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英雄传
这时方才拉他跪下之人又已悄声道:“兄台大约是外路来的,不知道这些圣姑们不但慈
悲为怀,而且法力无边。”
铁中棠知道这些乡愚牵强附会,已将黑衣妇人瞧得有如神仙一般,是以对她们才会如此
恭敬。
但听他如此说法,可见黑衣妇人们在这城镇之中,必定做过不少值得称颂之事,不知怎
地,铁中棠也觉甚是欢喜。
片刻间黑衣妇人们便已走过长街,竟没有一人曾经东张西望一眼,端的是眼观鼻,鼻观
心,行不逾矩。
欢呼犹自未歇,人群却已站起。铁中棠悄悄自人群中穿行过去,远远跟在黑衣妇人们身
后,此刻时已入夜,他行动也未引起别人注意。
但铁中棠还是不敢跟得太紧,忽然间,走在最后的一个黑衣妇人竟停下脚步,回首而
望。
铁中棠心里一惊:“莫非我行藏已被她们发觉,当作恶意。”他不愿与这些黑衣妇人发
生冲突,当下便待隐过身形。
哪知那黑衣妇人立在阴影中,竟在向他轻轻招手。
铁中棠知道已躲无可躲,只有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那黑衣妇人轻语道:“这里来。”身子一闪,隐于树后。
铁中棠大奇忖道:“若说她便是我日前遇见的那些妇人,此刻为何这般神秘?若说她是
另外批,又怎会认得我?”
心中虽是惊疑不定,脚步却已迈了过去,那黑衣妇人幽灵般站在树下阴影中,轻轻又
道:“走过来些。”
铁中棠迟疑道:“前辈有何指教,在下……”
那黑衣妇人突然轻轻一笑,道:“你竟听不出我的声音么?”语声甜美柔媚,令人闻之
心荡。
铁中棠失声惊呼道:“温黛黛!”
那黑衣妇人道:“不错。”伸出春葱般纤纤玉手,揭下覆面黑纱,但见娇靥如花,眼波
似水,却不是温黛黛是谁?
铁中棠又惊又喜,道:“你……你怎会和她们在一起?”忽又大惊问道:“我那云三弟
现在怎么样了?”
温黛黛目中似有幽怨之色泛起,叹道:“此事说来太长了,我只能简简单单的告诉
你。”
铁中棠道:“三弟他……他伤已好了么?”
温黛黛道:“不但伤已好了,武功还精进许多。”
铁中棠大喜道:“是……是谁救了他?”
温黛黛道:“无色大师。”
铁中棠更喜,道:“少林掌门人?呀,三弟缘福看是不浅,想不到他竟得蒙无色大师之
青眼。”
原来这少林无色大师,不但是当世第一神僧,在武林中也是位尊望隆,少有人能望其项
背。
但这位少年高僧坐关已久,近十余年江湖中几乎已无人见得着他,铁中棠闻他竟出手为
云铮治伤,自是喜出望外”
温黛黛道:“那日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终于将他救出地道,便听你的话,将他一直送上
少室嵩山少林本院。”
铁中棠叹道:“少林寺门禁森严,我看想不出你是如何设法进去的,又怎会见到无色大
师?”
温黛黛凄然一笑,道:“你也莫管我是如何进去的,总之我设法进去,又设法见着无色
大师,请他为云铮疗伤。”
铁中棠见她笑得甚是凄凉,知道此中必然有一段极是辛酸的经过,只因由少林寺门到方
丈室这段路途,看似平平坦但,其实却无殊千山万水般难以渡过,但温黛黛似不愿说,铁中
棠也不便再问,但他却想不到这段路途之辛酸与艰苦,除了温黛黛外,别人再也难以渡过。
原来那日温黛黛抱着云铮到了少林寺,已是精疲力竭,她一心求见少林长老,却被迎门
的知客僧拒于门外。
温黛黛瞧得少林寺两扇山门又自紧闭,纵有天胆也不敢闯门而入,只有跪在门外,哀哭
求告。
但她跪了半夜,哭声已嘶,少林寺还是对她不加理睬。
这倒并非少林寺之出家人心性太狠,只是少林寺在江湖中名声实在太大,百余年来,每
日都不知有多少人上山托庇求助,访师学艺。少林寺怎能一一接纳,何况这些求助之人中,
又有不少是大奸大恶之徒,穷途来路中来求庇护,还有不少装着伤病求助,其实却是存心入
寺卧底偷学武功之人,少林寺若是接纳,清净佛门岂非变为藏污纳垢之地。
是以少林寺这才立下戒条,若非有人引见,或是江湖中真正知名的侠义之士,谁也莫想
入寺一步。
温黛黛既无人引见,又非知名侠士,此番被拒于门外,本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之事。
但她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这时,风声微响,她身后不知何时,便己多了一个紫袍
老人。
这老人来时风声极是轻微,但身形却极是魁伟高大,望之有如神佛中之天神巨人一般。
他浓眉厉目,颔下留着紫红色虬髯,瞧了温黛黛半响,道:“小姑娘,你哭什么?”
语声也有如霹雳般震耳,温黛黛骤见其人,骤闻其声,心头不禁震,但瞧他似无恶意,
便将求助被拒之事说了。
紫袍老人大笑道:“你要见无色老和尚么,这个容易,但某家一生不做助人之事,除非
事成之后有重礼酬谢。”
温黛黛惶声道:“小女子虽然无长物,但还有些银两。”
紫袍老人纵声笑道:“银子某家见得多了,就凭区区阿堵物便想某家出手救你,你岂非
将某家看得太不值钱了?”
温黛黛道:“但小女子除此之外,便……便别无他物可以相谢。”
紫袍老人道:“那你就继续跪着吧!”拂袖走向山门。
温黛黛瞧得云铮伤势越来越是沉重,知道若不早加救伤,再迟便来不及了,突然狠了狠
心,道:“前辈慢走。”
紫袍老人回身道:“你可是想起酬谢某家之物来了?”
温黛黛道:“不错。”
紫袍老人目光一闪,大声道:“是什么?”
温黛黛道:“便是我的身子。”
紫袍老人仰天笑道:“不错不错!某家若非要你说这句话,岂有功夫与你噜嗦,你虽说
得迟些,总算聪明,毕竟说出了。”
笑声突然一顿,厉声道:“但这话乃是你心甘情愿说出来的,某家可没有丝毫逼过你,
你也莫要赖账。”
温黛黛道:“你若带不进去又当怎办?”说这话时,面色平平静静,只是目光炽热,似
是情仍热,心已死!
紫袍老人道:“若是带不进去,某家输这脑袋给你。”
温黛黛道:“但纵然带进去了,此刻还是不能……”
紫袍老人截口道:“某家知道你还要陪这半死的小子几日。”
温黛黛道:“不是几日,是几十日。”
紫袍老人大笑道:“好厉害的女子,某家倒未曾见过,好吧,给你四十日,四十日一
过,你身子便是某家的了。”
温黛黛道:“但心却是我自己的。”
紫袍老人呆了一呆,道:“要你的心是何价钱?”
温黛黛道:“拿你性命来换!”
紫袍老人纵声大笑道:“好,好,想不到某家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这样的女子,只可
惜早些日子未见到你。”
温黛黛道:“早些日子,你见了也是白见。”言下之意,自是早日我无求于你,你又怎
能要得我身子?
紫袍老人大笑道:“好!好……你姓甚名谁,快些说来。”
温黛黛道:“温黛黛,温玉之温,黛绿之黛。”
紫袍老人上上下下瞧了她几眼,突然背转身子,大声道:“庙里可有和尚么?活的出来
一个!”雷般的语声,震得树上松针一根根落下。
片刻间寺门便微启一线,侧身出来个灰袍憎人,神情似已被那喝声所惊,但仍沉着气合
十道:“施主有何见教?”
紫袍老人道:“某家要见无色。”
那灰袍僧人听他竟敢直呼掌教方丈法名,面色不禁又是一变,轩眉道:“掌教祖师已有
多年不见外客!”
紫袍老人道:“他纵不见别人,某家却是定要见的。”
灰衣僧人冷冷道:“施主大名?”
紫袍老人大喝一声,道:“某家姓名也是你配问的么!”身形突然半转,双掌自袖中挥
出,“砰”的一声暴响,山门边一株古松竟被他一拳震成两截,上半截带枝带叶哗喇喇倒将
下去!那灰袍僧人见了这等威势,目光中方自现出畏惧之色,一言不发匆匆转身了进去。
温黛黛也瞧得舌矫不下,紫袍老人哈哈大笑道:”老人不亮这一手,那些管事的和尚谅
必还不会出来。”
过了半晌,果见一个白须僧人走了出来,但探首瞧见紫袍老人的身形,面容立刻大变。
紫袍老人叱道:“慧根,你还认得某家?”
那白须僧人慧根合十道:“原来是前辈到了,贫僧这就去通报家帅,想来家师万无不见
之理。”
紫袍老人道:“快,快!”
慧根道:“是,是!”又自匆匆而入。
温黛黛久已知道这慧恨乃是少林名僧之一,见他竟然也对紫袍老人如此畏惧恭敬,心下
不禁更是骇然。
又过厂半晌,紧闭的山门突然大开,七个白眉僧人一排迎了出来,齐都合十道:“掌教
方丈有请施主。”
紫袍老人冷哼一声,道:“老和尚架子竟越来越大了,竟不出来迎接某家……温黛黛,
抱起人随我来!”
少林僧人果然不加阻挡,任凭温黛黛抱着云铮入了山门,两旁僧人雁列山门之内,香烟
氤氲之中,人人俱是面容肃然,双掌合十,动也不动,一眼望去,有如无数尊石塑的佛像一
般,气象庄严,不可逼视。
温黛黛偷眼一望,见到这等气派,当下低垂着头,个敢再看,足下的那路由方砖变为青
石,由青石变为细砂,又由细砂变为碎石,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来到一片柔草之地,鼻端
已可闻得一阵阵似有似尤的檀香气味,心知方丈室必已到了,越发不敢仰视。
紫袍老人道:“无色老和尚在么?”
方丈室竹帘已被佛香熏成黄金般颜色,一个沉稳语声自帘内传出道:“故人远来请进相
见。”
紫袍老人道:“有檀香气味的地方,某家平生不愿进入。”
竹帘中道:“请恕老袖未曾出迎!”
紫袍老人道:“你也不必出来,某家只想问你一名话。”
竹帘中道:“请问!”
紫袍老人道:“那件事你是管不管?”
竹帘中道:“哪件事?”
紫袍老人冷笑道:“是那件事,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那件事数十年都未惊动到你我头
上,如今你到底是管不管?”
竹帘中默然半晌,方自缓缓道:“管即是不管,不管即是管,檀越苦苦追问,岂非落了
下乘!”
紫袍老人皱眉道:“老和尚打什么机锋,某家不懂。”
竹帘中道:“懂即是不懂,不懂即是懂。”
紫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好……好,某家来也是白来,不来也是白不来,那件事发作也
好,不发作也好。”
竹帘中微笑道:“阿弥陀佛,檀越终于大彻大悟了。”
紫袍老人大笑道:“大旗即是小旗,小旗即是无旗,情即是仇,爱即是恨……某家说的
可是么?”
竹帘中道:“你懂了……你懂了!”
紫袍老人仰天大笑数声,突然又道:“还有个半死的人求你相救,某家已带来,你救是
不救,都由得你,你任他死在你方丈室里,也与某家无关……去吧!”说到最后两字,突然
抓起温黛黛、云铮两人抛入方丈室中,大笑道:“四十日后,无论你在何处,某家都找得到
你。”
温黛黛只听耳畔风声一响,人已穿帘而过,她只当此番必定跌个半死,哪知那紫袍老人
手上力道拿捏的竟恰到好处。
温黛黛心头方自一惊,人已稳稳站在地上,紫袍老人的大笑之声粼粼远去,瞬息间便已
无声无息。
方丈室中恭肃沉穆,无色大师宝像庄严。
温黛黛也不敢打量,只是跪下求助。
无色大师道:“你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
温黛黛伏首道:“小女子温黛黛,他是大旗门下弟子云铮。”
无色大师听得大旗门三字,须眉微微一动,沉声道:“送你入寺那紫衣人,你两人是否
原来不认得他?”
温黛黛暗奇忖道:“这位大师未出门,怎会知道那老人身穿紫衣,又怎会知道我本不认
得他?”
心中虽惊诧,口中却将寺门外之事说了,不敢隐瞒。
无色大师捋须长叹道:“我佛慈悲,我佛慈悲……他竟会将大旗门下送来治伤……天
意,天意!”
温黛黛越听越奇,却又不敢询问。
无色大师道:“好!贫僧为他治疗,你去吧!”
温黛黛再也想不到这少林神僧竟会答应得如此轻易,不觉又惊又喜,但听他要自己离
去,不禁惶声道:“但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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