两人自是欢喜非
常。
夹着那块睽违已久的腌肉,凌冱羽咽了咽口水,一小口肉、一小口粥的配着
吃了。对面的云景瞧他吃得这般珍惜,忍不住便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了他。
「小冱,你多吃些吧!你干的是粗活儿,最好还是多吃些才好。」
「不用了,我这样很够。景哥自己吃吧。」
心下虽然很想再多吃几块,可凌冱羽还是将肉夹回给云景。回话的语气十分
坚定,让本还想再说什么的的云景终究是没再夹肉给他,只是轻轻的一阵叹息。
他搁下了筷子,如波的眸光凝向眼前的族弟:「小冱,咱们卖入薛府干长工
吧!这样一来,尽管工钱少了点,咱们也不必再担心三餐了。」
这些日子的困苦他虽非不能忍受,可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卖身入薛府
,至少以后的日子都能有着落,不用怕被老爷夫人辞了。而且那薛府对待下人还
算不差。如就这么卖入薛府,至少他的心里会感觉踏实安定些。
可凌冱羽却摇了摇头。
清亮的眼眸回望,眼神是不同于云景的坚定有神。
「如果卖入薛家,这一辈子便永远是人家的奴才了。我不想一辈子当人家的
奴才。总有一日,我一定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让景哥和我每天都能吃饱喝
足,过着每天都有鱼有肉的日子!」
说到最后已有些激动了起来,小脸有些肮脏,却闪动着某种光彩。
凌冱羽这话早已不是第一次说。那样的眼神与自信每每让云景瞧得十分羡慕
,却又……秀丽的容颜之上因而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容:「这不过是个美梦罢。
咱俩如今连要养活自己都已是极难,又哪有本钱去干一番事业?平民老百姓就只
有平民老百姓的命,只要能和你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我便十分满足了。」
「话可不是这么讲,景哥。我听人说,苏州那个什么云山庄的庄主,以前也
像咱们这般是什么都没有的平民老百姓,如今却是雄据一方的、什么几大势力之
一,还娶了个天下第一美女、才女作老婆。只要有机会,咱们也同样能成为第二
个、第三个那个什么山庄的庄主。」
叙述的语气十分有力迫人,可却因没记熟名字,听来倒是好笑的成分居多。
凌冱羽办事利落,故常替管家办些小差。每每办差遇上经过镇上的行脚商队
,他都会抽点时间听听那些商人说说行走各地的见闻,每次都听得悠然神往──
尤其是那些个白手起家的故事。
自父母病逝后,他便鲜少冀望过什么安顺日子了。如今他虽才刚满九岁,却
已打算有朝一日,定要离开小镇出外干一番大事业。
其实他也想过要到离此镇最近的大城──荆州──去碰碰运气,却因云景的
缘故而留了下来。
云景虽年长于他,可毕竟不同于打小便经过一番坎坷的凌冱羽,心思未够成
熟,本性又十分柔顺,故自两人相依为命至今,出主意的多是凌冱羽。也正因为
如此,虽然凌冱羽有那个决心与勇气离开小镇出外冒险,却仍是因放不下云景而
留了下来。
就如刻下。
听了凌冱羽的一番话,云景神色一黯,轻轻垂下了头。
「小冱,就咱们两个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我没你那么大的志
气,只希望咱们两个能永远在一块儿。外头的世界多风多浪,说不定咱前一刻还
一道过活儿,下一刻却各分东西,一辈子天南地北再也见不着面。想闯一番事业
又不是那般容易,更何况我们都不识字……」
「景哥……」
见云景一脸黯然,双眸已隐隐含泪,让凌冱羽本想脱口的话又硬生生的吞了
回去。
他本想说「我们一起去荆州城闯闯」,可最后却只能是一阵叹息。小脸上硬
是拉出了一个笑。「我又没说要走。咱俩相依为命,少了一个都不成──景哥快
吃吧!莫要让粥凉掉了!」
「嗯……」
云景这才稍微放下了心,神情亦缓和了不少。一声轻应后,再次拿起筷子用
膳了。
只是,一直到用完膳罢,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过一句。'墨'
第七章
挟带着冬意的寒风袭过毫无障蔽的小丘,引得衣着单薄的瘦小身子一阵颤抖
。便隔着十多丈的距离,小丘下,长江滚滚东流,间或飘过几许短舟与客船,顺
着江水朝东而去。
这些船,有多少条会经过荆州,又有多少船是那个什么山庄的呢?
坐在小丘上,凌冱羽拉紧了身上单薄的短衫,凝视着下方滔滔将水的眸光夹
杂了些许的羡艳与渺远。
即使城里没有小镇的安适平顺、没有热心的邻居大婶,他还是想进城去闯一
闯。他想去看看荆州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大城,想去看看形形色色的人们。
他早已不期待所谓的安顺。毕竟,再怎么样的安顺,都有可能轻易就被破坏
──又有谁想得到,竟会有那么一场瘟疫,且就那么夺去了他的双亲?
平民老百姓的安顺太脆弱了。与其这样枯守在这儿,他宁愿进城去。虽然他
不识字,也只会干一些小活儿……可只要入了城,说不定还有机会改变一切。
他早可说是孑然一身了──除了云景。
自叔婶过世后,他们也相依为命的渡过了快一年的日子。彼此本就极亲,在
失去依靠之后自是更加互相扶持,感情比之前又亲了不少。可正因为失去了依靠
,让凌冱羽清楚的明白到了自己与云景的不同。
如果说他是倔降不屈,那云景便是柔顺认命了。
先不说去荆州与否一事。虽说平时在家中多是云景打点家事,可一旦对上外
人或得做什么决定,出头的总是凌冱羽。云景性子太过乖顺,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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