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令
至于他如何知道她就是薛夜儿,完全是凭那条手绢上绣的一朵菊花。
想不到灵机一动,误打正着,一口道破,对方果然就是薛夜儿。
“我跟萧大爷还是初会,交浅不言深。”薛夜儿忽然笑道:“只能点到为止。”
这真的是在打马虎,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未免太小看萧舞阳了。
她没有想到如何脱身?
“哈哈,有意思,哈哈,有意思。”萧舞阳真的在笑:“好一个交浅不言深。”
“不对吗?”
“什么都对,只是时刻不对。”
“时刻?”
“此时此刻,想谈交情已晚,若想施用,恫吓,就必须言之有物。”萧舞阳冷笑一声:“当今武林能唬住萧舞阳的只怕为数不多。”
他迟迟没出手,显然是想迫使对方说出背后撑之人。
“多少总有几个。”
“当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萧舞阳道:“不过这些值得萧某人敬仰的高人,多半是超然物外,早已不愿插手江湖是非之争。”
“这个并不尽然。”
“此话怎讲?”
“萧大爷所说的只是那些芒鞋竹杖、闲云野鹤,自命品格清高之辈,其实这些人徒托虚名,未必个个都是绝世高手,只不过装模作样而已。”
“高论。”
“萧大爷莫非有点兴趣?”
“兴趣是有,却不在此,话扯远了,只怕萧某人没有耐性。”
“哦。”
“畅论天下英雄,应该青梅煮酒,此刻此时移事易,萧某人不喜欢听弦外之音。”
“萧大爷要听什么?”
“你当然明白。”
“要我说同为何来此帮佣?要我供出为何纵火?要我指出一个人来?”薛夜儿笑道:“这爽快吧?”
“对,很爽快。”
“好,我说。”薛夜儿忽然目先一抬,向萧舞阳身后望去:“有人来了。”
那有这样巧,这种事骗得过萧舞阳吗?
她是不是想趁萧舞阳回头查看之时,乘机使出一记杀手绝招?
这当然是极为可能的事。
但这一计并不高明,萧舞阳怎会上这种当?
再说凭萧舞阳的精细,加以手下高手众多,附近庭院自是早有防范。
莫说一个人,就是一头苍蝇飞进来,也得鼓动一下翅膀,岂能不惊动守卫之人?
“好主意。”萧舞阳冷笑一声:“可惜……”岂料笑声未了,忽然觉出不对,凭他敏锐的听力,已察出有缕劲风直向脑后疾袭而来。
人未照面就居然发出了暗器。
这种背后下手的行径,也不见得是什么高明人物。
萧舞阳冷冷一哼,居然还没回头,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一股,身形微侧,两指虚空一钳,已然夹住一物。
但他的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薛夜儿。
手指夹住的是宗什么暗器?他只感觉到毛茸茸,软绵绵,赫然是片红色羽毛。
羽毛当然不是暗器?当然没有杀伤力。
但一片羽毛居然能当暗器发出,而且能够带起一缕劲风,这就不是常人所能及了。
至少他萧舞阳办不到。
萧舞阳办不到的事,放眼江湖,谁还有这份能耐?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人并未现身,打出这片羽毛至少不在改丈以外。
萧舞阳不禁脸色微变。
能让萧舞阳变色的事当然是件大事。
这片羽毛代表什么,他当然知道,这就是江湖上盛传一时的“飞羽令”。
没有人知道飞羽令的主人是谁,但这飞羽令却在江湖上时隐时现,经历了三十年。
抗拒飞羽令的人,结局都很悲惨,也就是说很少有人活出命来。
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碧萝山红叶谷的龙比干。
据说他不但抗拒过飞羽令,甚至不只一次见到过飞羽令的主人。
他的结果呢,人虽没死,打从那时起,他就没再跨出过红叶谷一步。
他虽没表示过封剑归隐,但事实上已成一个废人。
甚至有人传说,他已失去武功。
当然,这些传闻之言都没获得证实,但他不出红叶谷一步,已等于失去了武功。
不能叱咤风云,行侠江湖,空有一身武功何用?
萧舞阳手中拈着这片红色羽毛,脸上神色数变,一时间显得十分困惑。
“萧大爷,放我一马吧!”薛夜儿微微一笑。
“好,你走。”这就是萧舞阳的答复,他从来没有这样爽快过,如今居然一口应允。
“谢谢萧大爷。”
谁都没提起过红羽毛的事,这片羽毛又轻又微,也许不值一提。
但这又轻又微的羽毛却能令萧舞阳慷慨放人。
“如果你肯留下来,这件事就像没有发生。”萧舞阳忽又想到了什么主意。
“留下来烧饭?”薛夜儿的眼珠乌溜溜的一转。
“这个……”萧舞阳怔了一下。
他虽然机智敏捷,一时间竟也答不上来,留下薛夜儿做什么。
他已有的朱颜,难道还想一箭双雕?
当然,他并不是这个意思留下薛夜儿,只不过想深一层了解飞羽令的主人。
可惜他找不到留下薛夜儿的籍口。
除非他想强留。
但飞羽令还在手里,这种念头他已打消,他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薛夜儿当然没有留下的意思,因为也行藏已露,自己作不得主。
“萧大爷,后会有期。”薛夜儿说。
“这话当真?”萧舞阳居然要把对方一句客气紧紧抓祝“山不转路转,总会碰上的。”
“但不知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情况?”
“至少不在厨房里。”
“对,对。”萧舞阳纵声大笑:“那时候你也不是赵大娘。”
三号、五号、八号、十二号、十九号。
五个人高矮不齐,衣饰相貌各异,分别报上名号,规规矩矩站成一排。
萧舞阳从头到尾扫了一眼,神色显得十分凝重。
五个人屏息凝神,萧舞阳没有吭声,这五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舞阳目光一转,又从尾扫到头,然后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
“有谁知道一个外号叫粉菊花的薛夜儿?”
“小的知道。”这是三号。
“小的也知道。”这是八号。
“小的几乎栽在她手里。”十九号皱起眉头。
只有五号和十二没响,五号是胡铁拐,他来自西凉,对中原武林人物知道不多。
十二号瘦小枯干,肤色幼黑,却生的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他叫呼延楼。
三号身躯伟岸,面如淡金,神态威猛骡悍,此人来头不小,原是西南三十六寨总寨主,擅使双鞭;外号龙虎鞭王的秦七鼓。
本来称“霸”称“王”,如今居然在萧舞阳面前自称“小的”,真不知人所为何来。
八号和十九号却是两名武林新起之秀,一个叫史明,一个叫乔景,都是名门高徒,因仰慕萧舞阳的才华武功,而投在麾下。
乔景之所以屈居十九,址囚为年纪太轻,顶多不过二十出头。
只不知他是为何几乎死在薛夜儿手里。他没说,萧舞阳也没问,因为此刻无暇谈到这件无关紧要的事。
“她就是厨房里那个赵大娘。”
“是她?”众人齐是一惊。
“她已经走了。”
“走了。”
“立刻分头追查。”萧舞阳掏出五枚早就摺好的纸卷儿,每人给了一个:
“照计行事。”
凡是重大机密之事,他—向不用口说,习惯用这种方式发号施令,他说过“分头追查”,这五个人当然不能联手,任务也不尽相同,因为那是五枚纸卷儿。
到底他要把薛夜儿怎样,这五枚纸卷儿就是胡芦中的药,也就是“锦襄妙计。”
五个人走了。
萧舞阳来回踱着方步,皱眉寻思了一阵,忽然转向门外说道:“传唤宋牵牛。”
“是。”门外有人应了一声。
“唤他作什么?”一条纤瘦的人影忽然闪了出来,竟然是朱颜。
“你不是在后庭赏花吗?”萧舞阳怔了怔,他奇怪暗里派去监视她的人怎么没争先传报。
“我不是赏花。”朱颜娉娉婷婷走了过来,笑盈盈的道:“我只是走马看花。”
“不错,你的人比双马还快。”
“是吗?”朱颜笑道:“这些时我跟你学习武功,身子轻灵多啦!”
“你学得真快。”
“我聪明嘛。”朱颜两颗晶亮的眼珠乌溜溜一转:“你怕不自我青于出于蓝?”
“也许吧。”
“也许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猜不透一颗女人的心。”
“哦。”朱颜笑了:“你不是说最了解女人,而且一向引以自豪吗?”
“这要看什么女人,”萧舞阳道:“像厨房里那个赵大娘我就看走了眼。”
“怎么啦?”
“你不知道?”萧舞阳微微一笑。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去厨房。”朱颜若无其事的道:“那女人做起事来像是蛮利落的。”
“对,”萧舞阳道:“身手也很利落。”
“身手?你是指武功吗?”
“我想是的。”
“你想?你在说什么?”朱颜笑道:“一个烧饭的女人有多大的武功?”
“她就是粉菊花薛夜儿。”
“粉菊花?这名字蛮好听的埃”
“你难道没听过?”萧舞阳笑了,几乎是一种狞笑,目光眈眈,盯在朱颜脸上。
“奇怪,我哪里听过。”朱颜嫣然含笑没有丝毫异样。
难道说她跟粉菊花真的没有关连?粉菊花放起那把及时火,难道不是为了解脱她的困境?
萧舞阳盯着她,笑意转浓。
他笑的很古怪、很冷酷、很滑稽,是种令人心悸的笑,令人发毛的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笑。
朱颜却不发毛,她也在笑,是一种甜笑,一种蜜里和糖的甜笑。
这两种笑成了强烈的对比。
显然,萧舞阳落败了,禁冷狞恶的笑遭到了漠视,没收到预期的效果。
“宋牵牛大概就快来了。”他要改换一个方式。
“哦。”朱颜反而冷淡了。
“也许我做错了一件事,但还来得及改正。”萧舞阳无可奈何的道:“你们夫妻可以团圆。”
他居然作了这样一项决定,并且故意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团圆??朱颜并不惊异。
“是的,你跟宋牵牛原本是一双两好。”萧舞阳欣然道:“我不该横刀夺爱。”
“你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听说一个做大事成大功的人,背后都有位贤淑的好妻子,你是本是认为我不够贤淑?”
“你……”
“舍弃了我你会后悔的。”
“后悔?”
“我本来想帮助宋牵牛,可惜他资质太差,所以我选择了你。”朱颜眼一掠:
“你虽勉强称得上一代霸才,可惜气度不够恢宏……”话中有褒有眨,萧舞阳不禁一怔。
这“一代霸才”四个字听了当然舒服,加上“勉强”两个字应当不够意思了。
“你找宋牵牛干吗?”朱颜嘟起小嘴,继续道:“你当我没人要了。”
“这个……”
“别这个那个,”朱颜笑容已敛,冷冷的道:“我要找丈夫还得找个真正的丈夫,的确有把握,让他一夜之间成为武林盟主……”“会有这种事吗?”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这个玲珑剔透的女人显然不可小觑,而且充满了神秘。
神秘就是力量,一种令人不可捉摸的力量。
萧舞阳虽然不信她能在一夜之间捧出一个武林盟主;但已感觉对方也并非信口雌黄,普通一个娇滴滴的小女人怎敢说出这种话来?
朱颜是凭什么?
显然,她背后一定有个厉害人物,这个人也许就是“飞羽令”的主人。
对萧舞阳来说,这是宗很大诱惑,他并不翼望有人能把他一夜之间捧成武林盟主,却想利用朱颜揭开这个经历了三十年的隐秘。
他敢确定,关键就在朱颜身上。
虽然朱颜没说出什么,至少地已表明了态度,暗示她手里有张王牌。
她也没展露什么奇功异能,却已隐隐约约显示了她不是个弱女子,画龙点晴,一切都恰到好处。
事实上已不用他此刻表明,那个在半途上救了宋牵牛怪老头不是她还有谁?
萧舞阳审度情势,发现刚才要撵走朱颜,委实大错持错,撵走了她于自己有什么好处,只不过又多树下一个强敌。
不管怎么说,这个算盘打的不精。
照目前的情形,虽然不能肯定朱颜能为己用,至少可以保持一种微妙的关系。
甚至在这种关系中,可以找出朱颜的真正意图。主意打定,脸色也立刻变得缓和起来,但还是保持几分矜持,因为他是武林瞩目的萧大爷。
“好,我考虑。”
“也不必过于勉强。”
“朱颜。”萧舞阳笑道:“你真会说话。”
“女孩子就是一张嘴,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