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征轮侠影
耀堂打这牌一起手,跟着连了三庄,俱都带番。少章输得越多,阿细看着眼红生气,忍不住说道:“吴二爷这牌真打得好。”耀堂没理,曾恭甫笑道:“你越在这里,他的牌风越旺。刚才他要不因和你斗口,庄上清一色早和出来翻本了,哪有这事?如今你们老爷越输越多,我和老陈赢家也成了输家,这是何苦、我看你还是进去抽烟,他的庄也许就下了。”阿细还在怄气逗留,不料说着说着耀堂又和了两大番连庄,恭甫道:“你看如何?”少章也连使眼色催走,阿细只得起身出房,气得眼泪都快掉落,口里嘀咕,也不知说了什闲话往里走去。
耀堂见阿细已走,笑对众人道:“我这庄牌也顶近,但我决不连了。我这人心直,就不忿气这个。”少章知道他见不得阿细,假笑道:“老弟偌大年纪,怎这样小孩脾气,她一个女的,何苦和她计较?”耀堂正色答道:“我于吗跟她计较?只为我瞅她老跟你们三爷作对,这回是第四回了。没分家的叔伯兄弟,你听她说那一套像话吗?你不管教管教?”少章脸上一红,勉强答道:“女人家心眼小,有什法于?反正我爱老三,又不听她的话。”耀堂道:“中国;日家庭的事我都知道,你要真不听女人话那敢情好。其实你们家里事碍着我什么?不过咱们交情不错,你素常又说你君子人,行出事来就别落外人褒贬。令弟住在外头,打老伯故去轻易不见他来,来啦再鼻子脸子的,就你不与闻也不是当老大哥的道理。他自己能做事挣钱,又不累你,乐得乎和和美美,何苦乃尔?
我是为好,你就怪我也没法子。”少章道:“你自然是好意,哪有见怪之理。”恭甫道:
“耀堂真爱管闲事,打牌吧。”耀堂果然下了庄。由此连续了三四转,直打到次早八点,大家精疲力尽。一算账,仍是少章一家大输,除去三十多块头钱,还输一百四,拿了八十元出来,该了耀堂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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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章 目注美色 浪子动淫心 怒挥老拳 侠少发义愤
阿细气了一夜也没有睡,两人正躺在烟铺上一边对抽,一边生气,阿细不住口咒骂耀堂,又说:“家用钱只剩了五块钱,大烟快完,米还够吃两天的,偏遇着这该死的作对,单扣你的牌,当庄满贯没和,吃多大的亏,由此背下去。当时就不该再打,如今熬了一夜,钱更输多,真是冤枉。还不睡一会,中午起来到孙家借点钱来做家用。”少章道:“昨天钱便是朝账房借的,才隔一天如何又去开口?这还不说,今晚伯岳请客,打牌的都是好手,上次我赢二百多便有他们,家用慢一步无妨,赌本却少不得哩,又没地方借,真焦人。”阿细本还搜括有点私房,因想少章当晚赢回输的钱,闻言心又活动,方打算说代向别处转借,忽见元荪匆匆跑来,进房叫了一声“大哥”。
少章板着个脸问道:“你怎不上衙门,一早跑来作什?”阿细猛想起这是可扰之东,忙转笑脸,拿话点少章道:“三爷昨天大赢家,也许想请我们呢。幸亏他赢还想得过,要他也输,你输这二百块才更冤呢。”少章会意,方要开口,元荪已答道:“适才在路上遇见恭甫,说牌刚散,想起一件事来找大哥商量。”少章便问何事,元荪答道:“昨晚回去接到母亲快信,说就在今天动身,带了诸弟北上,行前把衣物家具变卖了四百多元,母亲留一百多元作盘川,汇了三百元来叫我找房子。我本心早就把母亲接来,因处里大忙,不能请多的假,正在盘算,不料来得这急,大约后天早上便到天津,我须到天津接去。这都不说,倒是房子不好弄。兄弟初出做事,朋友要紧,总得有个待客之所才行,大房子祖不起,并且房子一大样样都费,最好和人同住,急切间又没这巧。如在栈房住些日再找,费钱不说,饮食起居诸多不便。适赴衙门告假寻房子,路遇恭甫,谈到大哥这里空房有八九间,前院整个空着,劝我搬来同住。
“我想现在大哥光景不富裕,兄弟也只有个小差事,也不忍心累你,可是如与大哥同住却有几层便宜。第一省用一人看门,第二有客厅可用,第三省买好些家具,第四有灯水电话,实是两便。不过一家有一家的难处,越是自家人越应分出界限,我们弟兄自谈不到什别的,家人女子同住久了就许有个闲是非。如要长处免出情形起见,最好一切都要有个限度,我就占大哥一点便宜,也须有个贴补,大哥决不会计较,为的是别人。
母亲和兄弟们房中家具因要日常坐卧,容易损毁,仍由我买,客厅却借用大哥几件。大哥房钱每月四十元,电灯电话约十多元,我认五分之二,每月出二十四元房钱,先付半年,以免日后一时不便为难。如吃大哥的饭,上人每月贴六元,下人四元,有一个算一个,大哥也没钱垫,每月先付后吃,大哥也不必客气。如要对母亲尽子侄之心那是另外的事,平日最好作为外人来租大哥房子,房东房客两不客气,非此不能处长,愿意呢我就先交半年租费,一月饭钱;不愿我再另找房子。这是兄弟力量止此,不得不打算盘,将来事情真好,再多贴点也可。”
少章还自沉吟,阿细觉着便宜,先接口答道:“这样把话讲明倒好。”少章道:
“其实自己人说不到钱不钱的,不过我也真紧,昨天又输一百多,今天正少钱用,你先借我用,将来有了再还你。”元苏笑道:“话要说明,自己弟兄本谈不到谁用谁的,不过我只这一点钱,只能供房饭钱,却没余力借与大哥。交钱以后,便净等接母亲来,房子我就不再找了。”阿细道:“你放心,一二百块钱我们不会骗你的。”元荪也不理她,随从身畔取出钞票,数了一百七十二元道:“这是半年房钱,另外四个上人、一个下人的伙食,如若添人再补,请大哥收下。”少章见元荪身边钱还多,大大落落说道:“今晚孙家请客打牌有我,偏偏昨天输大多了,把你的钱再借给我一百,明天就还你。”元荪笑道:“母亲寄了三百元来,我算计安家本来不够,恰巧昨天赢了七十元,一共四百二十元,现在只剩二百五十元,大哥再拿一百就不够了。我又没地方可以和人通融。”
少章道:“再拿五十元也好。”元荪无法,又数了五张十元票交过去,随到前院看房子。
正盘算问,校场四条忽来电话,一接却是瑞华打的,说南京又来快信,母亲因亲友饯行,并说元荪世交好友张凌沧日内北上,约定同行,现将行期改缓三日,恐元荪不放心,快函通知,内附凌沧一函,说:“先不知伯母走得这急,因值自己日内北上,正好护送,特地挽留同行。上车以前当电告到津时日,以免迎接有误。”元苏闻说宽心大放。
此来匀房本是瑞华主意,路遇恭甫也是如此主张,正好不提瑞华所教。接完电话,回到上房,见少章阿细正在交头私语,看惯情景,也未留意。因瑞华答应送一张床和几件零星家具,床还少着两张,且喜有几天闲空,暗中给了下人申才一块钱,叫他代为打扫,将卧室一间腾空,和少章略说几句便自辞出,到市上去购买。连走了好些家,最后用六十元买了一架铁床,一架木床,两副铺板,开了地点,由铺子雇人送去,再给申才打一电话命其照收。问知少章已睡,四点才起床往孙家去,心想现已下午两点,饭还未吃,姊姊这次倒还关切,也应回去和她说一声。如吃点东西再往马家庙,少章已走,何苦去看阿细脸嘴,听她闲话。
因昨天赢钱出于意外,跑了半日饿得难受,顺路往骡马市宾宴春吃了一顿。归途车上寻思:“初次安家迎养,手边的钱虽还富余,但是事小薪微,来日难料,老母在堂不能享儿子的福,再使为过日子着急更是该死。为想将来发展,所居过于简陋也不相宜,难得少章家有闲房,又在手紧之时,居然被这先付半年房租打动,自己反正一样,先付还省每月着急,虽然房钱多出几个,但是灯水电话样样方便,还少用一个男下人,到底一家人出门有个照应,再者门面颇好,客来也有坐处,实在花得还值。只是阿细可恶,但已言明在先,双方和房东房客一样,界限清楚,再和母亲弟弟说明,不到她里院去,有事只自己和少章见面,再不请他出见,日久成了习惯,不去沾他分毫,料可相安无事,不会再有闲话了。”想着想着,车已到了地头。
人内一看,瑞华面带喜容,见元荪进门,笑道:“刚才介白亲家来,听说娘要北来,嫌你事情大小,怕养不住,急切问又没机会,我下半年要回川,婉衿是他干女儿,想留在北京读书住两年,和我商量,打算请你到他家教馆,为他二三四五儿连婉拎下午补习中文,带教写大字,每月送二十元权当车钱,一有机会便给你找好事。你明天就去罢。”
元荪暗忖,介白这条路虽难望有发展,但是姊姊走后无什近人在京,同乡亲友虽多,决不相关,正愁薪水不够用,多二十块钱一月还可增加感情,岂不也好?便答应就,随把房子的事告知,并说少章不是只为受了贱妇的蛊惑,年纪一老钱也看得重些,适才交钱与他,他还不甚好意思接。看他此时心理必是不借房子,便是借房而不收这多的钱,这样很好,免却许多闲话闲气。瑞华道:“你莫喜欢,他为人耳软,又是见过大钱的人,你又始终不理那婆娘,今天他短了赌本,只图把钱接过,莫要夜来在孙家赢了钱回来变卦你就为难了。还是照昨晚我所说,一面先找小房子作个后场罢。”元荪力说不会,瑞华也只随便说笑,也就不提。
元荪昨晚曾允请客,便请瑞华全家去西交民巷华美吃番菜,官姨娘笑道:“莫看舅老爷事情不大,过得满好,常时打十块底,还寄钱养家,这点年纪真难得呢。”婉衿笑道:“真是,就拿爹爹过去办丧事来说,还不是三舅舅一个人连日连夜忙进忙出,办得又俭省又好。从那次起,同乡亲友都夸说三舅舅聪明能干,单单大舅舅会说些怪话。昨天蒲年伯和干爹谈起来还在有气呢。”
瑞华问蒲伯英和干爹说什么,婉衿道:“因为那天孙伯岳家请吃饭,蒲年伯在席上说起三舅舅学问好,有才干,大舅舅笑嘻嘻说这算不了什么。干爹因常听他口气不好,气不过问道:‘他怎么样,比起你这老兄,年轻人终该不容易罢。几千里路跑出来,二三十块钱小事,每月还要寄钱回去。’大舅舅说:‘要说老三,人倒是真聪明,就是年纪太轻,浮而不实,不免荒唐,学问又没有根底,只凭一点鬼聪明。那如何能站得住脚?
并且我还听说他同事也处不好,不常上班,所以我见一面总是拿做人的大道理来劝诫他,总要实在,不要吹牛,对于兄嫂总要尊敬,一个人要不知道孝弟二字,多好学问也不行,何况你是飘的呢。近来想是嫌我爱说他,也不大上我家去了。’干爹原是知道的,正要驳他,蒲年伯却生了气,说道:‘我看元荪不听你这老兄的话还好,要跟你早年一样那就糟了。’干爹也说:‘听奖券处人说,近来每月要出两次奖券,上下都忙,请想他一早上班,你这位老兄还没起呢。他下班常在七点以后,有时还有夜班,如何能有闲空去听老兄的讲道德、说仁义。至于说他同事处不好更是乱说,处里人都是内务部的员司熟人,我自荐进去,就没再托过人,可是每一打听,都说他能干勤快,要是不好,怎么共总七八个月会加了三回薪水?发起奖金来也是他得的最多呢。你这是听谁说的呢?’大舅舅没得话说,又改口道:‘所以我说他鬼聪明,这类对外的事自然会哄得人转,一到上真正场面就怕站不住了。’大家听了有的笑笑,有的说将来再看罢。事后谈起,都说大舅舅口称忏悔,全是假的。干爹本想引三舅舅到孙家去,因此一来也赌气不说了。恰好留我在此,这才想起请教馆的。”
瑞华道:“大哥全是为了那婆娘,三弟就敷衍敷衍她何妨?”元苏道:“并非不可敷衍,一则伯爹临终还有遗命,此妇出身微贱,品行不端,失德大多,只能作为大哥身边扶侍的婢妾,不许扶正。二则她为人也太糟,叫人连想装假都装不出来。并且不知好歹,不理她还好,你一敷衍她事就多了,那如何行?”瑞华道:“这也实情,伯爹开吊那天,我才和她答两句白,便把姑太大改成二妹。这还不说,出殡那天,公然怪我不应送经送祭席,说丧费用得大多,净顾老死人,不管活人亏空,又说我是女生外向,气得我脸都变了色。如非四侄女看出风色不好,暗中将她扯走,当天外客又多,真想骂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