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壁书 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晋江非v高积分2015-05-24完结)
“少卿!”夭绍想要去拉时已晚了一步,那两人掌风纠缠,再难分开。她急得直跺脚,怒视沈伊:“你还不让他们二人停手?”
沈伊颇有自知之明地叹气:“他们两人能听我的?”他自顾自撩了衣袍,施施然稳坐石上,笑颜惬意舒爽,自是一派心安理得地欣赏眼前期盼已久的比试。
夭绍无可奈何,转过头望着对斗争锋的二人,满是焦虑。
碧水悠悠,白云来往,谷间比试的两人一个绯衣如霞,一个银袍如练,姿势间俱是一般的潇洒飘逸,若非那凌厉致命的掌风,倒是一幅极美的画面。偏如此沈伊还觉不尽意,抽出白玉箫正待奏上一曲助兴时,手臂却被一人轻轻扼住。
“澜辰,尚,”沈伊毫无惊讶地望着身后二人,挪了挪身子,厚颜道,“要不要一起坐着看?”
云憬横了他一眼,松开手指。商之望着水边相斗的二人,冷道:“怎么打起来的?”
“言不投机。”沈伊面不改色道。
夭绍异常恼火:“要不是你之前从中挑拨,刚刚又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们能打得起来?”
“都怪我么?”沈伊很是被冤枉的无辜,夭绍一转身,他却又若无其事起来,用凤箫指了指那斗得正酣的二人,言道,“尚,澜辰,你们仔细看。”
不必他说,云憬和商之的目光此刻已盯着萧少卿的掌法移转不得。
“他竟会慕容氏家传的武功?”商之轻轻皱眉。
沈伊叹道:“看来我之前是没看错了。”
商之这才想起一事,与夭绍对视一眼。夭绍疑惑更甚,商之却是恍然有悟,轻声对云憬说了萧少卿失忆的事。云憬眸波轻动,温美的面庞微微一紧。
水边,慕容子野也发现不对,猛地收手。萧少卿大将风度,自是不会趁人之危,遂也停手。
慕容子野盯着他道:“你怎么会我慕容氏的武功?”
萧少卿轻笑:“会便会了,又如何?”
“萧少卿!”慕容子野恨得咬牙,抡起双臂正要再打时,眼前黑衣一闪,商之却挡在他的面前。
“你做什么?”慕容子野怒道。
商之淡然道:“怎么说他来北朝也是客,哪有你这样对客人的?”
慕容子野愤懑不平:“不动手也可以。但他今日不解释清楚怎么会我慕容家的武功,就绝不能离开白马寺!”
萧少卿嗤笑:“打个架而已,非得要呈报师承么?北朝风气竟是这般蛮横。”言罢,他身影陡地一晃,银色漾起漫天光网,顷刻笼罩慕容子野全身,旋即,又一闪而逝。
慕容子野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清时,萧少卿仍安静地站在对面,手里却执着他原本系在腰间的玉佩。
“我要胜你何难?”萧少卿随手将玉佩抛回,傲然道,“看清楚了,刚才那招可是你们慕容家的武功?”
“你!”慕容子野恼羞之下,满腔怒火更是熊燃。
萧少卿却不再理他,转眸看着沈伊,微微一笑:“我和你的事等回了东朝再说。”
沈伊在他的笑容下一个激灵:“什么事?”
“大概是朝中候补官员的事吧,”萧少卿笑道,“听说你的口舌之功相当不凡,盛德日新的沈伊郎如此逍遥山水实在是百姓之悲,想来我之前帮你力辞为官一事竟是错了。”
沈伊面色灰败,慕容子野冰冰凉凉道:“盛德日新?欺世盗名莫过于此。盛德日沦!”
“他从未有过盛德之说,”萧少卿驳道,“该是丧德日新。”
听他二人你来我往,话里不住损人,沈伊连声叹气,哭笑不得。夭绍站在一旁,却是忍不住噗哧一笑。
商之摇了摇头,唇边亦是轻轻一扬。
唯有云憬似浑然事外,若有所思地望着萧少卿,目中微起一丝迷惑。
萧少卿也在这时才看到沈伊身旁的云憬,望清他容颜的刹那不禁一怔。夭绍的那幅画像迅速袭漫眼眸,然而心底升起的却是一阵空荡荡的惘然,随之而来的,好似还有细微的疼痛,仿佛――他和眼前这人之间本有无限的亲近,如今却隔着千山万水的遥远,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陌生和疏离。
难道自己以前也认识他?萧少卿本要细想,头中却开始隐隐作痛,忙敛回思绪,对云憬略略颔首,迅速掉开目光。
夭绍见气氛重又融洽,这才去问那四人:“你们怎么今日都在白马寺?”
沈伊指指云憬:“我和澜辰随尚来探望师伯。”
他的师伯便是白马寺竺深大师,夭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慕容子野扬起下颚,哼道:“你们呢?怎么又会在寺中?”
他态度不善,但分明只对萧少卿一人,夭绍倒也不以为意,答道:“裴太后让我来行宫见驾,让我留在此处帮她抄写百遍经书,说几日后祭祀之礼时要用。”
“百遍经书?”慕容子野诧舌,“你抄得完么?”
夭绍微笑浅浅道:“尽力而为吧。”
他三人在此闲聊,那边三人却静默伫在水畔,对着沉沉暮霭各想着心事。眼见夕日光辉缕缕收合,夭绍唯恐城门将闭,再次催促萧少卿回城。萧少卿也担心误了夜宴,遂辞了诸人先行离去。
商之一行本也要回洛都,只是慕容子野见萧少卿刚走,他却故意磨蹭,只顾拉着夭绍闲话笑语。
和商之一般,夭绍从小对这位慕容家的世子也仅是听闻其名而不曾见到其人,虽则北上一路见过几次面,但今日相处下来,才发觉此人骄傲跋扈的外表之下,其实也不乏爽朗义气的性情。而慕容子野又与商之等人全然不同,一言一举随心所欲,毫无故弄玄虚的高深莫测,让人能一眼看穿他尚属纯真的心境。夭绍对着那几人从来都是未曾看透的茫然,眼下碰到慕容子野,才觉出朋友之间本该天然而生的几分亲近。
暮光散尽,天色已晚,虽然与慕容子野谈话投契,夭绍却不敢再多留,与四人告别后自回行宫,
等她走后,商之四人也离寺下山。半途于山腰,遥见夜色深处有人影飘闪,沈伊定眸凝望,笑道:“是偃风那小子。”
偃风行色匆匆上山而来,气喘吁吁道:“少主,尚公子,离歌出了事。”
云憬与商之俱是一惊,慕容子野更是面色大变,连连追问:“离歌出事?可是事关石匠?”
偃风抹了抹额上汗珠,点头道:“正是。石匠在崤山下被人虏走,离歌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幸亏他昏死之前发了袖箭,石勒族老带人相救及时,这才将他带回了洛都,眼下两人都在云阁。”
话音一落,诸人都是心急如焚,施展轻功飘然下山。山脚早有侍卫牵马等候,几人拽过坐骑,加鞭赶回洛都。
作者有话要说:
☆、纵横之局
洛都这夜仍无宵禁,街道上行人熙攘,正逢夜市盛时的热闹。采衣楼依靠洛水之畔,风灯高悬,楼阁静雅。钟晔不管进出宾客的异样目光,不住在楼前徘徊,直到远远瞧见云憬等人的身影,他才缓缓松下一口气。
云憬他们再心急,也无法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纵马横驰,只得弃了马徒步至采衣楼西侧的角门,直入采衣楼后的庄园。
隔着茂密竹海,深广梅林,庄园里的亭台楼榭依伴山水而建,远离街市,清幽至极。园中东北侧有院落名为华霜,夜色深深,却有明烛通照此间暖阁。阁中墙侧的软榻上躺着位伤势累累的少年,石勒坐在榻侧照看,一时听闻门外诸人的脚步声,忙打开门相迎,对商之行礼道:“少主可回来了。”
商之一言不发,快步走至榻侧,望着那昏沉沉不省人事的少年。
离歌眼眸紧闭,面色苍白得已不见一丝血色,身着的锦绣衣裳零碎不堪,敞开的衣襟下,数道剑痕狰狞划过他的胸膛,流血浓郁暗黑,显然是暗藏剧毒。
商之紧紧皱眉,按了按离歌的脉搏,沉吟之际,凤眸间依稀闪过一抹讶意。
慕容子野上前急道:“怎么样?”
商之不语,慢慢松开离歌的手腕,自怀中拿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喂入离歌嘴中。又盯着离歌的面容思索片刻,他才取下脸上的面具,转身望着石勒:“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勒道:“有人探听到了石匠躲避之处,疯狂追杀。等我看到离歌发的袖箭带人赶去救援时,那匠人一家已不见踪影,而离歌已经受伤,昏倒在崤山道枫领之西的湖边。我见他受伤之处的血迹暗黑似有毒,不敢耽搁,就先带他回了洛城。回途时路上有人跟踪,我也不敢回慕容王府,免得牵连事大,便求援云阁。是钟老领我们来此处的。”
商之心有顾虑,看了一眼云憬。云憬知他担忧之事,淡淡颔首,示意无碍。偃风捧着一盆温水进来,在一旁湿了丝帕准备为离歌擦拭伤口,商之却道:“且慢,先要以金针刺穴逼出毒液,方可包扎。”
偃风道:“那我去拿少主的药箱。”
须臾药箱取来,云憬坐下为离歌疗伤,商之在室中来回踱步,不住沉思。
沈伊摇头晃脑看了室中诸人几眼,张了张口,却终究不曾出声,一人孤零零坐去角落里。
慕容子野却无法像他那样置身事外,盯着离歌身上的伤痕,冷笑道:“看离歌身上的剑伤分明是裴氏手下的幽剑使手法所致。那裴行还当真是神通广大,前几日调了令狐淳的礼单,换下麒麟火珠,害我们白白忙活一场,今日又查到了石匠避居之所!那石匠既不见踪影,想来此刻必然是性命难保了。
商之却道:“那也未必。”
慕容子野困惑不已:“难道你认为裴行和令狐淳一般仁慈,还会再放了那石匠不成?”
“若石匠在裴行手上,那自然是活不成,”商之言词间意味深长,问石勒道,“族老可曾派人查过崤山周遭的情况?”
石勒点头:“查过,有件事很是奇怪。我去了石匠一家居住的屋子和附近山林,未见丝毫打斗的痕迹,更未见任何血迹。”
“凭空而遁?”慕容子野双眉紧拧,思道,“了结一个知晓断桥内幕的当事人而已,裴行如要动手,何必虏走石匠一家那么麻烦?”
商之道:“这便是异常的缘故了。”他略略斟酌,才道:“我方才探过离歌的脉搏,他受伤虽重,但身上的几处生死大穴被雄浑阳刚的真气封锁护住,依我看,那真气却非石勒族老所能为。”
“的确不是我,”石勒茫然道,“这么说,我找到离歌之前他已被人救治过?”
“是,”商之长长叹出口气,“若非那人施以援手,不然现在毒已侵入离歌的心脉,那样的话纵是我和澜辰医术再高,也将束手无策。”
如此一来,事情演变愈发诡异,室中诸人俱是沉默,缄言静思。
未几,云憬金针渡气,顺利为离歌引出毒液,又运行内力解开那几处大穴。商之先前喂入的药丸此刻已然见效,离歌喉间一动,吐出几声微弱的呻吟,只是神思尚未清醒,诸人也问不出什么。正一筹莫展时,云憬目色微动,拨开离歌紧握成拳的右手,夹指自他掌中取出一粒浑圆剔透的黄色玉珠,于灯下仔细观望。
商之瞥见那玉珠,容色微变,唇间却慢慢透了口气。
云憬洗净了手,走到书案旁,提笔写道:“可是苻氏令箭缀饰的落英黄玉珠?”
“正是,”商之道,“如今想来,那个封锁离歌穴道的人,也唯有老师身边的长史车邪方能有这般深厚的功力。”
“车邪?”慕容子野不由迟疑,“可是苻景略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石匠的事?”
商之苦笑道:“四大辅臣手下能人辈出、眼线遍布,朝中的一举一动、一风一波,岂能瞒得住他们?”
云憬想了想,行笔道:“苻景略素来清高自傲,不屑争斗,这次这么快有动作,倒有些不同寻常。”
“老师虽然清心寡欲,但在他那个位子,不管他愿不愿意,家族的利益、社稷的安危,都会使他常常身不由己,这次出手,只怕也是为了雍州刺史之位,”商之叹了口气,“但愿石匠此刻在老师的手中。”
事已至此,唯有静观其变。
这日正是初一,夜下无月洒照,九霄上繁星漫溢,夜色渐深,星光愈盛。
慕容王府位在洛都城西,至今已逾百年,其间高斋曲池星罗布列,六重庭院重甍迭起。夜至浓时,脉脉星辉蕴罩着古朴楼阁,更透出几分世俗富贵难以媲美的雍华意味。
王府碧池台,风吹浪起,水流汩汩。
池边楼中,灯烛之光茕茕微弱。商之凭栏而坐,对着清华夜色默默喝酒。
有人从楼下上来,踩着木板吱呀轻晃。
走上楼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华衣银发,天生一对妖异的碧眸,盯着商之道:“又喝酒?”
“义父放心,这只是酒,未加其他。” 商之扬眉而笑,屈膝斜身的坐姿间竟是?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