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日神刀





  “你想到哪儿去了?”他郑重地说,“我比你痴长几岁,我也曾像你一样年轻过。那时候,我比你更自负。脾气更暴躁。
  像阴阳双煞这种魔道煞星,早年如果如此冒犯我,她们死定了,你还轻易地放过她们呢。喂!别多心好不好?”
  “我不管。”假公子姑娘的小性子使出来了,“我沿途慢慢走,在每一座城市小留,等你前来相聚,只要你抽空来见面,我决不干预你的事,除非有像阴阳双煞一类妩孽找我的晦气。”
  “这……”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想见面嘛,你就来找我,我的落脚处你一定可以打听得出来。”
  “也好……”
  “我们说定了哦?”假公子终于流露出女性的妩媚和欢愉,笑得好甜好甜,男人的装扮出现女性的妩媚,真令人大惊小怪。
  “你很顽皮,”他摇头苦笑,“吱吱喳喳抢着说话,抓人话柄断章取义,咦咦!我猜,你老爹对你一定很溺爱,一定感到头大。哦!章兄仙乡何处?”
  “天津卫,”假公子泰然说,“祖父从前是前朝的牢户,散户后在杨柳青拥百十顷地。家叔经营海舶,远至朝鲜贸易。”
  “你真该做个千金小姐。”他笑笑,“挟万金游历,天天做野丫头、小心日后找不到婆家。我也有几个钱,午间请你到醉仙居买醉,你敢不敢去?”
  “这可是你说的,我没有什么不敢。”
  “好,近午时分我去邀你,如何?”
  “我等你。”假公子脸红红地说,居然回避他的目光,这才像一位大姑娘。
  “近午了,我的早餐还没着落呢。”张天齐婉转地下逐客令。
  假公子恋恋不舍地离座告辞,往昔的飞扬跋扈神情完全消失无踪。
  “我的小名叫春,很俗是不是?”假公子在房门转身,羞赧地嫣然一笑,转身急急一溜烟走了。
  张天齐站在门外,目送章春的背影发怔。
  午间,两人在名酒楼醉仙居小酌,双方极为投缘,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心灵的距离逐渐拉近。
  当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示人的秘密,即使亲如父子,也不可能万事无讳。
  江湖人有权为锐敏的观察力和警觉性,这一天中,行脚扬州的江湖朋友,已经感觉出潜在的危机,嗅到危险的气息,看到不寻常的凶兆。
  紧张的气氛出现在江湖人的神色变化中,敏感的人已知道将有不寻常的故事发生。
  有些人不愿意卷入了旋涡中,早早离境;有些人好奇心强,要留下来看结果;有些人希望找出蛛丝马迹以增见识;有些人攘臂而起准备为朋友两肋插刀;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在旁煽风点火……
  张天齐和章春,似乎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似乎没察觉出任何异象。事实上他俩也不曾与外人接触,似乎他俩不是江湖人,江湖任何变故皆与他们无关。
  阴阳双煞结帐走了,避免和他俩碰头。
  风雪交加.这场严冬大雪来势汹汹,还没有放晴的迹象,根本不可能外出游玩。
  二更正。两人在章春的客院小厅围炉品茗,促膝清谈,夜静更阑,雅趣十足。张天齐返回住处时已经是三更初正时分,大冷天正好睡个好觉。
  三更正,风雪漫天。
  镇淮楼附近,仍然危机四伏。
  埋伏的人,今晚增加了一倍。
  昨晚平白失踪了两个人,当然必须增强一倍实力。
  楼东廿步外的城头上,突然出现一个灰白色的人影,突然得出人意料之外,橡是突然幻现的幽灵。
  灰白色的夜行衣,灰白色只露出双目的头罩,腰间有一只灰白色的百宝囊,却洠Т督!?br />   这人是如何安全通过外围三道埋伏的?埋伏在楼下四周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立即有一组警哨现身.四个穿了白衣裤的人,四面将他围怔。
  灰影真像个鬼,不言不动屹立如山,任由对方现身、合围,漠视一切,对这些声势汹汹的人无动于衷。
  “什么人?”为首的人沉声问,与灰影相距约八尺前面相对。  “我。”灰影似乎不屑多说半个字。
  “什么我?亮名号。”
  “不必。”
  “是张三吗?”为首的人沉声问。
  “你知道就好。”
  “你来……”
  “来采找神偷李禄讨消息。”
  “他……”
  ,  “他被你们掳走了。”
  “原来你已经知道……”
  “不错,我知道,因为昨晚已经来过了。”
  “来得好,昨晚你掳走了咱们两个人?”
  “不错。”  “他们……”
  “他们死不了,但生死决定在你们手中。”
  “你……”
  “我不管你们抓神偷有何理由,事实上你们也没有任何理由。神偷收了我的钱替我办事,打听扬州十大富豪的事并不犯法,与你们乾清帮更无丝毫瓜葛与利害冲突.你们掳他再找我,那是你们不对了。”
  ”本帮……”
  “我对贵帮暗中做官富鹰犬,明里包容三教九流的事毫无兴趣,我只管我自己的事。我今晚来,是抱息事宁人的态度求见贵帮主事的舵主或执事务爷。阁下,相烦请贵帮主事人前来相见。”
  “我就是扬州分帮前三舵太平船首座香主杨一飞。舵主不在,我作得了主,我要带你……”
  “你什么都不要带……”灰衣人打断对方的话,“既然你作得了主,很好,我并不想与贵帮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唯一的要求是,请阁下放了神偷李禄,彼此不相干。”
  “什么?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刘香主大喝。
  “刘香主,我不想伤了和气。”灰衣人说道。
  元代天木群雄并起,聊可算是秘密会社的初期。明朝开国。的君主朱洪武,就是白莲会香军的一员。
  太平时,拥有一部分徒众,交相谋利.无所不用其报:战乱时,蜕就为嚕Ь圩员!=砩先√煜拢丝捎当晕馈?br />   几乎所有的秘密会杜,皆以这两大目标为宗旨,决无例外。
  满清入主中原,绝大多数秘密会社瓦解,潜势力最大的白莲教也散化为无数无焰的星火。
  康熙十六年,郑成功兵临南京,扬威大江.却无力向北京,而至师老无功,远遁梅域,南明已注定天运告终,满清气运正隆。康熙廿年,三藩之乱平廿二年,台湾平郑克爽降,明郑一群孤臣无力回天。郑成功的首席谋臣参军陈永华,在台湾沦隐的前一年逝世(清康熙十九年,明永历卅四年)。但他所领导的天地会不但洠П幌穑炊珊G比牍愦蟮闹性厍绦蚱鸱辞甯疵鞯钠旌牛傻煤浜淞伊摇?br />   从此,各种秘密会社纷纷崛起,蓬勃而兴势若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性质各异.但宗旨始终不变。天地会算是目标最严正的秘密会社之一,实力也最盛。
  那时,晚期的三大主流清帮、洪帮、袍歌,还没有一点影子呢。
  所以,当时天地会的确成为秘密会社的泰山北斗,旗号鲜明,前仆后继,可歌可泣,成为满清皇朝的心腹大患。
  不知何时开始,以运河为中心,出现了许多股人马,纷纷打起秘密会社的旗号,各划地盘,扩展实际乾清帮,便是其实力也是很了不起的。
  理所当然,不敢招惹这些人多势众的帮会。
  灰衣人已明白表示,与乾清帮保持和睦,不伤和气,但口气相当强硬,要求却也合理。
  这世间,真正肯讲理的人并不多,尤其是那些拥有强大实力的人,对讲理毫无兴趣。
  这位杨香主畅一飞,不是为讲理而来的。
  灰衣人的合理要求,不合乎乾清帮的利益。
  理,并没有利益重要!乾清帮只接受利益,不接受理。
  理,很难讲,那是一个抽象的名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永远理不清。虽然世间几乎每个人都说自己讲理,但几乎没有几个人愿意讲理。
  口中说有理走遍天下,心里却认定于我有利的才有理,即使丧尽天良,也认为自己的丧尽天良有理,天下与我无关。
  杨香主杨一飞的理,就是神偷李禄应该任由乾清帮宰割的。
  这位灰衣人,按理也应该任由乾清帮宰割的。
  好家伙这位灰衣人竟然狂妄地提出绝对无理的要求,大概是吃多了撑着,活腻了,当真岂有此理,活该死一万次。
  “去你娘的不伤和气!”杨香主愤怒得快要爆炸了,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吃了老虎胆豹子心,竟然掳走了本帮的弟兄,胆敢提出这种混帐要求,你是什么东西?还不给我跪下来认错求饶?混帐东西!”
  “我心平气和再说一遍。”灰衣人毫不激动;语气平和,“贵帮管了不该管,于理不合,有亏江湖道义的事。在下不为已甚,希望和平解决这件事,不伤和气交换人,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好来好去……”
  “你打算向咱们乾清帮挑战?狗王八……’“我已经把话说完,你的答复是……”
  “我的答复是要活剥了你。”杨香主厉叫。
  “好,你的答复已经失去了理性,一切后果你必须负责,我……”
  一声怒吼,杨香主拔刀出鞘,疯虎似的连人带刀狂野地冲进。
  刀如天外来鸿,力道如山,恨不得一刀将灰衣人斜劈成两片,忘了要将灰衣人活剥的话;活剥应该将人活擒的。
  刀刚劈下,灰衣人已先一刹那从刀锋下切入,快得令人几乎难以察觉人影的移动,近身了。
  右臂被扣住腋窝处向上方抬,刀使无法砍落了。卟一声响,杨香主挨了一耳光,被打得眼前发黑,不知人间还是地狱,仰面便倒。
  锋利的挟锋单刀易主,灰衣人退回原位,轻拂着夺来的单刀,似乎刚才未发生任何事。
  “去叫你们能作主的人来评理。”灰衣人声如沉雷,向城头两端纷纷现身的人叫,“在下不希望这里变成血海屠场。”
  共有十二名白衣人现身,加上杨香主的三名手下,十五个人围住了他。
  “阁下,亮名号。”对面为首的人扬力沉喝。
  “无此必要。”灰衣人沉声说,“现在。请把神偷李禄交给在下带走。”
  “ 快毙了他!”在雪中挣扎难起的杨香主,发疯似地厉叫。
  人多人强,人多一名就有理说不清,十五个人中,至少有三分之二同声呐喊,挺刀挥剑一拥而上,刀剑交加势若山崩,无人能加以阻止。
  灰衣人冷哼一声,身影乍动,刀突然发出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闪动时映着雪光耀目生华,刀气进发中向前进击,再左右席卷!冷电交织中,金铁交击声震耳欲聋,刚汇聚的人丛陡然四散进射,失去了主的刀剑向四面八方飞抛而出。
  发生得快,结束似乎更快。
  同时奔跃来的十个人,有八个丢掉了兵刃,其中三个人正跃出两丈外,重围瓦解。
  “刀下留情,在下情义已尽。”屹立在原地的灰衣人语气阴森,横刀而立像个巨人。“下一次,用的将不是刀背,必定有人锋刃饮血,决不留情。现在,有人愿意平心静气解决交换的事吗?”
  陆续有人赶到,人愈来愈多,总数超过四十,人更多气更盛,谁能冷静得足以控制激动的人群?他的话白说了。
  一名虬须大汉像是主事人,肋下挟着的霸主鞭,重量恐已不下于廿斤,仰面而立威猛如天神。
  “好小子,你像是吃定我们了。”虬须大汉厉声说,“能摆平本座十几位弟兄,你就敢狂妄大言?阁下,亮名号。”
  “张三。”
  “我,扬州分帮前三舵太平船第一舵圭,混江龙。”
  “张某正要找你。”  。
  “我知道。”
  ‘知道就好,以免浪费口舌。神愉李禄是被贵帮掳走的。”
  “不错。”
  “他冲犯了你们?掳他的理由何在?”
  ”扬州县本帮的码头,任何人在本帮码头活动,都要受本分帮的控制,擅自活动,等于是直接向分帮的权威挑战。神偷是老江湖。他应该知道禁忌,居然敢偷偷摸摸在扬州作案“且慢!你说他在扬州作案?”
  “不错。”
  “苦主是谁?”
  “这……”
  “没有苦主,柯谓作案?他只是暗中调查一些人的底细,没动扬州一草一木,洠Т戆桑俊?br />   “这……哼!路某就是苦主……”
  ·峨!他侵犯了阁下的权威?”
  “不错。”混扛龙答得理直气壮。
  “阁下.你知道你也侵犯了在下的权威吗?”灰衣人语气转厉。
  “你…”
  “我张三在任何地方办事,决不许可有人出面阻挠干预,违者杀无赦。”
  “胡说八道!你……”
  “你们不但出面阻挠干预,而且掳走在下的人,复倚众行凶圈攻在下,犯了在下的禁忌,你怎说?”
  “岂有此理!强龙不压地头蛇,你……”
  “不是强龙不过江,如果怕你,今晚我就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