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而受了一顿腌臜闲气。”
奚玉瑾忽道:“龙生,我看这老叫化恐怕是个江湖异人。普通的叫化怎敢睡在那样险峻
的地方,不是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还有,他后来说的那几句话也着实有点可疑。”
辛龙生人极聪明,奚玉瑾所想到的可疑之点,他此刻亦是想到了。颇为后悔刚才自己一
时之气,开罪了这个叫化。不过一想自己是江南武林盟主的掌门弟子,就算这老叫化是江湖
异人,开罪他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大事,不愿意在奚玉瑾面前认错,强笑说道:“哪来的这许
多江湖异人?你别瞎猜疑吧。”
不料走了一程,忽又听得呼吁噜噜的鼾声,奚玉瑾抬头一望,吓得跳了起来,叫道:
“龙生,你瞧!”
原来在那路口之处,只见又是那个老叫化伸开双脚枕着石头睡觉,口角还流着酒涎。
他们少说也走了十多里路,虽然不是施展轻功,也是走得比普通人快得多的。这山路又
只有一条,这叫化子要赶在他们前头不让他们发现,只有绕过一个山坳才行。不到半个时辰,
这叫化子就能躺在前面的路口睡觉,奚玉瑾焉能不吓得一跳。
辛龙生低声说道:“你不必惊慌,江南的武林人物,我师父无有不识。不错,我刚才是
骂了他,但看在我师父的份上,他也不能怪我。”
他料这老叫化是装睡无疑,这几句话自是有心想说给老叫化听的。
奚玉瑾叫道:“老前辈请恕我们刚才有眼无珠,不识高人。”
老叫化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睛说道:“哼,又是你们,怎的老是来扰人清梦。”
辛龙生道:“老前辈何故戏弄?”
那老叫化道:“谁有闲情戏弄你们?我问你,文逸凡是你的什么人?”
辛龙生追:“正是家师。”
那老叫化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已瞧出来了,那么你是他的掌门弟子辛龙生吧?辛十
四姑是你姑姑?”
辛龙生大为欢喜,说道:“不错。原来老前辈和我的姑姑也是认识的,那就是更好了。”
那老叫化忽地冷笑道:“你有一个做武林盟主的师父,又有一个这样骄矜的姑姑,这两
个人给你撑腰,怪不得你目中无人!”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晚辈不敢。请、请恕……”
“请恕晚辈无知之罪”,这句话还未能说出口来,那老叫化已是喝了一口酒,忽地张开
嘴巴,向他喷去。烈酒夹着口涎,喷得他满面淋漓。
辛龙生所到之处,无不受人尊敬,哪曾受过如此侮辱?明知这老叫化是江湖异人,也禁
不住怒火勃发,唰的拔剑出鞘,就向他刺去。喝道:“管你是什么人,少爷和你拼了!”
辛龙生的剑法是融会两家之长,以辛十四姑所传的奇诡绝伦的剑法作为基础,再加上他
的师父“铁笔书生”文逸凡的点穴功夫,一柄青铜剑当成了判官笔使,一招之间,同时刺那
老叫化的七处穴道。
老叫化哈哈笑道:“文逸凡的铁笔点穴功夫我也还不曾放在眼内,你居然敢在我的面前
卖弄!嘿,嘿,这真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了。”
话犹来了,只听得“铮”的一声,辛龙生那柄长剑已经给他弹开,辛龙生正要变招,只
觉身子忽地一麻,已是给他点着了穴道,不能动弹。连他用的是什么手法,都未曾看得清楚。
奚玉瑾刚要拔剑,一见丈夫已给他制住,心念电转,想道:“我决不是他的对手,不如
向他求情的好。说不定他只是恼怒龙生无礼,对他薄施惩戒罢了。”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已是哈哈一笑,说道:“你是他的妻子吧?我看你的心肠比他好得
多了。”
奚玉瑾道:“请你看在他师父文大侠的面上,恕他无礼之罪。”
那老叫化道:“文逸凡吓不倒我,我也不必卖他情面。嘿,嘿,看在你的面上嘛,那倒
还可以。”
奚玉瑾道:“那就请你看在我的面上,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老叫化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我是曾听说文逸凡的掌门弟子娶了媳妇,但现在看来,
你们好像是还未同房的吧?你对他倒是很有情义啊!是不是真正喜欢他呢?”原来这老叫化
早已看出奚玉瑾还是处子之身。
奚玉瑾羞得满面通红,说道:“嫁猪随猪,嫁狗随狗,他好歹也是我的‘良人’。请老
前辈休要取笑。”
那老叫化忽地端起面孔,说道:“好,那我就和你说不是开玩笑的话,你必须老老实实
的答我!”
奚玉瑾道:“老前辈请问,晚辈若有所知,定当奉告,绝不敢虚言。”
那老叫化冷冷地盯着她,说道:“穴道铜人的秘密,你知道多少?我信不过你的丈夫,
所以我要问人。”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什么穴道铜人的秘密,我连听也没有听过。”
那老叫化道:“辛十四姑一直没有和你提过这件事吗?”
奚玉瑾道:“我们成婚之后,就没有见过他的姑姑。”
那老叫化道:“以前呢?”
奚玉瑾道:“以前我也只是在她家里住过一晚,那时和他的姑姑刚刚相识,她有什么秘
密也不会告诉我呀。”
那老叫化道:“邵元化的小老婆高小红你们见过投有?”
奚玉瑾道:“邵元化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的,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更不用说他的什么大
老婆,小老婆了。”
那老叫化眼珠一转,若有所思,半晌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话,但却不能不委
屈你们做我的人质了。”
奚玉瑾大惊道:“你可是要扣押我们吗?我,我们是有事在身的呀!”
那老叫化道:“我对你已经算得是十分客气了,谁管你们的什么劳什子事情?好,你不
想陪你丈夫受罪,你自己走也行。”
奚玉瑾忙道:“不,小,你既然捉了我的丈夫,我自然是要陪他的,但你总得告诉我这
是什么原因呀。”
那老叫化道:“好,我就老实告诉你吧,辛十四姑一个人我是不怕她的,但她有个好朋
友叫做韩大维,他们两个人倘若一同来找老叫化的晦气,老叫化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她的
侄儿在我手上,她就不能不行所顾忌了。”
奚玉瑾道:“不知老前辈和他的姑姑结的是什么梁子?”
那老叫化哼了一声,说道:“你问的也太多了,老叫化可没工夫告诉你呢。我不强迫你,
你愿意跟你丈夫就跟来吧。”
说了这话,老叫化拖着辛龙生就走。奚玉瑾追上前去,说道:“请问老前辈高姓大名。”
老叫化怒道:“你这女娃儿也忒罗唆,你叫我老叫化不就行了。”
奚玉瑾不敢再问,心里想道:“这老叫化本领如此厉害,想必是丐帮中的高手?”
老叫化拖着个人,登山涉涧,如履平地,奚玉瑾使出全副轻功,兀自落在他们后面。
那老叫化也似乎知道她的本领如何,并不回头看她,却始终和她保持着数丈的距离,让
她不至太过落后。
奚玉瑾忽地得了一个主意。
奚玉瑾素来爱美,每次出门,总忘不了要带一盒胭脂,这次也不例外。那老叫化走在她
的前面,一直没有回头望她,奚玉瑾大着胆子,悄悄打开胭脂盒子,用指甲撬了一点胭脂,
在一方手帕上写道:我们夫妇给一个老叫化捉去,仁人君子,拾获此帕,请送太湖王寨主,
金簪聊作报酬。辛龙生、奚玉瑾。
奚玉瑾是把手伸入怀中偷写的,字迹写得歪斜了草,但料想还可以辨认出来。写好之后,
拔下头上一根金簪,折好手帕,用金钗穿过它,插在路旁的一棵树上,那老叫化在她面前数
丈之遥,果然没有发觉。
这方金钗钉着的字帕给人拾获的希望甚为渺茫,但总是有个希望。至于她为什么叫拾获
的人向太湖王寨主王宇庭报讯,而不是向辛龙生的师父文逸凡报讯呢?则是因为下面两个原
因。
第一、这个地方距离太湖只有两天路程,距离文逸凡所在的中天竺则有七天路程,她急
于脱困,当然是就近向王宇庭求援的好。
第二、王宇庭占领太湖,对附近的百姓很好,百姓和义军亲若家人,倘若樵夫、猎人发
现这方字帕,多半会给她送到。文逸凡的住址只有江湖上侠义道中的成名人物知道,普通百
姓,只怕连他的名字也未必知道。
奚玉瑾做了手脚,暗自想道:“这老叫化未必会注意到我的头上少了一根金钗,若是给
他发觉,我就装作惊诧的神气,说是中途跌落了。”
老叫化拖着辛龙生走得飞快,奚玉瑾使出全副轻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不知不觉,上
了一个山峰,只见山顶有间石屋。
忽听得“咿咿呀呀”的叫声,树林里有个披着兽皮的小厮跑出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
体格甚是壮健,长得几乎有老叫化那么高。这小厮扛着一只吊睛白额虎,他虽然长得不算矮,
但这只老虎实在太大,前脚搭在他的肩上,后脚还是拖在地上。
老叫化斥道:“虎儿,我叫你守门,你总是不安本分,又跑去打老虎了。”那小厮也不
知是否听见了师父的说话,只是望着奚玉瑾傻笑。
老叫化道:“我这徒弟是个哑巴,在山上长大,很少看见外人的。不过,他对你并无恶
意,你不用害怕。”当下笑道;“这是别人的媳妇儿,你傻乎乎盯着人家干嘛?”那小厮黑
脸泛红,喉头发出“荷荷”的喊声,老叫化笑道:“奚姑娘,他是说你漂亮。”
奚玉瑾心里想道:“这小厮赤手空拳就能打死—只老虎,不用他的师父监视我们,有他
看守,只怕我们已是偷走不了。”
进了屋子,老叫化把辛龙生推入柴房,笑道:“未来的武林盟主,委屈你在这柴房受苦
几天,待你的姑姑来了,只要她向我求情,我就放你。”说罢,轻轻一拍,便给辛龙生解了
穴道。
辛龙生几曾受过这等委屈,他听这老叫化的说话,似乎对他的姑姑也是颇有顾忌,穴道
一解,不禁就发起怒来,“哼”了一声,说道:“有胆的你就把我杀了!哎哟,哎哟,哎
哟!”
话犹未了,只觉遍体如焚,十分难受。本来还想再骂几句,已是骂不出来了。
老叫化冷笑道:“我杀你做什么,让你多吃一点苦头不更好么?哼,你再嘴硬,我还有
更厉害的手段请你尝尝好滋味呢!”
奚玉瑾慌忙替丈夫求情,老叫化这才笑道:“好,看在你的份上,我姑且饶他一次。”
说罢把那红漆葫产一顿,说道:“我的独行点穴手法,本来在穴道解了之后,也要受苦二天
的,只有喝了这酒,才可免你受苦。嘿,嘿,酒中可有老叫化的口涎,你喝不喝?”
辛龙生遍体如焚,实在忍受不住,只好捧起葫芦,捏着鼻子喝了几口。老叫化抢了过去,
笑道:“你摆什么少爷架子?哼,你嫌老叫化腌臜,老叫化可还舍不得给你多喝呢!”
辛龙生喝了这酒,果然便觉遍体清凉,但身体仍是软绵绵的使不出力道,对这老叫化的
点穴功夫好生惊骇,不敢再发—言。
老叫化道:“奚姑娘,你愿意留在这里服侍丈夫,我可以让你自由走动。你什么时候要
走,我也决不阻拦,就只不许你将他带走。”说罢,回过头来,对那小厮说道:“我和他们
说的话,你听清楚没有?”小厮点了点头,老叫化道:“倘若我不在家里,这个人要走的话,
你把他的双腿打断。这姑娘要走,你就不必留难。”小晰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老叫化冷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贤慧妻子。”
老叫化出了柴房之后,辛龙生满面通红,说道:“瑾妹,虽说你是嫁猪随猪,嫁狗随狗,
但你我只是夫妻的名份,你可不必陪我受苦。”
奚玉瑾知道他气量狭窄,心里想道:“原来他是为我刚才说的这两句话犯了心病了。”
想起自己为他受苦,仍然给他奚落,不觉眼圈一红,说道:“你我已经拜堂成亲,做了正式
夫妻,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唉,咱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屋檐底下,我劝你还是暂且忍住一时
之气吧。”
辛龙生话出了口,这才觉得有点过分,心中也有歉意,说道:“瑾妹,你待我这样好,
我真不知应该如何感激你才是。”
奚玉瑾强颜笑道:“夫妻之间,何必说这样的客气话?”奚玉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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