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英雄传
仇恨,在他手中断决!他要使这自古以来,武林中最大的悲惨故事自他这一代终止……”
众人俱都耸然动容,只因直到此刻为止,就连朱藻与水灵光,也不知铁中棠竟有如此伟
大的抱负!
云铿道:“是以他要我活下去,好眼见这惨剧的终止。”
易明道:“你……你答应了他?”
云铿黯然道:“我纵有必死之心,我纵不敢违背师命,但听了他竟有如此的抱负,又怎
能再拒绝于他?”
易明松了口气,展颜笑道:“这才是男儿本色!”
云铿道:“但那时我伤势颇重,他又无法分身照顾于我,只因他势必要装作已曾施刑,
而向家父覆命。”
易明皱眉道:“那怎么办呢?”
云铿道:“当时大雨倾盆,他冒雨急驰数里,寻来一辆大车,将我送至数十里外一个荒
村中的野店歇下,一路上连劫了十六家大户,筹集了三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要我在王屋
山下安身落足,静养伤势,静候他的消息,然后片刻不停赶回原地,这一夜他往来奔波……
唉!委实苦了他了。”
水灵光吃惊道:“他……他竟连劫了十六家大户?”
云铿苦笑道:“不但连劫了十六家大户,还将当地一个土豪杀了,代替我去受那五马分
尸之刑!”
水灵光颤声道:“这……这……”
易明却截口叹道:“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行径,要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便不能再
拘泥于小节上了。”
朱藻拊掌大笑道:“好!我二弟做的痛快,姑娘也说的痛快!果然不愧为女中豪杰,真
让在下佩服得很!”
易挺微笑道:“就是话太多了些,人家说一句,她便要问一句。”但他自己也忍不住问
道:“后来怎样?”
云铿道:“我马不停蹄,到了王屋山,便在这里住下,但这屋子那时却只是两间樵舍,
乃是我以三百两银子向个古稀樵翁买下来的,那樵翁拿了这笔银子,便出山开了家小小的酒
店,日子倒也过得甚是安逸,直到最近,还不时提三五斤佳酿,寻我来对酌一番。”
说到这里,他沉重的面容,方自露出一丝笑容。
易明笑道:“三百两银子买两间樵舍,那老头子自然感激你的……但不知又是谁将这樵
舍修成如此精致?”
云铿道:“我在这里住下之后,竟有两个月未曾得到他的消息……唉!那时我真是为他
担心。”
水灵光面上也泛起了一丝朦胧的微笑,轻轻道:“那时……那时他正在沼泽之中,已遇
见我了。”
云铿道:“不错,到后来他才命人将这事告诉了我,要我安心,还为我送来一笔为数颇
为可观的银子。”
语声微顿,笑道:“这银子也就是在你那里寻得的。”
水灵光恍然道:“他将这银子分做了好几份,又将每一份的用处都告诉了我,但只有一
份银子,他是做什么用的,我始终都不知道,他也不说,直到现在……”嫣然一笑,接
道:”现在我才知道了。”
朱藻大笑道:“现在我也知道了,方才我还当你是个退隐的绿林豪杰,是以居室才有如
此华美。”
云铿微微一笑道:“他便是要我以此银子,修筑居室,结交朋友,还为我送来两个童
仆,好奉茶待客。”
水灵光笑道:“那是他自粉菊花处买来的。”
云铿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但自那日在雨中分别之后,我却始终再也未曾见过他
了,不知他此刻……”
朱藻笑道:“他此刻不但武功精进,身子也安好得很。”
云铿展颜一笑,道:“他本与我约好,在这两日里必来探望于我,却不知又有什么事耽
误了?”
朱藻这才将铁中棠近日的遇合,简略说了出来。
这一段曲折而离奇的故事,云铿固是听得动魄,唏嘘感叹,易氏兄妹也不禁为之目定口
呆,舌矫不下。
过了半晌,易挺方自苦笑道:“如此人物,端的不愧为当世奇男子,可笑在下方才还要
寻他一较身手呢。”
易明笑道:“幸好咱们认识了云大哥与朱大哥,否则若真要与他打将起来,那可是要吃
不了兜着走啦!”
于是云铿摆上酒菜,为客洗尘。
当日晚间,大家都己歇下,云铿却寻了水灵光,步入竹林,道:“二弟还有件事要你
做,你可知是什么?”
水灵光眨了眨眼睛,道:“不知道。”
云铿苦笑道:“你口里说不知道,心里必已知道。”
水灵光眼圈儿忽然红了,垂首道:“他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但……但我绝不嫁
给别人!”
云铿道:“朱大哥当世奇才,文武双全,可说是……”
水灵光幽幽道:“我不是说朱大哥有何不好,但……但比他再好十倍百倍的人,我也不
嫁!”
云铿怔了半晌,长叹道:“我也知你对我二弟实是情深义重,但……唉!造化弄人,却
偏要叫你两人谊属兄妹。”
水灵光泪珠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云铿沉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两人既……”
水灵光顿足道:“找什么都不嫁!”
云铿又自默然半晌,缓缓道:“你莫忘了,你此刻也是大旗门的子女,便该为大旗门设
想……”
水灵光道:“我一生不嫁,与大旗门又有何关系?”
云铿叹道:“话虽如此,但大旗门若想中兴,便需要天下英雄相助,似朱大哥那样的人
物,更是万不可少。”
水灵光睁大了眼睛,道:“你……你要我为了大旗门的恩怨而嫁给他,好教他为我大旗
门出力?”
云铿肃然道:“不错!我大旗门若能有夜帝之子加入,情势必将完全改观,有许多秘密
亦将从此披露!”
水灵光流泪道:“大旗门凭什么要我牺牲?”
云铿厉声道:“只因你是姓铁的后人,只因你也是大旗门子女,这就是上天之旨意,亦
是我大旗门之铁律!”
水灵光身子一阵颤抖,垂首低泣起来。
云铿胸膛起伏,过了半晌,方自沉声叹道:“你可知道,大旗门为了这纠缠之恩怨,历
代已有多少子弟牺牲?但百年以来,我大旗门下前仆后继,从无一人退缩,你既生为大旗子
女,亦是你的不幸。”
水灵光哭声更是悲恸。
云铿目中似也有泪光莹然,长叹又道:“何况,你既为二弟之知己,便该知他一番苦
心,便该助他完成他的抱负!”
水灵光痛哭着道:“但……但……”
云铿道:“你如此做了,不但乃是为大旗门尽了你一份为子女之责任,也是为了他,你
若真的对他好,为何不能为他牺牲?何况,你这牺牲,比起别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大
旗门弟子的辛酸痛苦,你难道不知道?大旗门的历史,本就是以男子的鲜血与女子的眼泪写
成的!”
这一句句话,像是一根根鞭子无情的抽在水灵光身上,又像是一根根尖针刺满了她的
心。
在这无情的鞭鞑下,谁能不动心?
水灵光垂首低位,良久良久,突然抬头道:“好!”
云铿实未想到她突然答应,倒不觉一怔,道:“什么?”
水灵光头又垂下,一字字道:“我答应你!”
这本是大喜的事,但云铿心头却只觉甚是辛酸。
过了半晌,他方能说出话来,道:“这才是好孩子,也不在二弟他……他对你的一番心
意,不但他终生感激你……”
突听一阵脚步之声,良竹林外传了过来。
接着,又听得朱藻的语声大笑道:“如此良夜,如此良朋,还有谁能入睡?贤兄妹以为
然否?”
易明的声音也自笑道:“不知我们的东道主可曾睡了?”
云铿干咳一声,笑道:“三位清兴倒不小,但在下亦未入睡。”
朱藻大笑道:“好极好极!原来主人也在这里,古人秉烛夜游,吾等虽无烛,游兴也不
输古人。”
笑声之中,朱藻与易氏兄妹已大步而来。
易明眼波一转,笑道:“原来水家姐姐也在这里,你们悄悄的说什么,可以让我们听听
么?”
水灵光悄然拭去眼泪,强笑道:“没有什么!”
云铿心念一动,笑道:“有的,我两人正在说一件大事。”
易明眼睛睁得更大了,道:“什么大事?”
云铿瞧了水灵光一眼,道:“我这妹子的终身大事。”
易明、易挺齐都拍起掌来,大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在商量如此佳事,两位真不该将
咱们蒙在鼓里。”
朱藻面色却不禁微微变了一变,沉吟道:“我等冒昧闯来,不知是否打扰了你们的说
话?”
云铿笑道:“此事也正与兄长有关。”
易明瞧了瞧水灵光,又瞧了瞧朱藻,眨着眼睛,道:“莫非她……和他?”
水灵光突然双手掩面,奔了出去。
朱藻也不知是惊是喜,道:“贤弟怎敢取笑于我。”
云铿瞧着水灵光身影远去,心头又是一阵酸楚,口中却笑道:“小弟怎能取笑兄长,只
是要向兄长讨杯喜酒喝。”
易明拍掌大笑道:“好极好极!朱大哥与水家姐姐当真是对壁人,我敢说普天之下再也
找不出第二对了。”
易挺道:“但不知这喜酒咱们何时才能吃到?”
云铿沉吟道:“虽然未定,但越快越好。”
易明道:“正该如此,反正我们江湖儿女,也没有那么多噜嗦,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
订在……”
易挺笑道:“就订在三日后如何?”
云铿瞧了朱藻一眼,笑道:“这个……”
朱藻实已呆住了,呆了半晌,此刻突然仰大大笑道:“我岂能作那些世俗男女一般娇情
作态被你等耻笑,三日后就三日后……”
易明拍掌道:“痛快痛快!朱大哥果然是英雄男儿,也唯有这样的男儿,才配得上水家
姐姐那样的女子。”
易挺笑道:“蜗居便在左近,小弟这就去命家人将婚事应用之物送来,哈哈!少不得还
要几坛美酒哩。”
云铿道:“如此……就麻烦贤兄妹了。”
易明笑道:“麻烦什么,我们真未想到,这次来竟遇着这天大的喜事,真是太好了……
大好……”
三日后,再生草庐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溢,大厅中龙风红烛已燃起,新人立刻便将交拜
天地。
但,又有谁知道,在这洋溢的喜气背后,竟是一幕凄惨绝伦,令人不忍卒睹的绝大悲
剧?
朱藻与‘朱’灵光已将结成夫妻,铁中棠与夜帝远在千里外,纵然赶到,也来不及了。
何况,他两人根本无法赶来!
除了他二人之外,还有谁知道这其中惊人的秘密,除了他二人外,还有谁能阻止这悲剧
的上演?
标题
古龙《大旗英雄传》
第三十章 人间惨剧
夜帝铁青着脸色,良久,方自沉声道:“你将灵光与藻儿之事,托付给谁,那人此刻在
哪里?”
铁中棠道:“他便是我大哥云铿,此刻在王屋山下。”
夜帝低喃道:“王屋山……”突然振衣而起,大声道:“你我两人之脚程,此刻赶去还
来得及阻止于他。”
铁中棠大喜道:“老伯也要赶去么?”
夜帝叹道:“除了日后亲口之言,别的事本无法令我出此洞窟一步,但这件事……这件
事……”
跺了跺脚,厉声道:“这件事我却是非去不可!”
当下大声呼唤,将少女们都唤了进来。
珊珊睡眼惺忪,道:“什么事?又要添酒了么?”
夜帝道:“添什么酒,准备行装,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这四个字,少女们听来,当真宛如霹雳一般,瞬眼之间,她们的面色都
已变了。
珊珊颤声道:“走……有什么事么?”
夜帝厉声道:“自然有事!”
珊珊道:“什……什么事?”
夜帝怒道:“不必多问,快去整治行装,快!快!”
这老人一生行事,潇洒从容,但此刻心神实已大乱,否则又怎会有如此暴躁的脾气?
但少女们又怎知他的心事。
十年以来,夜帝对她们都是那么温柔,从来有过改变,但却在此刻突然变了,变得如此
疾言厉色。
她们做梦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一时之间,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目中都已泛出了泪
珠。
珊珊含着眼泪垂首走了出去,但走到门外,又不禁回过头来,道:“你……你此去可还
回来?”
夜帝见到她们如此神情,心头又不觉大是不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们放心,我
自是要回来的。”
翠儿道:“什……什么时候回来。”
夜帝默然半晌,道:“我也不知道,但想必不致太久。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