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英雄传
李洛阳静静的凝注了他们半晌,突然狠狠一顿足,转身走了回去,目中似乎已可看到闪
动的泪珠。
温黛黛眨了眨眼睛,轻轻道:〃咱们难道真的没有冲出去的希望了么?〃她一直跟随着
铁中棠,片刻也不肯离开。
李洛阳无言的点了点头。
温黛黛呆了半晌,突然转身奔了出去,司徒笑、云铮的脚步都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谁
也没有追出去。
李洛阳缓缓走过去解开海大少的穴道:〃兄台莫怪!〃
海大少挺胸而起,大声道:〃俺为何不怪你,听你说那些泄气的话,真几乎将俺气死
了。〃
李洛阳苦笑一声,道:〃不是在下说话泄气,只是以此刻情况看来,我们是凶多吉少
了。〃
海大少瞪起眼睛,别的人却仿佛都默认李洛阳方才的言语。
海大少厉声道:〃你们说话呀,咱们究竟拼不拼得过?〃
李洛阳仰首望天,缓缓道:〃海兄此刻莫要问了,到了黄昏之后,你我再一起冲出去试
试。〃
海大少道:〃这才像话。〃
李洛阳道:〃你我这次冲出去,谁也莫要再存有回来之心,冲得出去就冲出去,冲不出
去就死在这里。〃
海大少拍案道:〃这更像话了。〃
李洛阳移过目光望向铁中棠,缓缓道:〃无论咱们冲不冲得出去,阁下都不会死的。〃
铁中棠道:〃此话怎讲?〃
李洛阳冷冷道:〃此刻跟在九子鬼母身畔最最亲近之人,便是阁下的那位温柔美艳的夫
人!〃
铁中棠脸色也变了。
李洛阳却已拂袖走了开去,众人本觉铁中棠来历不明,此刻更不禁暗暗猜疑:〃难道此
人便是九子鬼母的内应?〃
李洛阳负手立在厅前,只见院子的角落,几个家丁正悄悄的以长刀在挖着草根,剥着树
皮。
他只觉心头一阵黯然,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苍天,我李洛阳待人不薄,为何今日却
落到这般下场?〃他满心怆痛,心中所思,口中竟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当真是言词沉痛,
凄凉欲绝。
海大少突然拍案大骂道:〃李大哥待人忠诚,有目共睹,怎么这里许多人中却有个内
奸。〃
李剑白道:〃谁是内奸?〃
海大少手指笔直指向铁中棠,道:〃他!〃
众人心里都在想着此事,此刻被他揭破,立刻骚动起来,霹雳火大声道:〃不错,这厮
行踪鬼祟,必定是个内奸。〃
李洛阳望着铁中棠,只当他会辩驳两句,哪知铁中棠却只是茫然立在那里,也不开口。
海大少厉声道:〃今日一战,无论是生是死,也不能留着这内奸活在世上,先得宰了他
再说。〃
众人齐都轰然应道:〃正该如此。〃脚步移动,便向铁中棠围了过来,众人心中俱是满
腹冤气,此刻自然一触即发。
那两个童子骇得面青唇白,牵着铁中棠的衣袂,瑟瑟发抖,李洛阳长叹道:〃众意如
此,阁下还有何话说?〃
铁中棠暗叹:〃我施下连环之计,将情势造成如此局面,纵然称了心愿,弄得黑星天、
白星武、司徒笑、霹雳火没有一人能逃得活命,却也害得许多条无辜的生命陪着一起送死,
我做得对么?我做得对么?〃心念至此,只觉心灰意冷,也不想反抗,长叹道:〃不错,我
害了你们,你们杀了我吧!〃
众人反而呆了一呆,突听一人道:〃你们若要杀他,便将我一起杀死!〃夕阳余晖下,
温黛黛缓缓走了进来。
她身上此刻竟佩满了珠宝,在夕阳下更是光彩夺目,她轻轻笑道:〃我能戴着我最爱的
珠宝,死在我最爱的人身畔,总比你们这些还要苦战一场才能死的人好,你们要动手,就快
动手吧!〃原来她方才狂奔而出,竟是去戴珠宝去了。、
海大少厉声道:〃动手就动手!〃
温黛黛走到铁中棠身畔,道:〃谁来动手?’,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在将死之前,动手杀两个丝毫不愿抵抗之人,脚下都不禁向后
退了两步。
天色不知在何时黯了下来,再也无人去燃起烛火,苍茫的夜色,凄凄冷冷,惨惨切切。
潘乘风刚才掩起的大门,也不知何时吹开了。
夜色之中,门外忽然缓缓走来一条淡淡的白色人影,像是黑夜中的幽灵一般,走过近
前,便可看到她美丽的轮廓,骇然竟是水灵光。
李洛阳变色道:〃姑娘是来为九子鬼母传话的么?〃
水灵光瞧也不瞧他一眼,笔直走到铁中棠前面。
铁中棠惨笑道:〃你出去,还回来作什么?〃
水灵光缓缓道:〃你活着我可以走,你若真的要死了,我却不能活了,自然要来陪着
你。〃
这几句话虽然有关生死,但她却说的是那么平静,那种奇异的平静心情,使得她言语也
变得十分流利。
海大少轩眉道:〃你两人不是九子鬼母门下?〃
水灵光道:〃她虽然要将我收为弟子,我却情愿死!〃
海大少呆了一呆,汗如雨下,道:〃俺险些错杀了好人。〃反手掴了自己两掌:〃老先
生,俺这里陪罪了!〃
铁中棠淡淡一笑,道:〃反正大家都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何不同,时候已到,李兄
还是冲出去吧!〃
他缓缓回首瞧着水灵光,叹道:〃只是你却死得太冤枉了。〃
水灵光一笑,道:〃你可愿意让我活下去么?〃
铁中棠惨笑道:〃我宁愿牺牲一切让你活下去!〃
水灵光轻轻道:〃你愿意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活下去么?〃
铁中棠大惊道:〃你说什么?〃
水灵光道:〃你若真的肯牺牲一切,忘记所有的恩怨,我就有法子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活
下去,你愿意么?〃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众人的面色,但大厅中瞬即起了一阵惊诧之声,显见人人都已被她
言语所动。
铁中棠全身都紧张起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水灵光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转过身子,道:〃随我来!〃
她轻飘飘的走出大厅,铁中棠不由自主的跟了出去。
这奇妙的女孩子,言语神态中,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使得谁也不会对她说的话有半
分怀疑。
众人眼睁睁的望着他们走入院外苍茫的夜色中,没有一个人出声询问,更没有一个人出
口阻拦。
门外的夜色,像铅一般沉重,死寂而黑暗的大地,仿佛已被它压得发不出半点声息。
铁中棠无言的跟在水灵光身后,走入了黑沉沉的树林,甚至连树林中都没有丝毫声音,
风声和虫鸣都已被夜色压死了。
铁中棠只觉自心底泛起了一阵寒意,脚步更轻更急,而暗林中终于渐渐露出了微弱的光
亮。
惨碧色的光亮,鬼火似的映着碧绿的林木,林木间人影幢幢,仿佛是幽灵在林中聚会。
突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来了么?〃
水灵光道:〃来了!〃
一丛林木间,有片空地,摇曳的悬挂着十数点惨碧的珠光,又仿佛是幽灵的眼睛。
惨碧的珠光下,人影绰绰,围坐着一团人,映着惨碧的珠光,人面都也变成了惨碧的颜
色。
当中坐的,正是那名震天下的九子鬼母。
她此刻已换了一身碧绿的长衫,碧管高髻,盘膝而坐。
铁中棠却昂然走到她面前。
九子鬼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阴森森笑道:〃大旗门下的弟子,胆气总是比常人高了一
等!〃
铁中棠变色道:〃你怎知道我是大旗门下?〃
水灵光轻轻道:〃我说的。〃
九子鬼母道:〃他说你身怀大旗门血旗,可是真的?〃
铁中棠道:〃她从未说过一句假话。〃
九子鬼母道:〃拿出来瞧瞧!〃
铁中棠瞧了水灵光一眼,突然伸手入怀,取出了他随身珍藏的血旗,随手一抖,迎风招
展。
九子鬼母霍然长身而起,目光如炬,紧紧盯在这面血旗之上,足足有半盏茶功夫之久,
都未曾眨眼一下。
铁中棠道:〃你看清了么?〃
九子鬼母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坐了下去,缓缓道:〃果然是昔年号令天下的血旗!〃
水灵光轻轻道:〃她老人家说天下只有这个血旗能解今日之围,我听见了才将你唤到这
里。〃
铁中棠精神一振,大声道:〃真的?〃
九子鬼母道:〃不错,本门昔日曾受此旗大恩,也曾立下重誓,只要这面血旗所至,持
旗人所发之令,老身无不听从。〃
铁中棠大喜道:〃那么……〃
九子鬼母突又大喝一声,截口道:〃且慢,你既然手持此旗,可知道持旗发令的规矩
么?〃
铁中棠呆了一呆,他脑海中似乎依稀有些印象,但此血旗已有多年未现,大旗门后代弟
子早已将此事淡忘了。
九子鬼母缓缓道:〃昔年云、铁两位前辈,虽然挟此血旗,君临天下,但唯恐多扰江湖
同道,是以才立下了这规矩!〃
铁中棠根本不知有何规矩,也不敢插口。
九子鬼母冷冷道:〃血旗已有多年未见于江湖,这规矩,你是要回去问他,还是此刻就
听老身说出来?〃
铁中棠道:〃前辈名重武林,想来不会骗人的。〃
九子鬼母沉声道:〃持旗人先道名来!〃
铁中棠道:〃铁中棠!〃
九子鬼母大喝道:〃铁中棠,你此刻应双手持旗闭目而立,从此刻起所说的第一句话,
便是血旗所发之令,是以万万不可再随意说话了,知道么?〃
接着又道:〃还有一事,你应切记,持旗人所发之令,必须有关人命生死,而且不得超
过十字!〃
铁中棠心头一震,大惊忖道:〃不得超过十字,叫我如何发令?〃放眼望去,四座一片
寂然,都在凝神倾听。
九子鬼母更是面色凝重,再也不肯开口。
要知昔年大旗门开山宗师,傲骨峥嵘,他们虽以恶徒的鲜血汇集成了这面血旗,却根本
没有挟恩自重,要以此血旗来号令江湖同道之意,只是江湖中人为了感恩图报,才立下个不
成文的规矩,只要血旗所至,凡事一律听命,而云、铁两人深恐因此养成后人的狂傲之气乱
施号令,是以才自己约束自己,定下这苛刻的规矩,不是人命关天之事,不可以旗发令,所
发之令,更不得超过十个字,这规矩本应世代相传,只是大旗门近来屡遭惨变,声威大不如
前,纵有血旗,也未见有人听令于他,是以掌门便未将这规矩传给后人。
铁中棠双手举起血旗,缓缓阖上眼睑,心头却是万念奔涌,不住的暗问自己:〃这十个
字叫我如何说法?〃
他若是说:〃请尔等放行让路!〃岂非连大旗的仇人也一起放了,他怎能以本门血旗来
救本门的仇敌。
他若是说:〃只放本门兄弟!〃那么便要将李宅父子也一起困死,他怎么忍心害这两个
意气干云的侠士?
他若要说:〃放本门兄弟及李家人。〃那海大少,以及那些不是姓李的家丁,便要死在
那里。
他更不忍害死那些无辜的人。
一时之间,他只有木立当地,当真是难以开口。
九子鬼母突然冷冷的道:〃再若不说,便无效了。〃
语声微顿,她又补充道:〃这规矩本有限时,以十数为限,老身虽然未数,但想来时间
已到了!〃
铁中棠情急之下,大喝道:〃让路放行,退出这里。〃
铁中棠缓缓放下手来犹自木立当地,额上冷汗,涔涔而落,雨点般落在他那已被汗水湿
透了的衣衫上。
水灵光忽然轻轻长叹一声,道:〃我本当你要说那句话的。〃
铁中棠变色道:〃什么话?〃
水灵光道:〃放我要放的人!〃
铁中棠身子砰然一震,双目圆睁,目毗尽裂,突然狂吼一声,张口喷出一股鲜血,俱都
溅在他掌中血旗上。
水灵光大惊道:〃你……你怎么?〃
铁中棠血泪俱流,道:〃我先前怎么想不起这句话?〃话声未落,又是一股鲜血随口而
出,他身子也仆倒地上。
水灵光扑抱了上去,流泪道:〃这不怪你,不怪你,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紧张
的。〃
她平静的心情一失,说话便又口吃起来。
坐在九子鬼母身畔的艾天蝠突然冷笑道:〃男儿汉若要复仇,便该凭自己的本事,仰仗
他人之力,算得了什么!〃
冰冷的言语,有如鞭子。
铁中棠心头又是一震,有如被人当头浇了壶冷水,呆了半晌,霍然而起,道:〃多承指
教,敢不从命!〃
艾天蝠厉声道:〃以好计对付好人,固是理所应当,但大丈夫胸怀自应磊落,为了这等
事痛心,岂非令人齿冷!〃
铁中棠肃然道:〃金石之言,永铭在心。〃
艾天蝠缓缓站了起来,沉声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才对你说出此话,师父,我们走
吧!〃
铁中棠大声道:〃请问阁下大名?〃
艾天蝠冷冷道:〃本门只听命血旗一次,以尽昔日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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