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壁书 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晋江非v高积分2015-05-24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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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八月丁丑,荆南殷桓率军五万踞朱堤,用军师毓尚水策,大将萧少卿横流破敌,取南州,退蜀夷。
九月戊寅,吴郡赵谐受诏入朝,擢任散骑常侍、太常,代职尚书左仆射。九月辛巳,北朝赵王使邺都迎嫁,湘东王萧璋领群臣见使兴庆门。”
――《东纪三十一成皇帝永贞十二年》
作者有话要说:
☆、夜宴三变,君心难测
百年前,原统御九州的大晋王朝因外戚擅权之祸而遭倾覆,出于簪缨世家的萧氏与来自塞北乌桓胡族的司马氏于天下大乱中逐鹿而起,横扫群雄后,前者据江东,后者占中原,划天险怒江,各自立国。百年以来,两国君主皆有着一统天下、俯首四海九州的豪情,是以怒江长浪飞红,烽烟不消。直到十三年前,两国于怒江安风津一场大战旷日良久,几乎耗尽彼此国力,元气大伤之后,这才不得不握手言和。此后十三年,虽说盟约尚在,怒江流域却仍非风平浪静,偶尔一言不和,依旧锋芒交会。如此家国形势下,还能有今时这般南北和亲之举,实属百年难得的佳音,是以不管东朝、北朝,上至宫省群臣,下至平民百姓,都对此联姻看重有加。
东朝永贞十二年九月十八日,湘东王萧璋巳时领百官候在兴庆门外,午时将北朝使团迎入景合门外国宾馆,一切安置妥当后,又马不停蹄进宫复命沈太后。
承庆宫里,沈太后正与明妤公主说话,见萧璋过来,笑道:“辛苦我儿了。”
“母后言重。”萧祯行过礼,有些怔忡地看着多时未见的女儿明妤。
“父王。”明妤盈盈上前,下跪叩首。
“快起来,”萧璋扶起她,涩声道,“你如今可是公主身份。”
“又没有旁人,让她表一表孝心又有什么关系呢?”沈太后叹了声气,又笑道,“你们父女这下总算见上面了。哀家也不在这碍着你们说话了,不过璋儿,夜宴之事还要劳你多费心。”
萧璋揖手应下,待沈太后领着一群宫人离开,他望着女儿低垂下去的面庞,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涌在唇边,却无法出声。
“父亲,”明妤忽然在他面前跪下,层层叠叠的绛纱襢衣压得她瘦削的身体愈发柔弱,她伸手抓着萧璋的袍袂,低声哀求,“求你……”
“求我什么!”萧璋喝住她,怒道,“都到如今这地步了,你不要再放肆!”
纵是华妆明媚,明妤的脸色还是透出诡异的苍白,喃喃着道:“我知道他来了。”
萧璋冷笑:“是啊,他是来了,不过他是代他弟弟来迎娶你的!你还痴心妄想什么?”
明妤咬着唇,泪水溢满眸中,她却又倔犟着不肯滴落半分。
萧璋的心终是不忍,弯腰拉起她,抚着她的肩柔声劝道:“你至今还不明白?生在这个宫里,哪里有让你任意择婿的自由?为父三个月前偷偷去了次北朝,亲眼见到了那个北朝的皇帝。此子虽年少,文成武略丝毫不输北朝赵王,俊美之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朝野口碑也是旷古圣明。你此去是做他的皇后,母仪天下,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放不下?”
心和情早已托付出去,如今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去满足,怎样才能说放下就放下?明妤轻轻一笑,在果断的决心中擦去满眸泪水。
萧璋又道:“想那赵王,当初他既不负责任走了,便不再值得你再挂念。你是我萧璋的女儿,从小就明理懂事,自该明白你自己对这个姓氏、这个家国应有的责任。”
“道理都可以说得如此大义,”明妤直视萧璋,水泽洗过的眼眸清华湛湛,慢慢问道,“不过父王,你舍得吗?我一去北朝,今生可是再不能见到父王了。”
萧璋无奈苦笑:“为父早在多年前,就不再知舍与不舍,孤孑一身,万夫所指……为父经受得早已麻木了。但无论如何,为父希望你能勇敢地正视自己的命运,纵使荆棘漫道,也勿要半途折返,”他声音幽冷下去,盯着明妤一字一字道,“因为,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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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设在僖山脚下、液池之畔的凝桂宫,刚过申时,不待天边霞彩飘落,凝桂宫的千盏琉璃灯就已同亮。正逢深秋时节,宫道两侧桂子浪漫,沁人清香随着凉风悠悠远去,冷月华阁,灯火璀璨,诸人赴宴见到眼前盛景,都不免精神一振。
虽则晚宴戌时才开,酉时过半,宾客就已满座。过了酉时三刻,沈太后携明妤公主入殿,在座王公大臣、各方使节莫不离席行礼。明妤在夭绍的搀扶下华姿端庄,光彩照人,任谁也想不到,午后在宫中,这位东朝娇贵一时的公主还曾泪眼婆娑、伤心断肠过。
北朝诸臣姗姗来迟,恰在戌时刚至,内侍才在殿外扬起尖细的嗓音通传。明妤正与夭绍轻声说笑,闻言容色一肃,含在口中还未说完的话也倏然而止。
“阿姐,怎么了?”夭绍抚摸她紧握成拳的手,才觉那肌肤凉得吓人。
明妤一言不发,努力让笑意自如,五指微张,将夭绍柔软温暖的手指攒入冷汗湿滑的掌心。
北朝使臣来者十人,皆是锦衣华服,发束高冠。虽则北朝贵族间胡人居多,但司马氏入主中原多年,异族胡习早被汉俗风化所染,礼制一如东朝的严谨不苟。使臣们拜过沈太后,为首的年轻男子揖礼致歉:“司马徽因故来迟一步,请太后恕罪。”
“不迟亦不早,如此刚刚好,”殿间明烛之下,沈太后即使是微微的笑意也透出让人难以琢磨的深刻,道,“赵王殿下请上席入座。”
“多谢太后。”
赵王司马徽转身入席时,淡淡的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明妤的面庞。饶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眼,明妤却被他看得全身冰凉,紧抓着夭绍的手无力一松。
罢了――明妤怅然百转的心思终在此刻凝成一缕不可挽回的长叹。
夭绍并没有注意到司马徽的眼光,她依稀猜到明妤的反常与北朝来使有关,便在一旁将北朝使臣十人一一打量,目光落在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袍男子身上时,心中微奇,低声问身旁侍从:“那是谁?”
侍从翻阅宾客名单,回道:“是北朝的国卿大人。”
国卿?竟是那位扬名天下的商之君?夭绍起疑:“先前并未听闻北朝来使大臣中有这位国卿大人。”
“是,”侍从答道,“今日湘东王迎接到北朝使团,才知北朝使臣除了赵王和中尉裴伦,国卿大人也一同南下了。”
夭绍点头,不由自主地再次将目光转向那黑袍男子,若有所思。
正如她的心态,殿上诸人对北朝使臣们都极为关注,此刻见到这脸带银面的男子,自然更是好奇。
男子从容自若地与司马徽上首同席,殿上千人不约而同注视过来的目光可称众目睽睽,换成旁人早已如针刺背的坐立不安,他却一派淡然地与司马徽低声交谈,波澜不兴之间,那样的潇洒恣意叫人为之叹服。
沈太后也不免多看他几眼,笑道:“国卿大人此张面具还是……”
“此张面具其实无关乎容貌五官,亦非存心冒犯太后圣仪,只因戴了这面具,臣才是商之。” 商之离席欠身行礼,月华般淡远的声音轻轻飘荡在瞬间沉寂的殿间。
既敢打断太后的话,又就此拒绝太后隐藏在话间的要求,此人的胆大妄为,让在席诸人齐齐吸了口冷气。
沈太后倒没有恼怒,心中只是微有讶异,忍不住细细打量起这位年轻人。
那男子一身黑绫丝袍,独立殿间宛若伫于静夜下的黑玉岩,沉稳之间看似锋芒敛尽,只是如此暗淡的衣着必然衬得那张面具的醒目,犹其是面具下那双凤眸,寒凉深邃得异常,不动时若静雪凝封,动时又如碎芒破冰,偶尔的顾盼飞扬,便好似涵盖去人世间所有的光彩,睥睨之间,不可一世。
一时之间,众人噤声默默,各起深思。唯独夭绍微微而笑,在沈太后耳边说:“婆婆,我看国卿大人说话倒是十分地坦荡。”
“不错,确实是个胆大磊落的年轻人,”沈太后竟与她看法一致,语中微含赞赏,笑道,“既如此,国卿大人请坐罢。”
“谢太后。”商之弯腰,重新入席。
为何这声音越听越觉得似曾相识?夭绍在瞬间的迷茫中垂首,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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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不同朝见,诸人言谈举止较为随意。酒过三巡后,宫人鸣乐起舞。本是清雅的丝弦沾上几分欢愉喜气,鼓瑟和鸣,缠绵乐声萦转在舞女的水袖丝袍间,格外动人心弦。
相比东朝贵族们的其乐融融,赵王司马徽在品酒赏舞时却是一番心不在焉的游神在外,北朝其余的使臣面对南方烟雨下蕴育而生的柔媚歌舞竟都是一副冷淡的神色,极个别的,甚至不掩眉宇间的厌烦。唯有商之,在一旁默默喝着茶,难得一次抬眸,也只是望着殿顶上镶嵌的矫龙飞凤若有所思。
“是儿臣疏忽了,”萧璋将帅在外,心思从不在宫宴歌舞这些细节上,此刻见了北朝使臣们的反应不由也是奇怪,但只需稍一反省,他便猛然大悟,惭愧对沈太后道,“北朝贵族上马能战,下马执政,因此性格豪爽开放,许是不太适应东朝如此风雅细腻的歌舞。”
“这样么?”沈太后于金銮上早将诸人神态看得清晰,听闻萧璋的话后只淡淡一笑,“那也无妨。入乡随俗,该他们受着。”又招手唤过夭绍,问道:“你父亲生前不是创了浪击青云阵前曲,你会么?”
“会,不过……”
“会就好,”沈太后不由分说将她打断,“准备一下,压轴而奏吧,莫负我东朝当世辉煌。”
夭绍面色却是为难,踌躇一会,在沈太后不容抗拒的坚定下默然退下金銮。
萧璋望着她纤柔的背影深起忧虑,对沈太后道:“母后,那曲子刚烈至极,夭绍虽琴艺了得,但女子性柔,怕是驾驭不了。”
沈太后却摇头笑道:“放心,她既敢应下,就自有办法。”
金銮上细微的变化不曾引得宾客注意,北朝国卿商之君把弄着指间精致小巧的玉杯,漫不经心中自思忖着重重心事,正陷入沉思时,忽觉肩膀上被什么清凉的东西敲打一下,猛然回神,转过头,却见先前端坐太后身侧的紫衣小郡主此刻站在殿中角落,暗淡的光线藏不住那清灵明澈的目光。她对他微笑,悄悄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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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至酣处,乐声悠然一转,舞女婀娜身姿如细柳拂水,飘然出殿的轻盈仿佛是借着东风袅袅而逝。
一时歌舞尽消,诸人于突兀的变化下鸦雀无声,左顾右盼的不解中,忽闻丝弦铮铮颤动,琴声横空降临,竟一洗先前靡丽繁复的宫廷之音,倾泻出大河涛浪、重山压顶的浑厚深沉。
众宾客耳目一新,不由齐声称赞,转目望去殿中乐人演奏的角落,却是一惊。
不知何时所有的乐人俱已退出,那里月光萧寂,人影孤单。紫衣少女背对大殿而坐,身影纤柔窈窕。
谁也想不到,此刻这仿佛从远山浮云间呼啸而出、如万马奔腾的烈烈琴声居然是出自一位少女指下。与座诸人在震撼中愈发觉得心神激荡,入耳琴声气势恢弘,高昂之际好似有旭日喷薄东升,又好似万束暮霞下,血染天边,迭起的鼓号长鸣风中,厮杀搏斗,激越铿锵。长剑横抡,利箭入甲,弯刀夺命,嚎叫哀哭声如雷霆灌耳,让闻者心血沸腾,瞠目握拳难以自制。诸人正听得魂驰神摇之际,那琴声一变,又转为空旷苍茫,九万里林木摧残,萧萧雁唱,大道日丧,荒芜戈壁迎目而来,风雨闲愁,家国沦亡,哀极痛极叫人魂魄飞移,适苦欲死,招憩不来。
宾客听得悲从中来、无法自拔时,抚琴的夭绍亦觉胸口抑懑累压,肺腑皆伤,指下的力道渐渐不足,手腕一软,嘴里竟隐隐诞出腥甜的血气,她心道不妙,忙收敛神思,平心静气,指下顿了顿。
远处的鼓点声在这一刻适时飘来,如净泉淌过心灵,夭绍微笑,按着琴弦重新起奏。
鼓点缓而慢,琴声轻而柔,在天衣无缝的配合中将金戈铁马遥遥送远。细雨拂面,清风徐徐,祥和的琴声带来海之幽谧、山之奇隽,殿中诸人澎湃如潮的心境慢慢平和安静,沉迷于这般姣好的阳春白雪、明月飞瀑下,渐觉心旷神怡,惬意无比。
一曲终了,满殿华灯依旧,在宾客们难以回神的悠长沉寂中,夭绍悄然起身转出殿外,径自登上钟鼓楼。楼阁之上,月光寒凉,可映照着黑袍男子的银面,却是熠然生辉。
夭绍欠身谢了一礼,抬首微笑:“商之君果然是知音之人。”
商之静静望着她,并不说话。夜色深远,将他的身姿衬得分外地修俊颀长。夭绍眼眸一转,踩在高阶上与他对视,轻声道:“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郡主聪慧至极,”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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