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征轮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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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二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带案,随了来警走进堂口一看,两旁侍立着许多身材高大的警士,壁间地上满是各色各样的刑具,旁边放着一口水缸,里面有黑黝黝的东西,心想大堂之上怎还养活着一缸鳝鱼,多不是样?这些刑具必是堂上照例的摆设,决不会是打自己用的,否则怎不见执堂警士取持手内,正在胡思乱想,自打如意算盘,忽听堂上下齐声呼喝,马二本站堂口等候传呼,心还想鼓着勇气,放骨力点,一听众声喝喊堂威,身不由己便矮了半截,跪将下去。旁立法警骂道:“你这松骨头,发昏当不了死。到这份上哆嗦吗用!”马二立起定神一看,原来堂上屏门开放,日前在汽车里受气的杨以德正缓步而出,想起那日在租界上见他也和寻常商民一样,坐在汽车角上,任己辱骂呼叱,一言不发,并无什起眼之处。这时见了他,人还是那人,穿的也是常服,不知哪里来的那大威风,喊完堂威入坐之后,堂上下数十人立时鸦雀无声,自己活似老鼠见猫一般,只偷觑一眼,便由不得骨软筋酥,起心里发麻。正忍不住身寒胆战,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猛听堂上喊“带马得标”,堂上下齐声应和,越显威势,马二益发心里打鼓,方要迈步,看守他的法警早一旁大声应诺,将手中法绳用力一带,喝道:“孙子,你长耳朵没有?”这时马二手臂法绳绑紧,宛如斗败了的公鸡,那么高大个子吃人牵了就走。
  刚到公案前面,马二胆寒心慌,见了堂官解开法绳,反到忘了跪下,竟行警礼立正起来,皮鞋刚咯的一声,脸上早叭的一下中了一掌,半边脸当时肿起。耳旁似听人大声呼喝,还未听清什话,右脸又着了一下重的,当时顺口流血,把这半边也补匀,恰好一齐高涨出半寸来,疼得“暖呀”连声,两太阳直冒金星,仍;日忘了跪下。好容易挣出一句“厅长饶命”,耳听好几人厉声大喝“跪下”。刚听出挨打的原因,惊慌中未及跪倒,巴的一声腿弯上早吃人用大木杠子横扫过来,棍重力沉,又知是厅长的仇人,格外卖力,如非马二筋骨还结实,就这一下来已是骨断筋折了。马二身不由己往前一扑,跪倒在地,这时方知中国官也有威力,连吓带痛,哀声惨嗥:“厅长饶命!”旁立法警一边呼叱,又要动手,反是杨以德笑道:“你们不必这样,教他住口,我有话问。”法警喝道,“厅长不许你狗叫,有话要问,好好回答。”那打人的都是厅中特选壮士,身量比马二还要高着半头,手伸出来蒲扇也似又厚又大,马二进门吃这两掌一棍下马威,不必再用别的刑法,已是心胆皆裂,敢情中国官厅打人厉害,也比工部局不差仿佛,浑身乱抖,哪敢违抗,颤声连答“嗻嗻”。
  杨以德慢条细理先命随从点燃了一技雪茄烟,容马二把气缓过,才命抬起头来,笑问道:“你认得我杨以德么?”马二缓气的工夫心想:“还是阎王好见,也许见我可怜,消了气一放,我家祖坟这德行就大啦,要不,他怎不叫手下打人哩?”方自胡想希冀,一听话言不对,吓得在地下直碰响头,哀声求饶道:“厅长饶命,小的该死,那天不该灌了一大壶尿汤子,支使我胡说八道。厅长你啦大人不见小人怪,福大量大,敢明儿还升督军吗的,直当我是放屁,饶命放啦吧。”杨以德容他说完,冷笑道:“我生平最作兴好样儿有骨头的汉子,你那日虽作洋奴,狐假虎威,今天见了本厅长,如若强硬到底,也可饶你,偏这样松骨头。平日狗仗狗势,欺压善良,受你害的想必不少。”说到这里,把脸一沉,把堂木一拍,喝声:“吊起来打!”旁立法警立拥上前,对梁上系悬的绳索放下,适才打入的一个过去一把揪住马二胸脯一提,马二立即随手而起。
  马二见那人是个出号的大个,浓眉大眼,目闪凶光,一脸横肉,紫中透亮,五根手指和小萝卜相似,浑身上下都透煞气,早就魂不附体,急喊:“二大爷别打我,容我跟厅长求两句。”话未说完,来人早右手抓住胸衣猛力往怀中一带,同时左手照脸一巴掌,底下抬腿又是一脚,这一来马二就大发啦,只听吧豁啦啦一片连声之后,又是扑哒一声大震,尘土乱飞中,马二前胸衣服撕裂了一大片,右脸又增高了半寸,血往外浸,红中透紫,半边牙齿一齐活动,人又吃踹躺在地,杀猪般惨嗥起来。行刑的过去踹了一脚,骂道:“兔蛋,你还没上活啦,嚷吗?”随走过去将马二踹趴地上,脚膝盖一顶腰眼,抬起双手往后一背,要过梁上绳索,十字交叉绑将起来,一拉梁上绳,马二手背向后慌不迭站起。总算杨以德还留情,准备拿他零碎消遣,没让他脚离地,吊到分际便止。
  法警报告:“犯人吊好,请示用刑。”杨以德道:“怎不把衣服扒下。”先那大个应了一声,过去一把揪住衣领,猛力一扯,豁啦一声衣服便被齐肩撕裂。马二反手倒吊,吃那人大力一扯,疼得亲妈爷爷乱喊,法警随取藤条扬手便打。马二身被吊住,不动还好,有时疼到极处,只顾闪躲,不留神往侧一闪,右臂又错了环,这一来更是里外夹攻,奇痛彻骨,身如风摆杨柳不住乱翻,口里更是什么好听的话全嗥出来。打了半个时辰,杨以德吩咐停刑。马二心想:“热堂已然演过。”刚缓过半口气,杨以德忽命给他一碗糖水。马二嗥了些时,当是好意,正是口喝,心还感激,到底做阔事人心好,哑声急喊:
  “谢谢厅长,你啦多恩典,将我放下来吧。”法警已端碗走过,低喝:“兔蛋,你嚷吗?
  再嚷,我还抽你,自作自受,认倒霉就完啦。”马二不敢再说,就来人手里把大碗糖水喝完。法警道:“这碗里头还有西洋参啦,给你兔蛋提着点气,请好吧。”说完走开。
  杨以德随即下位走来,马二以为退堂走出,知道这些狼虎一般的法警长官如不事前招呼将人放下,就许吊上几天无人过问,否则便须行贿始能办事,恐杨以德走后无人理睬,身受鳞伤,右臂又错了环,疼得黄豆大的汗珠子满头乱滚,自觉再吊一会非疼死不可,一时情急,把心一横,壮着胆子叫道:“厅长,我小子快疼死啦,工部局外国人又跟你签字,就问几句话,不要我的命吗。我现在膀子也折啦,一身满是重伤,请你啦积点德,念在小子我家有两位八十多岁老娘,三个没满周岁的孩子,老的老,小的小,全指我小子一人养活,没吗说的,你啦恩典恩典,直当我是疯母狗,那天咬啦厅长差官,眼时你啦气也出啦,将我小子放下来,再跟你啦磕上八百多个响头,揭过这一磨,我小子下次改过学时就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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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一章 叩头乞狗命 满口胡柴 俯首受酷刑 全身糜烂
 
  杨以德也真能拿他开心;说时和众法警摆手,不令呼叱,口叼雪前眼望马二静听。
  马二以为真个被己说服,认着死里逃生紧要关头,越发胆壮,咬牙忍痛,哑着嗓子说个不休。杨以德等他说完,笑问道:“你怎会有两个八十多岁老娘?”马二一听把话说漏,慌不迭脱口分辩道:“那一个是我后妈。”说完,见杨以德冷笑,一着急,又忙改口道:
  “厅长,你啦不明白,我妈生了我刚三天,老口口的改嫁,合着我随娘改嫁,当了三天油瓶。我爹刚给我娶了一个后妈,老口口又惦记回炉,赶啦回去,公母三打啦一通,合着连我亲妈后妈一齐留下,来啦个连床大会,这叫不分彼此一锅熟呀。早年两老娘们老是吃醋吗的,赶我爹一死,靠人没靠上,全吃上小子我啦,有吗法子?要不是老回回气的我那天多喝了两杯,还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冒犯厅长你啦。”这一席话,说得堂上下连杨以德带观审的本厅职员全忍不住好笑。马二说了这一大套,前不搭后的乱七八糟,见众人一笑,还自鸣得意,以为和说相声相似,拿父母官开心,招老爷们哈哈一笑钱就到手,即便杨以德手紧不开发,至不济还不将人放下。
  正在搜索枯肠,想词接说下文,不卖关子,尽力报效,别招老爷们生气,杨以德已笑止问道:“你那三个未满周岁的儿子又是哪里来的?”马二忙道:“那更笑话啦。我小子不就养活一个媳妇吗?前几年两老寡妇老嫌我没给她添孙子,屋里头没孙子怪闷得慌的,满是靠人找种去。赶巧街坊有个在中国地当巡警的,身大力不亏,本是惦记我媳妇来着,两老寡妇给做引线拉马,又有一节,两老寡妇得先抽头,要不给,我媳妇就不叫摸。三方面一会议都讲好啦,乘小子不在家,来了个打麻将的老少付,合着我一家连老带小都让这小子给好啦。”说到这里,又觉身子在华警势力之下,不应说人小子,忙又改口道:“不对,那不是小子,那是后爹,你说这样巧劲,他们公母四个刚有事不到半年,就在八月十五晚上,每位给我生了一个白胖小子。单独我娘们生的一个叫吗?我想起来啦,叫二顺,耳朵大尖,长得不是人样。老寡妇生的都满好,别瞧是人家下的种,添人进口,不好事吗?合着我分三次一办满月,足这么一撒帖打网,单份子剩啦三百多块,美得我小子甭提。”
  还要往下说时,杨以德好似乐大发,要开赏钱,喊声:“来呀,给我脱衣服。”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