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
云山庄会欲擒故纵,让青龙心生侥幸,让他得意忘形失去警戒,直到白冽予得以
亲手完成报仇大业。
为了母亲,为了父亲,为了兄弟,也为了自己。他,一定要亲手报这个仇。
这是一个九岁孩童的心思。一个打从母亲遇害那一晚开始,便已选择为报仇
而活的孩子。
启程前,白毅杰召来了其它几个孩子与八大护卫正式宣布此事。每一个来到
堂中的人都在见到那睽违已久的纤小身影之时,为那一身冷冽寒彻的气息感到无
比震惊。
昔日可人的孩子,怎会有这样冰冷骇人的气息?
面对众多的诧异,站在师父身旁的白冽予静静将之承下,不置一词。刻意呈
现如此气息对他而言是个尝试。他想看看,这已开始演的戏究竟能欺己欺敌到什
么样的地步。
所以他表现出了冷,一种距人于千里之外,乍作坚强实则脆弱的冷──即使
面对的人尚有兄长与幼弟这样的至亲也不例外。
这样的他,令一旁神色木然沉郁的白毅杰一声低叹。
一个孩子不该有这样的心思,但他已无力改变这个事实。
此时,众人已差不多到齐了。白毅杰当下按了心思凝向次子,道:「冽儿,
你自己说吧。」
「是。」
白冽予淡淡一应,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而以没有起伏的音调开口:
「弒母之仇,不能不报。而今冽予经脉尽断,武功尽失,为了能恢复功力亲
手报仇,蒙师父抬爱,已然拜入医仙聂昙聂师父门下。希望各位于冽予出外习艺
的期间,能保守秘密──不论是冽予的伤势,或是所拜之师。江湖上若有什么难
听的传言,就让他们去传。此外,若遇着与严百寿有关之事,请尽量搜集消息而
不要过于插手。冽予只望各位能帮忙,助冽予早日完成报仇大计。」
语音之间染着沉沉恨意,是假,也是真。
这样的言语,这样的心思,这样的神态,都让厅中众人惊骇痛心不已。骇的
是他的变化,痛心的则是使他有如此改变的理由。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白冽予的心思其实比此又更深上一层……
见众人因次子的变化而纷纷陷入沉思,一旁的白毅杰遂以一声轻咳拉回了众
人的注意力。
「事情便是如此。一切悉如冽儿所言照办。冽儿学艺之事除山庄重要而且可
以信任的干部之外,都不能泄漏。希望各位能够尽量配合。」
总结一般的下达了命令。而后,目光移向正负手而立的「医仙」聂昙。
「聂前辈……冽儿,就交给您了。」
「庄主请放心。老夫定会尽己所能把冽予培养成一位不逊于父亲的高手。」
聂昙回应的话与似是客套,但语调却证明了他是字字出于肺腑。
这徒儿的模样他又何尝不心疼?九岁,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但白冽予
却在这种情况下被迫提早成长,提早面对纷乱的尘世。一思及此,便忍不住有些
心疼的拍了拍身旁那幼小的双肩。
而厅中的众人除了沉默之外一时也无从反应起。这一个月之中的变化太大,
打击一个接着一个,简直叫人无所适从──尤其刻下。
瞧着气氛如此,先前事情又已宣布完毕,白毅杰当下只得暂时打破沉默让众
人移往饭厅用膳。
可厅中的寂静却一直持续到了这最后的一餐。席上仍然是安静地。连仍然幼
小、给白飒予抱在怀中的么弟白堑予都不哭不闹,神情却似乎也透着一抹悲伤。
用过饭后,众人送他们到了门口。这时白炽予和白堑予终于是忍耐不住,两
个小小的身子冲了过去紧紧抱住白冽予。四只小手紧紧抓着他那身孝衣,泪水没
流出来,可不舍的情绪却十分清晰。见着两个弟弟如此,又瞧了瞧父亲、瞧了瞧
大哥、瞧了瞧山庄的众人……离愁别绪蔓生心头,让他终于是缓和表情流泄出了
些许感伤。
只是,这趟,他是决意要走的了。
「告辞了。」
最后一个拱手过,他自父亲手中接过月魄,终是头也不回的跟着聂昙转身离
去。
* * *
离开了父亲,离开了兄弟,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山庄,离开了温煦柔媚的
苏州,离开了水渠纵横,山水交映,烟波浩渺的江南。
最后一趟船是在淮阴。出了淮阴,便算是出了擎云山庄的势力范围。白冽予
站在渡头看着来时的船逐渐朝南驶去,心头不禁生起了些许的感伤。
擎云山庄掌控了大半条长江及其支流的水运,直至淮阴才算是与流影谷的范
围做了个分界。擎云山庄旗下的船只开到淮阴,而他也将在此转为陆路,算是正
式朝昔日的生活做了个完全的道别。
眼前,河水滚滚,夕阳下的水波一如江南潋滟红媚。不同的是江畔的垂柳与
家家杖篙而行的景色已不复存在。
「想家吗?」
温厚慈和的语音落在身畔,继之而来的是老者轻落上他肩头的宽厚手掌。
白冽予无意逞强,故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小到大,徒儿还是第一次离家如
此之遥。」
「你若想家,偶尔回去也是没关系的。」
聂昙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江湖上传说的阴冷眸子正以无比疼惜的眸光凝视
着那纤小的身子。与孩童坚毅的个性迥异,在脑后简单扎起的发丝是十分柔顺纤
柔的……
而白冽予只是摇了摇头。
「徒儿决心已立,未到学成,决不回乡。」
「唉……」这样的决心固然不错,可由这孩子口中说出,却不知怎么地格外
令人心酸。聂昙一声叹息,转而道:「东北与江南天候迥异,长白山上更是极为
冷湿。待会入城,便让师父帮你添件袍子。你若有其它需要,也尽管告诉师父,
好不?」
「徒儿不敢劳烦师尊。但若师父有事,请尽管吩咐弟子。」
嫩软童音道着极为恭敬而谨守尊卑仪礼的字句,太过得体,而令聂昙不禁又
是一阵叹息。
带着感慨,也带着些许的……无奈。
举止过于得体,带来的也是拉不近的隔阂……他总是太过独立,连一丝依赖
都不愿留存。
同样的叹息白冽予已听过太多。母亲已逝的容颜浮现于心,令他领悟了什么
似的垂下了眼帘。
师父无疑是将他当成了亲人才会对他如此温柔疼爱。若他仍执意区分阶级尊
卑加重隔阂,只怕会令师父难受吧……于是,小手主动牵上老者的,灵动的眸子
扬起,带着歉意也带着感动的:「师父……」
聂昙见状一震,眸中闪过一抹惊喜,忘情地便是三个「好」字连连脱出,似
是十分感动。足足过了好一阵,才稍微平复情绪的回握住那只柔软的小手,柔声
道:「好了,进城去吧。」
「是。」
嫩软童音乖巧一应,当下便让老者牵着他入城去了。
淮阴不愧是南北水路交会的大城,各式物品一应俱全。走了小半条街,聂昙
手中已添了两件袄子──自然是给白冽予的。只是这街上行人不少,白冽予自伤
愈以来还是第一次到人这么多的地方,好几次差点没给撞倒。此时前方又已是一
个大汉迎面而来。白冽予眸光瞧着前方朝己冲来的大汉,心里头虽明白该怎么闪
,步子却慢了一步。此时聂昙又进了药铺子,让他一时间竟是孤独无依地埋没于
人海中了。那大汉本就横冲直撞的,又哪里会去注意前头还有个孩子?当下便将
他一把撞倒在地。
人群瞬间散了开来。聂昙也在此时闪身而近抱起白冽予。只瞧着他小袖沾上
烟尘,紧握着剑的右手因擦伤而渗出几许血丝。胸口不禁一疼,眸光添上森冷望
向那名一派有恃无恐的大汉:「道歉。」
「道、道什么歉?是这臭小鬼走路不长眼!」
那大汉给老者一双锐眸瞪得有些慌张,却仍是壮足了胆子如此吼道,「他才
该向我道歉,是不是啊,小杂──啊!」
污秽的语音未完已然转为惨叫。只见老者双眉一蹙已然单掌锁住大汉咽喉。
好好的一趟没想到竟遇上这等人渣?一个吐劲正欲取了大汉性命,两只抓上他腕
部的手却阻止了他的行动。
一只是白冽予柔软的小手,另一只却是中年男子修长的掌。
「不是打算退隐了吗,师兄?」中年男子朝老者咧嘴一笑:「真要动手,就
让我替你来吧!我的碧落也许久未见血哩!」
聂昙闻言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松开了手。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白冽予带着些不解的清亮眸子,而至一声叹息。
「我在对街的客栈等你。」
语声初落,已然运起轻功抱着白冽予飞驰而去。
男子瞧着先是一呆,随即抓起正打算逃跑的大汉将手中的剑连鞘往他腹部一
击。大汉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下一刻便已倒地,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见事情已了,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酒楼奔去了。
* * *
聂昙方使钱要了间房,便听得一阵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当下先示意白冽予
入坐,随即才将目光移向那个正在门边一脸喜色的中年男子。
白冽予也顺着师父的目光望去,只见男子先朝老者一笑,大步进门并扬袖一
挥以掌风将房门阖上。他的脚步十分稳沉流畅,双眸内蕴精芒,虽则衣着十分简
陋,却能瞧得出是位高手。尤其他手中的剑乍看虽普通却隐隐透露着一股不寻常
的气息。依他方才所言,莫非那正是魏云生的「碧落」?
这个人该不会是……
却见男子忽尔将目光移往自个儿身上。他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将白冽予打量
了一阵。重遇故知的喜悦在瞬间转为某种狂喜,当下一个箭步上前便把白冽予拉
了起来,好似瞧见了什么珍宝似的双眼放光,喊道:「臭师兄!哪里找来的孩子
!这么好的筋骨可是百年……不、说不定千年都难得一见的!哇!好漂亮的小手
!小子,做我的徒弟吧!你这双手实在太适合学剑了!」
男子一边说着还一边摸了摸他的手骨脚骨,神色越发兴奋。
如此话语白冽予并非不懂,但男子兴奋的模样却让他不知如何反应。澄幽的
眸子因而无措地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又看了看师父。
只瞧着后者眸中闪过一抹无奈,平缓的语音已然脱口:「放开他吧,师弟。
这是我徒弟冽儿。冽儿,这是你师叔聂扬,武痴一个,剑术却是不凡。为师此次
将他找来,便是要让他指导指导你的剑术。」
简单将二人的身分介绍给对方,对于白冽予却是以「冽儿」二字代称,显然
是顾虑了他的报仇大业而有此言。
乍听「聂扬」之名,本就有些猜到的白冽予脑中立时浮现了江湖上一个极着
名的人物。
聂扬,人称「黄泉剑」,剑术超凡入圣,性子好怒无常,手下亡魂无数,使
用兵器又是十大名剑之一的「碧落」,故有了「黄泉剑」之名。
聂昙与聂扬虽同姓,但一以剑名,另一个却是以医术闻名,故旁人甚少将他
二人想在一道,没想到他二人竟是师兄弟。且江湖上虽说聂扬喜怒无常,现下看
来却是心思单纯的性情中人。此人既然是师叔,又是性情中人,加以相瞒绝不是
好事。白冽予当下依礼屈身拱手:「白冽予见过师叔。」
「乖孩子、乖孩子。」
一听白冽予喊他师叔,聂扬立时乐得笑弯了眼。瞧着这孩子如此聪慧可爱又
极有礼貌,当下更是舍不得放手。宽掌搭上白冽予双肩,忍不住又朝聂昙道:
「师兄!把这个徒弟让给我吧!」
见他一兴奋起来便什么都忘了的样子,聂昙不禁一阵叹息。
目光凝向那正给师弟热切望着的徒儿,只见那眸中闪过一抹伤痛,嫩软童音
已然响起:「冽予若拜师叔为徒,只怕会令您失望。」
「失望?为何会失──」
聂扬闻言正待询问出声,却已因注意到孩童异常的脉象而明白了过来。
原先的喜色瞬间转为凝重。他重新打量白冽予,然后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问:「你叫白冽予?」
「是。」
白冽予轻轻应了。眼帘幽幽垂落,因为清楚聂扬已然明白他的身分。
其实一路上也听到了不少有关那个晚上的传闻。兰少桦之死,白冽予之伤,
早已是江湖上人尽皆知之事。
聂扬显然也对那件事有所耳闻,放开他双肩有些尴尬的搔了搔头。无措的目
光在师兄与小师侄中间游移,好半晌才讷讷开口:「你师父的医术冠绝天下。有
他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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