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新传





  就在这当儿,笑声突止,全场肃静下来。
  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神釆奕奕的白袍老者,正向山坡走来,身后跟着个十来岁的童子,双手捧一精致的桃木剑匣。
  突然响起一片掌声,以示对老者欢迎和敬意。
  老者正是公孙令,他微微颔首向众人致谢,带着童子快步走上山坡。
  众人的目光跟着他移向山坡,竟然没有一人注意到,那老道不知何时已在山坡上站着了。
  老道骨瘦嶙峋,又黑又干,身高却在六尺以上。一身蓝色道袍,身背长剑,一副好整以暇、以逸待劳之情。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悄然地上了山坡,就凭这种身法,已可看出此老道武功之高了。
  公孙令双手一拱道:“有劳道长久候!”
  老道举掌为礼道:“老檀樾并未来迟,而是贫道早来了。”
  公孙令道:“尚未请教道长法号……”
  老道神釆飞扬道:“贫道玄真,忝为敞派四大护法之一。”
  公孙令又一拱手道:“原来是昆仑护法,失敬!失敬!”
  玄真道:“不敢!贫道久仰老檀樾的六合剑法,今日承允赐教,以了平生宿愿,实倍感欣慰,就请……”
  公孙令举掌道:“慢着,老朽有一点必须先声明!”
  玄真微微一怔道:“老檀樾有何指示,敬请直言。”
  公孙令作个手势,示意身后童子上前,遂道:“道长请看!”
  童子将拿剑匣的双手平举,玄真定神一看,只见匣盖以红纸条封住,并有数人签押作证。
  纸色已褪成深黄带红,显见时日甚久。
  玄真诧异道:“老檀樾已封剑多年?”
  公孙合微微颔首道:“不错,日前道长提出比剑之请,老朽当即未接受即是为此。”
  玄真道:“老檀樾的意思,是否今日之约……”
  公孙令正色道:“不!老朽既已接受挑战,岂能出尔反尔,临时又借故取消;但老朽必须事先向道长声明,当年封剑之时,曾立有血誓,此剑启封之日,必以血祭。”
  玄真又是一怔,随即敞声大笑道:“老檀樾欲以此吓退贫道吗?”
  公孙令道:“老朽绝无此意,但印证武功只须点到为止,而老朽情形不同,因有封剑血誓,不得不事先声明!”
  玄真不甘示弱道:“刀剑无眼,纵是印证武功,亦难保证绝无伤亡,此番是贫道不自量力,前来向老檀樾挑战,即使丧命剑下,只怪技不如人,虽死无憾!”
  公孙令淡然笑道:“你我并无深仇大恨,老朽尚不至如此!”
  玄真冷冷地一笑,道:“不过,老檀樾有言在先,剑出必见血,贫道自当有所警惕,势必全力以赴,万一失手伤了老檀樾……”
  “道长不必顾忌,尽可放手一搏。”
  “好!贫道从命!”
  山坡下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心知今日一战,已非印证武功,而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双雄相争。殊死之斗!
  按照武林启封规矩,需选黄道吉日、时辰,在中堂设香案,备三牲四果、茶、酒,届时祭天地祖师,请剑启封,仪式简单隆重,绝不可马虎。
  这些,公孙令在家中已经做了,此刻童子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剑匣,高举过顶。
  公孙令面向东方三拜,退后一步,转身向剑匣又一拜,上前以小指指甲划开了封条,揭开匣盖,双手小心翼翼取出一把古意盎然的连鞘宝剑。
  童子立即起身,退开一旁恭立。
  玄真已经右手仗着剑,左手掏剑诀,脚站子午桩,把剑一领道:“老檀樾,请吧!”
  公孙令拔剑出鞘,神情肃然。
  六合者,乃上下四方,只见他摇出六合剑法出手架式,剑指上下左右前后,随即抱剑而立道:“道长请!”
  山坡下众人凝神屏息,鸦雀无声。
  只见玄真运足真气,力贯右臂,突然斜跨一步,剑发如电,直向对方攻去。
  公孙令不愧是当代剑术名家,神色自若,从容不迫。一看玄真出手,已知这老道是在探他虚实,这一剑攻来,看似凌厉,其实是虚张声势。
  他决心先发制人,给对方来个下马威,那容老道的剑近身,这位六合剑术名家已出手,古剑气势如虹,由下而上,直挑敌腕。
  玄真不敢轻拈其锋,急忙撤剑倒纵,冷冷地笑道:“老檀樾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出手未免太狠了一些吧!”
  公孙令轻描淡写地道:“道长言重了,凭这一招半式,那能看在道长的法眼中。”
  冷哼声中,玄真欺身暴进,手中三尺青锋一挺,振起一片剑影,如同无数把剑,同时向公孙令迎面攻至。
  但见白影乍晃,公孙令身形玄妙绝伦的一旋一转,直欺霍霍剑影中,右手长剑连拨,一阵“叮当!”金铁交鸣,火星迸射,硬将来剑撞开。
  左手剑鞘暴递,直点对方胸腹之间的“气海穴”,迫使老道再度撤剑,急向一旁横跨丈许,始堪堪避过。
  两次抢玫,非但无攻而退,反而险象环生,几乎为公孙令出奇制胜。
  玄真不禁惊怒交加,振声道:“老檀樾留神,贫道要放肆了!”
  公孙令从容笑道:“道长不必客气,尽管放手一搏!”
  玄真怒哼一声,突展昆仑独门剑法,剑走偏锋,身随剑动,看似人剑合一,旋风般一阵猛攻,招招均取敌致命的要害。
  公孙令不由怒从心起,顿时星目精光四射,沉声喝问道:“道长是要搏命?”
  同时挥剑封住门户,使对方难越雷池一步。
  玄真仍然一味猛攻,口中答道:“老檀樾若有此意,亦未尝不可!”
  一声“好!”字出口,公孙令的剑势突然一紧,六合剑法果然招术奥妙,变化莫测,只见他剑势凌厉无比,迅如雷奔电驰,势如排山倒海,一连攻出十七八剑。
  “六合”取上,下及四方,无所不至。这一阵狂风暴雨般急攻,顿使玄真全身均被笼罩在剑影之中,险象环生。
  这老道为何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跑来向公孙令挑战?
  原来昆仑乃武林九大门派之一,极负盛誉。最近掌门人一病不起,自知不久人世,欲在临死之前,选一人继掌昆仑门户。
  但四大护法均志在必得,不仅暗中勾心斗角,更互相明争暗夺,使掌门人为此难作舍取。
  昆仑一派,以剑术及鹤拳享誉武林,掌门人苦思之下,想出一个解决之道。那就是指定四位当代剑术名家,由四大护法抽签决定去向何人挑战,谁能最先获胜回到昆仑,即由谁继掌门户。
  这是最公平的办法,玄真抽中的人就是公孙令。
  六合剑法驰誉武林,名气不在昆仑剑术之下,但公孙令已退出江湖,且年事已高,玄真自恃苦练剑术多年,已尽得本门剑术精奥,获胜应无太大问题。
  那知一经交手,已觉出封剑多年的公孙令,剑术已至炉火纯青,登峰造极臻境。
  此刻攻势一发动,果真雷霆万钧、石破天惊!
  所幸玄真临危不乱,仗本门剑术精熟,见招拆招,见式封式,一口气连挡对方十七八剑,几乎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公孙令也暗自心惊。
  一般江湖高手,能在他剑下走出十招的已不多见,对方既能连挡他十几剑,足见剑术确有相当火候,绝不可轻敌。
  他已退出江湖,封剑多年,早就无意于名利之争了。
  所以,他突然全身暴退,抱剑而立道:“道长剑术果然高明,咱们到此为止,就算平手,不分胜负如何?”
  那知玄真竟然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老檀樾的剑已经启封了,还尚未见血,岂能就此罢休!”
  山坡下众人早已经看出,公孙令的剑术,远在玄真之上。
  只是,这位已退休多年的剑术名家,宅心仁厚,不欲仗技欺人,想让老道知难而退,不愧是仁者之风。
  偏偏玄真不领情,反而盛气凌人,实出众人意料之外。
  在这种情势之下,任何人都会勃然大怒的,给这个不知好歹的老道一顿教训,让他自取其辱。
  不料,公孙令竟然不以为忤,反而敞声哈哈大笑道:“要见血,这还不简单么?你看吧!”
  话声甫落,剑已向自己的左臂挥去。
  大家不禁怔住了!
  只见剑锋过处,带起了一道血箭,公孙令竟以自己的血祭剑。
  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无不对这位剑术名家肃然起敬。
  就在众人从内心发出欢呼,向公孙令表示敬意之际,冷不防玄真突然发起难来了,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只见他身形一晃,剑及履及,出其不意地挺剑向公孙令当胸猛刺。其势之疾,犹如迅雷闪电。
  众人惊呼声中,公孙令出手如电,挥剑斜扫。
  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剑锋过处,洒起了一片血雨,玄真的右手连前臂,自臂肘处齐齐被斩断。
  就在同时,几条人影已直掠山坡,各亮兵刃,将惨遭断臂之痛的玄真,团团的围了起来。
  他们对这个老道毫不同情,只对他的偷袭感到不齿,因而引起了公愤众怒,个个目欲喷火的瞪视着他。
  玄真的剑随断臂落地,此刻,他左手急急按在右肱上止血,咬牙切齿,一脸痛楚惊怒之情。
  他把眼儿一扫围住的几个人,恨声道:“老檀樾你好狠,竟然对贫道下此狠毒的手段,你……”
  公孙令神情肃然道:“老朽一时失手……”
  话犹未了,牛彪已挺身上前,手指玄真怒道:“公孙先生对你已手下留情了,否则你这牛鼻子早已毙命剑下。”
  另一壮汉振声道:“这杂毛老道太卑鄙了,竟敢趁人不备而偷袭,公孙先生饶了他一命,咱们可不能放过他!”
  一呼百应,群情激愤,纷纷卷袖正待出手,却被公孙令喝阻道:“各位请稍息怒,放他走吧!”
  公孙令在六合德高望重,他既然出面阻止,众人只好住手。
  玄真自知理屈,众怒难犯。他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即怒哼一声,身形疾掠而去。
  众人又响起一阵欢呼,为公孙令的获胜而欢欣鼓舞。
  公孙令却淡淡地一笑,归剑入鞘,交给童子装入剑匣,始双手一拱道:“今日承各位赶来为老朽掠阵助威,感激之至。若肯赏光,可随老朽回寒舍喝杯水酒,聊表谢意。”
  众人无不喜出望外,欣然受邀。
  坡下的朝宗不禁暗喜,随着众人跟随着公孙先生,离开了马蹄坡,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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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公孙令的住处在城外,一处翠树垂荫的湖畔,以青竹搭建成一座水榭,座落湖中,由岸边的九曲竹桥可达。
  就凭这座水榭,即可看出公孙令的风雅脱俗,绝非沽名钓誉的世俗之人。
  公孙令在此隐居多年,过着宁静淡泊的生活,几乎与世隔绝,从不与人交往。但他当年仗着独创六合剑法成名,名气太大,虽已退休,慕名来访者大有人在。
  然而,他均以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至今尚无人到过水榭做客。即使玄真亲自登门挑战,亦是由那捧剑童子传话,未蒙邀入。
  今日情况特殊,公孙令破例邀众人到水榭,他们怎么不感到受宠若惊呢!
  朝宗主仆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他们的光。
  众人随着公孙令与剑童,刚刚走完九曲竹桥,已见两个白衣绝色少女在水榭前恭迎。
  她们年约十六七岁,形貌长得一模一样,简直无法分辨出谁是谁,而那份清秀脱俗之美,绝不似凡人,宛如天上仙女。
  朝宗此番赴南京应考,曾见过无数秦淮金粉,如李香君、郑妥娘、卞玉京等绝代佳丽,各俱特色,无不是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姿。
  但是,若跟眼前这两个少女相比,那就黯然失色,毫无光彩,好比萤火之光,无法与日月争辉了。
  不仅是朝宗,所有人的目光,均被这两个少女的绝世姿色吸引,惊为天人。
  两个少女对公孙令执礼甚恭,齐声道:“老爷回来啦!”
  她们对于公孙令带回许多陌生人,似极感意外,却绝不敢冒然多问。
  公孙令微微笑道:“快去准备酒茶,招待客人。”
  两少女齐声恭应,先行转身入内。
  公孙令这才招呼众人,进入水榭。
  水榭建在湖中,倒颇具规模,除了一间宽敞的大厅外,尚有上房、书房,以及两间耳房等。
  厅内布置高雅,所有的陈设均为竹器,别具一番风味与情趣。
  公孙令招呼众人入座,迳自入内裹伤,竹椅不敷,有的只好站着。这点必须体谅,因为主人从不接待访客,更想不到今日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朝宗占了个座位,兴儿则恭立一旁。
  公孙令虽很少与外界接触,更无交往,但在场的这些人,他都曾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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