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炼狱
“心兰,我……”
“哥,我不追问你的事,我只知道我要不择手段来帮助你,走吧,我们出谷。”
她领先挽了青山的手,举步向出谷小径走去。
群雄仍在谷中,等候未到的人前来会合,接到他们之后,引起了一阵欢呼。
数十条好汉将他们围住了,向他们面致诚挚的谢意。
心兰突然举起双手,高叫道:“诸位前辈,请听小女子一言。”
众侠的目光向她集中,人声倏止。
她流目四顾,久久方说:“我青山哥不是挟恩要挟的人,小女子有一事请求诸位相助一臂之力,不知诸位肯否俯允?”
华山二老的黑衫客黎典元,腿上丢了一条肉,伤不算重,豪笑道:“费姑娘,你只要吩咐一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咱们这些人如果言行不符,神灵殛之。”
“青山哥目下要赶赴山东济南府,限期只有十余天,每天需赶六七百甚至千里路程,请问诸位是否找得到千里驹?”
关中群雄的坐骑皆留在广信府,怎会有千里驹?中原群侠未带坐骑,更是束手无策,彼此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心兰叹口气,说:“诸位无法可想,也就算了,我们到饶州去乘船,告辞。”
年轻人唐璧急叫道:“姑娘,且慢走!”
“哦!有事么?”
“兄弟认识龙王樊强,他的水上朋友遍天下,如果走水路,昼夜兼程,快舟一个时辰可走五十里,由云中鹰王派金鹰传信,穷神沿途照顾,请水路朋友相助,每一百里一站换船,沿大江出运河,直放京师走山东,十天半月保证可以到济南。”
穷神哈哈大笑道:“唐兄弟,你真傻,金鹰怎能传信?龙王樊强的水上牛角传音,一天可传三两千里,他只要发出要前面准备快舟的消息,沿途的朋友便会及时辗转相传,顷刻百里快得很呢。走,哪几位够情义的仁兄,愿随咱们陪伴柏老弟上山东?”
无尘居士笑道:“等后谷的天雨花闻人杰过来,叫他用飞鸽传书给江南镖局九江分局的朋友火速知会龙王樊强兄,派快船在湖口等候,保证水陆两途皆有人接应。”
柏青山大喜过望,诚恳地说:“诸位前辈慨然相助,柏某铭感五衷,大德不言谢,容图后报了。”
穷神哈哈狂笑道:“柏老弟,你这些后咱们担当不起。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老弟救了咱们这些无勇无谋的匹夫,铲除炼狱寨的万恶凶魔,不仅是间接救了无数江湖豪杰,也为世除害造福江湖,咱们只是稍尽绵薄而已,无法报答万一。我穷神这条命是你救的,为你而赴汤蹈火义不容辞。现在,咱们算算看有几位愿一同北上。一、二……”
“我算一份!”
登时有二三十个人同声叫。
大悲僧笑道:“慢来慢来,你们以为要这么多人去鸣锣鼓开道么?快舟除了水夫之外,最多只能乘坐十个人。你们可以自己问问,第一,须对此地熟悉。第二,沿途排除万难。其三,有时起旱须能一个时辰赶四十里的长途脚程。其四,任劳任怨敢于拼死,临机应变可以独当一面。即使诸位人人合此条件,咱们也只能去六个人。”
无尘居士接口道:“目下限于人数,只好谢绝自告奋勇的人。我和大悲大师,加上唐老弟、穷神、天雨花闻人兄,只差一个人了。”
云中鹰王笑道:“也许我的金鹰能派上用场,当然我这半个郎中沿途能照应伤病时疫,对不对呢?这份差事舍我其谁?”
六个人中,大悲僧辈高位尊,便成了当然的首脑人物,立即开始分配人手。
唐璧水性高明,对水路熟悉,负责与龙王樊强的朋友联络,应付水上的意外。
天雨花闻人杰,与天下各大镖局皆有交情,足迹遍及南北十三政司,负责与陆上的朋友打交道。
穷神是个吃八方的浪人,在风尘四杰中,论见识经验与黑白道朋友的交情,他稳坐第一把交椅,在江湖声誉极隆,由他应付江湖朋友,无往而不利。
大悲僧主持全局,责任重大。
无尘居士负责内部安排,包含了食宿及内部警戒。
云中鹰王主要是负郎中重责,一双金鹰相机而动。
柏青山去取回辟邪剑,天雨花闻人杰也就赶来了。
这位中原群雄中的佼佼人物,在江湖道上声誉极隆,潜势力极大。
上次无盐魔女万里追杀黑风帮的帮主公孙震,途经许州,碰上了无雨花的拜弟霹雳火的篷车,为了争路,魔女一怒之下,把霹雳火的十二名同伴杀了个七零八落,十三个人只逃掉一个马车夫。天雨花闻人杰闻耗带人追赶,在郑州赶上了,十八条英雄几乎全军尽没,与魔女结下了不解之仇,誓在必报。
天雨花年方半百,闯荡江湖三十年,饱历风霜见多识广,身材中等,表面上看,他的相貌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些。
他设在开封府的马车行,路线远及山东京师一带。重要的大站皆以信鸽传讯,消息传递极为快速,是全国设备最佳的少数车行之一,提起中原车行的车主天雨花闻人杰闻大爷,可说无人不晓,盛誉得来非易,他一听说要以快速舟车送柏青山与费姑娘到山东,拍着胸膛保证说:“从水路便可到山东,这条路我负责,咱们尽量赶。我这就派人把信鸽放出,命九江敝拜弟飞燕子徐老三,速与龙王樊兄联络,这就走。”
柏青山获得这群老江湖全力相助,兴奋万分,立即动身踏上万里归程。
本来他不愿心兰主婢跟来受风霜之苦,但心兰坚决地表示,要伴他返回山东故里。
群雄早已听心兰公开宣布她是青山的妻子,因此并未怀疑,将他们看成夫妇,谁也未留意两人的真实情形。
一阵好赶,次日一早便到了饶州府,在此地以重金雇快舟,扬帆驶入鄱阳湖。
船到湖口,接的人真多。
不归谷炼狱寨毁灭的消息,已由信鸽带到九江,信息立即以奇速向各地轰传,江湖上人心大快。
天雨花的三弟飞燕子与龙王樊强,带了不少慕名求见的水陆朋友,亲在码头迎迓,两艘快船早已立桨相候。
双方寒暄毕,船立即扬帆下航。
柏青山上了龙王的快船艇,彼此相见恨晚,极为投缘。
顺风顺流,船快逾奔马,大江行舟,不需换船,扬帆下航不用操桨,近午时分便赶了两百余里,进入安庆府地境。
飞燕子与龙王在安庆告别登岸,船继续下放。
船昼夜兼程,在镇江进入运河,船速锐减。每百里左右换舟,水上朋友以牛角声传讯,沿途早就有人接应,快舟不分昼夜皆在码头相候。
这天近午时分,船进入淮安府的管家湖。以北进入黄河一段河面,称为清江浦,起自管家湖北抵鸭程口。
河口没有四闸管制大河的水位,平时开启两座闸门通航,漕舟称便,是本朝新辟的旧沙河故道。
逆流上航,六枝长桨经过半天的劳顿,已经慢下来了,六名水夫脸上皆带了倦容。
唐璧与柏青山坐在舱面上,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午间便可渡过黄河,黄河对岸的运口镇有船在等候,晚间可进入徐州地境。今晚走一夜,明日午间可望进入山东地境啦!”
柏青山颇为放心,其实船行数千里,他既未受风霜之苦,也不曾操桨费劲,有这些义薄云天的武林豪杰相助,他深感欣慰。
这一生中,这次长途昼夜急赶,令他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他欣然一笑,说:“今天是四月十一,还有五天期限。兄弟做梦也未料到舟行如此快速,叹观止矣!这次承蒙诸位全力相助,委实感激不尽,不然,恐怕兄弟尚未赶到南京呢,也许累倒路旁,永远也到不了山东。”
穷神石玉恰好踱出舱面,笑道:“可惜无法找到凤阳的江湖大豪飞熊乐大爷帮忙,不然从扬州起旱,五天便可赶到济南哩!”
“有这么快?”柏青山讶然问。
“他与官府中有往来,有办法利用各地的急报站,每三四十里换乘,怎能不快?”
其实,从南京到京师,全程只有二千四百里,急报规定是每天四百里,南京至京师只需六天工夫。
后来正德年间,宁王在江西准备造反,在京师派有密探,传递朝廷的重要消息,从南昌到京师,前后只需十天,消息传递奇快绝伦,所谓八百里飞传,确有其事。一昼夜八百里,其实并不难办到。
当然,那只限于递送书信。
唐璧笑道:“石前辈,五天赶到京师,马可以换,人怎么吃得消?除非将柏兄打成包裹,逐站递送方能办到……咦!前面下来艘小客船,有点不对。”
河面宽仅二十余丈,水的流速并不大,上下的船只各靠左驶,彼此互不干扰,河面足够十余艘船同时航行。
但上游百步外的那艘船,却放乎中流,八支大桨运转如飞,毫无顾忌目中无人向下急驶,为了越过同方向行驶的船只,因此侵至上行的河道向下冲,声势甚猛。
柏青山的船桨也够长,长便可以令船速加快,因此所占的河面足有四丈左右,恰好有四十余艘漕船正向上航,用的是纤夫,沿河堤向上牵拖,虽说是靠岸上航,但这些运粮船体积庞大,装载量也大,所占的江面足有六丈以上,占了四分之一的河面。
这一来,柏青山的船必须走外侧,已接近河心了。
而对方下驶的小客船,却侵越了河心向下急驶。
双方如果互不相让,必将迎面相撞,柏青山的船小而轻,而且是向上航,不撞则已,撞则必定破裂沉没。
为首的水夫已看出危机,急叫道:“弟兄们,尽量向左靠,放慢些。”
说话间,双方对进,势如奔马,已接近至三十步左右。
上游的船,声势汹汹急泻而下,横冲直撞无所畏惧,像是开道的官船。
柏青山一怔抽出舱顶旁的长篙说:“右舷停桨,让他们先下。”
小客船的舱面,站了四名彪形青衣大汉,佩了刀,叉腰屹立,为首的人大吼道:“王八蛋狗养的!让开船航道,停桨!”
双方眼看要撞上,唐璧大怒道:“狗养的你骂人?你驶到咱们的航道……”
“撞翻他们!”大汉向后艄的艄公怒叫。
船首一扭,猛撞而下。
唐璧大惊,向前冲出。
柏青山已先一步纵出,长篙疾伸,斜搭上对方的船首,猛地身形下挫。
对方的船突然折回,斜冲而过,船舷几乎相擦。
柏青山的船右舷三支长桨已经挂上停住。
在哗叫声中,“克勒勒”一阵暴响,对方的右舷四支大桨,全被船舷擦折。
唐璧飞跃过船,大吼一声,双掌一分,撞入四大汉的中间,突下重手。
“砰砰!”倒了两名。
人影如怒鹰,飞回本舟,唐璧一去一回,两船恰好相错而过。
小客船一阵大乱,有人厉叫:“反了!这些狗东西胆大包天,竟打起咱们的人来了,快传出消息,叫老三拦住他们,转回去,追!”
后舱面上,无尘居上向云中鹰王说:“这些人怎么这样不讲理?看来咱们有麻烦了。”
前面的穷神叫道:“这些人是黄河蛟的爪牙,确是麻烦来了。”
黄河从河南流入南京地境,至淮安清江浦的西面清口,与淮河会合,从阜宁入海,这就是当年的黄河。
小客船转航向上追,只有四支桨,怎追得上?但消息以芦管传音传出了。
上航六七里上游,东岸的一处河湾中,从芦苇里冲出两艘梭形快艇,箭似的迎面拦截而来。
第一艘快艇上,一名穿水靠的大汉怒叫道:“停桨,亮万!”
大悲僧已出到舱面,亮声道:“中州大悲僧,借道。”
“靠岸交代。”
“贫僧要赶路。”
大汉哼了一声,大喝道:“弟兄们,准备捉鱼。”
舱中突然传出一阵急骤的琴声,势如疾风迅雷。
“哎……”
大汉厉叫,突然以手抱头,奋身向水中跳,一声水响,浑浊的河水吞没了他。
狂叫声大作,快艇上的人接二连三往下跳,快艇摇摇晃晃向下漂。
琴声徐疾,快船已向上驶出五六步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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