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传 作者:海带结(晋江2012-08-1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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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传
　　作者：海带结

　　001　国破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卫国老皇帝唯一的女儿，公主卫立荷，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因而即便是国都卫城里街头巷尾小孩子玩耍时唱的童谣，内容也都离不开这位公主。
　　“塞上千里雪，江南明月夜，两处合为一，不如卫立荷。”
　　塞上也好，江南也罢，却都不是这小小的卫国所拥有的景致——卫国的东北是连绵的都兰山脉，只是在山脉的那一边，庞大的荣昌帝国中，人们才喜欢把塞上雪和江南月当作美景来赞颂。
　　这童谣据说最初是某个来往于两国的商人，在一睹立荷公主仙姿后乘兴而作的打油诗。虽然既不工整，也不雅致，在尚文的卫国作为童谣流传开来，到也有几分过人之处。
　　荣昌帝国连着几代的皇帝东征西讨，已然把帝国的疆土扩大了一倍以上，于是乎小小的卫国，也想在皇族中找点儿值得骄傲的因素。然而皇帝已老，三个皇子也都是平庸之辈，却只有这美貌的立荷公主，总算还没有辜负卫人们的期望。
　　然而，令不少卫人都觉得无法接受的是，他们引以为骄傲的美丽公主，居然在一年之内被人拒婚了两次。
　　第一次，是荣昌帝国当朝的皇帝司徒梓竣，第二次，还是这位皇帝。
　　平民百姓不知道内情，第一次的时候，多少都想要为他们的公主不平，而到了第二次，他们却全然顾不上这些了。
　　因为荣昌帝国的军队，似乎就在一夜之间，已然陈兵于卫城之外的旷野上了。
　　卫国文风昌盛，从上到下谈得都是诗词歌赋，年青人也总是以做出几篇锦绣文章为荣，强身习武，那是卑下之人做的粗鄙事情。因而，到了荣昌帝国大兵压境的时候，整个卫国甚至无法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抵抗，只得眼睁睁看着疆土落入帝国的掌握。
　　帝国军队围了卫城一夜，第二天再攻打了一上午，城就破了。
　　皇宫也还有一道围墙，但早已没了守卫的军队，故而当她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能够清晰的听到人马喧嚣的时候，卫立荷便起身，按照她自己最初想好的那样，到奉先塔去，荣昌帝国的军队，大概不会同卫氏的死人为难吧。
　　她很想走快一点，但那种从身体最深处向外发散着的痛苦，使得她举步维艰。等走到正殿的时候，火果然已经烧了起来，散发着烧灼感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卫立荷靠在墙角的阴影里，看着有好些她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宫女和仆役们，跌跌碰碰的冲向那燃烧着的正殿，义无反顾的扑进那火场，很快，全无声息的，那些身影焦黑着就倒下去了……突然有一瞬间，她也想随着他们脚步，在那火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岂不是非常爽快。
　　对卫立荷来说，这本是天经地义的选择，在正殿的火里，有她那老迈的父皇，有她的那些母亲们，还有她的三位皇兄和他们的妻子们，整个卫国皇室，除了她，都在那里。
　　死是天福，卫立荷突然想起这句话，然而，她是得不到这福分了，却只能一个人活下去，她那命运，从昨日的大殿上开始，已然不由分说的滑向了未知的深渊。
　　昨日这个时候，她的父皇正在正殿上，对着所有皇室成员，还有一众臣子，老泪纵横。
　　“朕意已决，城破之时，必以身殉国，皇后、诸位爱妃，还有皇儿们，也都可随朕同去……”老皇帝那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可难道卫氏皇族，传了三百多年，就要在朕的手上断子绝孙了么？”
　　沉默，卫立荷只记得自己站在大殿的一角，脑海中一片空白，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在哀哀的哭着，过了许久，才有平静的女声，“父皇，儿臣有办法，或许可以保存卫氏一脉。”
　　卫立荷抬起头，看到的是自己的大嫂，现在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眼中的那一丝狠辣，“请父皇恕臣妾失言之罪，臣妾才敢说。”
　　“到了这种时候，你又何罪之有？”老皇帝历来是喜爱这个长媳的。
　　于是太子妃当然很快就说了出来，否则，卫立荷自己，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父皇，儿臣们都随父皇母后殉国，立荷妹妹却不必从死，到那时，荣昌帝国为了笼络或者安抚卫国的人心，大概也不会怎么为难妹妹了。”
　　“立荷是女孩儿，不足以延续我卫氏血脉。”
　　那时候卫立荷听他们谈论自己，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随后的话语震懵了。
　　“父皇，”太子妃站直了身体，用异常缓慢的语速回答道，“依儿臣愚见，夫君和两位皇弟可与立荷妹妹同寝，若妹妹能够有孕，便是天不绝我卫氏血脉。”
　　这是有悖人伦吧？被惊呆了的不仅仅是卫立荷，在场的所有人，多少都觉得太子妃是被将要到来的人间惨剧弄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至于卫立荷，她记得自己仿佛是完全没把这番话当作一回事儿，只是觉得荒谬的好笑，差点儿笑出声来。
　　然而，似乎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自己父皇那苍老的声音中，似乎有些颤抖，“此事未尝不可，上古帝王之时，倒是不禁兄妹通婚的。”
　　然后就有臣子们赞同的声音了，卫立荷抬起头的时候，正看见她父皇最信任的老丞相，正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最前排，“陛下，若您决意要行此事，老臣愿在荣昌帝国皇帝的面前，保全公主。”
　　“也好，”当卫立荷把目光转向父皇的时候，她看到后者似乎笑了笑，“反正那司徒梓竣，想要的不过是朕这一家子的性命，诸位臣子都可随着老丞相，投降了便是。”
　　“陛下圣明！”这话一出，倒是唰啦啦的跪下了不少的大臣。

　　002　草芥

　　卫立荷早知道她父皇的这一殿臣子，有好些是著作等身的大学问家，或是吟风弄月诗酒风流的才子，多的是闻名天下的人物，直到后来散了朝，父皇叫了她去说话，她才知道，荣昌帝国早已放出话来，这些文人们只要投降，到了帝国的朝堂上，依然能官复原职。
　　“朕也不再争什么了，”卫立荷觉得自己满眼都是父皇凄凉的笑，“若他们这帮人真能保下你，便由他们去降了吧。”
　　哦，卫立荷似乎这才想起，她已被安排要同自家的三个哥哥做那男女之事，却不能随着一家人去慷慨殉国了，耳畔就听得父皇又问道，“荷儿，父皇这么安排，你不恨朕吧？”
　　卫立荷没有回答，她也是刚刚想到，若是自己真如父皇所期望的怀上了哥哥们的孩子，日后，大约也不用想着什么嫁人生子的幸福生活了吧……便是由处子直接就做了“寡妇”吧。
　　想着想着，那问题突然就脱口而出了，她其实是畏惧的，对死亡的畏惧在那么一瞬间弱于对那匪夷所思的安排的畏惧，于是她问，“父皇，我可以选择死么？”
　　“不行！”老皇帝斩钉截铁。
　　“朕也希望你能活下来，”停了一会儿，卫立荷又听到父皇在咳嗽，“你大嫂倒是出了个好办法，否则，朕也只有令你一同殉国了。”
　　没等卫立荷回答，手里便被塞上了几张写满字的纸，“关于荣昌帝国皇帝，和这场战事，以前朕总当你是女孩儿，不让你接触这些事情……”父皇又叹了一叹，“有空你便看看这些吧。”
　　整个下午，卫立荷都在毫无顺序的翻来覆去看这几张纸，时间过起来也挺快，到了晚上，一切都已经是安排好了。
　　卫立荷有些庆幸自己的亲生母亲早已故去，否则，她却是先要承受女儿与亲兄长乱伦的打击，后加上被迫自尽殉国呢。但卫立荷觉得自己倒是挺平静，她父皇又派了两位母妃来陪她，她便在她们的监督之下，洗浴了，又吃了些晚膳。
　　最后宫女们端上药汁，才有一位母妃开了口，“这是宫里面的秘药，供娘娘们助孕的。”
　　卫立荷本能的不想喝，但她没有拒绝，乖乖的捧起碗喝了，这药浓且苦。而等到她被自己的哥哥们一次次压到身下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他们也是满嘴的药味。
　　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眼睛上，自始至终，都强迫自己闭着眼，但仍然很痛，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楚的撕裂的痛苦。当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已是咬破了嘴唇，满嘴血腥。
　　“立荷，对不起，”每位哥哥都在她的耳边说着同样的话，但她没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他们全都死了，而她，一直到现在，确确实实还是想活下来。
　　皇宫正殿那雕花鎏金的三重宝顶，在熊熊大火中轰然倒塌，那响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声惨叫，一下子把卫立荷从回忆中唤醒，她眯起眼睛，火势一下子落了下来，但空气中的刺鼻味道，似乎更加浓烈了。
　　时候不早了，卫立荷便沿着墙根绕过正殿，穿过两座空落落的偏殿，老远便看见奉先塔的门开了一半，守塔的那些内侍们，却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
　　奉先塔有七层，除了下面两层空着之外，其上的五层，供奉的是卫氏历代皇帝和他们的妻妾子女的神主，塔内阴暗，平日里也不点灯，卫立荷便在内侍的小屋里找了根蜡烛，点燃了才进到塔里。
　　一路走上去，她发现嵌在墙壁里的那些小油灯之中，多半都还有些残油，便把它们都点燃了，看那一连串小小的火苗影影绰绰的摇曳不已，自己仿佛才安心了。
　　一直上到第七层，她才觉得累，便坐到最上面的一级楼梯上，靠在墙角，很快便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身体，由表及里都在不同程度的痛着，肌肉是在酸痛，里面则是撕扯的痛，而大脑偏偏还在一刻不停的胡思乱想，似乎完全不受意识的控制。
　　到后来，恍惚之间，她似乎被带到了某个宽敞的宫殿中，有人替她把脉，告诉她她并没有怀孕，然后荣昌帝国的皇帝司徒梓竣，便说要娶她做皇后。
　　她完全看不清这个司徒梓竣的脸面，但她是知道，荣昌帝国的皇帝本就有皇后的啊，她问他，他不回答，看他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自己没站稳，一下子就撞到了墙上。
　　这才又醒了过来，回想起刚才的梦，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那死去的母亲，是荣昌帝国地方官宦世家的嫡女，写得一手好文章，女工针指，琴棋书画，俱无所不能，又有姿色，她曾说她本该有机会参选入宫，成为皇妃乃至皇后的，只不过还没等她参选，家便败了，她流落到卫国，就嫁给卫国皇帝。做母亲的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女儿能嫁到荣昌帝国，圆她自己当年的少女之梦——卫立荷人生的最初十二年，几乎日日都被灌输着这样的念头。
　　到母亲死的时候，留下的遗愿还是这个，于是才有了她父皇在哀伤之余的第一次派人向皇帝司徒梓竣去请求联姻。而那时候，对方说的是，“你们不提起来，朕都忘记还有这么个国家了，等朕忙完了手边的事，再来关心关心你们卫国，让立荷公主等一等吧。”
　　皇帝所谓的关心便是战争，到了荣昌帝国军队踏上卫国领土的时候，她父皇在万般无奈之际，又用她的婚事来向帝国求和，皇帝的回答则更直接，“现在，朕倒是很乐意把卫国也并入帝国的版图，这样你们的那位公主，倒是也能名正言顺的给朕做个妃子了。”
　　这时卫立荷突然有些好奇，假如这位皇帝得知卫国皇室竟安排这位被他据婚了两次的公主与亲哥哥来了这么一出“保存血脉”的壮举，不知会做出什么举动。
　　随即她回过神来，又嘲笑自己，在这位皇帝的眼中，自己大约连草芥都比不上吧。

　　003　俘虏

　　又不知过了多久，卫立荷总算是听到了人的声音。
　　混杂的脚步声，动静很大，夹杂着男性的说话声，整个塔都在颤抖，卫立荷觉得，仿佛有灰尘被震了下来，落在自己的脸上和衣服上。
　　她弹弹衣袖，又摸摸自己的发髻，就听到有个低沉的声音，“这里是卫氏的奉先塔，你们都仔细着，不要喧哗。”
　　这声音不算大，但卫立荷觉得自己听得很清楚，随即没有人再说话了，只听到刻意压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一抬头，那些人仿佛是从地下冒出来一般，就在眼前了。
　　打头的是个士兵，举着马灯，卫立荷一眼便看到紧跟着的那人，顶盔挂甲，那甲胄有一种异样的光芒，把他和其余人区别开来。
　　“你是人是鬼？”那士兵似乎被卫立荷的一身白衣吓着了，声音不自然的抖动。
　　卫立荷并不想回答，她只是看了看那穿甲的人，“你是谁？”
　　那人站在灯的阴影里，卫立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