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传 作者:海带结(晋江2012-08-13完结)
卫立荷知道明慧是好心,便点头答应了。
卫立荷知道明慧是好心,便点头答应了。她突然就想起了宁王府内的李氏如夫人,司徒穆远一定不会想到,在他软禁了这个女子并且逼迫她写一封封信的时候,他的妻子也已经落入同样的境地之中了。
事实上,这样的信写得多了,思想上很快就会麻木,卫立荷写到第三封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的不适感了。
唯一能够对司徒穆远说说的,也就只有腹中孩子的情况了。这孩子很像它的姐姐,在最初的几个月里,并没有给母亲带来过多的害喜症状,这却又增加了卫立荷的隐忧,她担心这又是一个女孩——卫立荷在潜意识中,依旧指望着司徒穆远能在她生产之前赶到帝都,因此,她也同样盼望着能生出个男孩。
然而,至少从表面上看,她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沐春阁已然被与外界彻底隔绝,人们得不到任何消息,而且,除了来请脉的太医和送信的内官以及偶尔驾临的皇帝,也见不到外人。
皇帝再来的时候,决口不提他那个伟大的计划,卫立荷便直言告诉他,若没什么事,不必登门。
“你也没几个月好活了,”皇帝没好气的回答,“朕过来看看你,有何不可?”
卫立荷便有了另一个想法,“妾身呆在这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陛下若能告诉妾身点儿什么,妾身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朕知道你想要知道什么,”皇帝漫不经心的回答,但是他用同样的语调说了好几家帝都显贵们的近况,却只字不提司徒穆远。
想要从皇帝嘴里知道点儿什么本就属于奢望,卫立荷却愈发的相信,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比较奇怪的是,即便司徒穆远能看出送去的那些信中的种种异样,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应该有他的回信送回来,但卫立荷始终没收到什么,这当然很可能是皇帝截下了所有的回信,但她宁愿相信是她的丈夫确实发现了什么。
这几乎就是最后的希望,然而,随着她的身体愈来愈沉重,这一丝微弱的希望似乎已经不足以支撑卫立荷的精神了。她期盼着,许多次在梦里见到司徒穆远,可他却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腹中孩子成长的欣喜已经无法冲消越来越严重的担忧,怀孕到了第七个月,卫立荷终于做出了一个疯狂而又大胆的决定。
她还不是束手无策的,在她从宁城带来的行李箱的夹层里,小小的油纸包中,是那年卫立藻给她的那一小瓶慢药。
月追魂,卫立荷现在已经知道这药的名字了,是司徒穆远把这小瓶还给她的时候说的,他还告诉她,这一种奇异药草,只生长在某些海边的礁石缝隙里,它的唯一功用,就是在下了药之后,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夺取牺牲品的性命。
皇帝带给她的,带给司徒穆远的羞辱已经足够多了,这种种羞辱足以让卫立荷想到自救的办法,用皇帝的性命换她和腹中孩子的性命——月追魂的发作时间固定在一个月上,若是在她分娩前后就让皇帝陷入垂危,或者还能给她挣来一线生机。
虽然被绝望和忧愁折磨着,但她腹中的孩子,还是不断带给母亲勇气,也正因为如此,当卫立荷把一整套茶具摆到卧室的茶几上时,她觉得自己处在这几个月以来最清醒的状态中。
连续三晚,卫立荷都坐在茶几边上,面前放着一杯茶,水冷了就再换一杯,到了第四个晚上,皇帝终于出现了。
皇帝说了些什么,卫立荷几乎没听进去。她只是等到他有些口干舌燥的时候,再多倒上一杯茶,推到皇帝的面前。
这一次当然仅仅是一杯茶,司徒梓竣立刻端起来一饮而尽了。“你还算是有点儿良心的,”他看着卫立荷笑了笑,“若一直到你死了,朕还喝不上一杯你倒的茶,岂不还算是吃了大亏。”
075 相逢
依旧是一杯茶,清香扑鼻,卫立荷双手捧到皇帝司徒梓竣面前,他接过去,一饮而尽。
再把茶杯递回给卫立荷,他用一种很随意的语调问道,“你快生了吧?”
“还有一个月,”卫立荷回答的平心静气。
“你总不会心甘情愿的只活一个月吧?”皇帝又问。
他已经喝下那杯茶,那么,卫立荷现在无所顾忌了。她轻轻一笑,“陛下,妾身的心意,和以前一样。”
皇帝登时便有些泄气,闷声嚷道,“你又何必固执如此!”
这倒使卫立荷有些犹豫了,她迟疑一下,才柔声道,“陛下,妾身总还应该有些需要坚持的东西。”
皇帝闻言,猛的一甩手,转身便走,卫立荷就看着他的背影,她也并未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又过了七八日,皇帝不再出现,而到了该诊脉的日子,太医居然也未到,便不由得卫立荷不猜测,是她的月追魂发挥了应有功效,以至于太医都围着皇帝转了。
等了一天,清平便没好气的去找西苑中的内官了,得到的回答或许是证实了卫立荷的猜测——那内官说,请宁王妃稍安勿躁,只管等着就是。
又等了几日,太医没再出现,却又有不速之客,这一次,带来的是惊喜。
来者对上了暗语,却告诉明慧,上一次那个内线被抓后,已将暗语招供出来,因此,这一次,他带来了更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一封宁王殿下写给宁王妃的亲笔信。
写信的时间是在四个月之前,司徒穆远已经知道了妻子已被软禁,负责联系的内线被处死,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决定,写这封信,正是告诉卫立荷他的决定。
宁王的军队,大部分从海上,小部分从内陆分散而行,在最迅速的准备就绪之后,已经向着帝都进发了。
司徒穆远告诉妻子,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保重身体,他必会在她生产之前赶到她的身边。
依旧是司徒穆远一直以来的风格,这样的大事,他也就只写了一张纸。卫立荷反复看了好几遍,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一丝微弱的希望,居然真的成了现实,卫立荷已然泪盈于睫。
只听那送信来的内线又禀报道,“这封信是三个月之前传到我等手上的,我等一直知道王妃被困在这里,然而外面防卫严密,我等驽钝,几次想闯入均未成功,直到这几天,传说皇帝陛下突然得了不治之症,宫里面乱作一团,将西苑的护卫内官调走了不少,下官这才能进来拜见王妃。”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卫立荷轻轻笑着。
那人又行了礼,“王妃若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吩咐。”
卫立荷想了想,似乎没什么。等了一会儿,立在一旁的清平,突然开口了。
“宫里的御医看起来是指望不上了,”她看着卫立荷,“王妃,请这位大人找大夫和稳婆来吧。”
“也好,”卫立荷迟疑了半刻,方问那人,“还有多余的人手么?找几个到我这里来,以防宫里面突然动手。”
这也是必要的,宫中的意思,一直以来都是要取她的性命。太皇太后和窦皇后,没准儿她们什么时候会想起还有卫立荷这么个人呢。
直到第二天,大夫、稳婆再加上五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一起被送进了沐春阁,卫立荷才真正相信,她确实已经摆脱了一直以来的困境了。
那么就只等司徒穆远了,一连好几天,卫立荷始终觉得她的丈夫会在第二天出现,然而,失望却如影随形的折磨着她。
最后,司徒穆远是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的。那时卫立荷虽然还在耐心的等待,但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却已经等不及要来到这个世上了。最初的一些临产征兆已经出现,因而,卫立荷也只能卧倒在床了。
午睡之前,她依旧在想,也许这个孩子,还会比他的父亲先出现呢。然而,等午睡醒来,司徒穆远却已经站在她的床头了。
愣了好一会儿,卫立荷才真正确定,司徒穆远是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已经笑了,“立荷,没事了,”他坐到床沿上,俯下身来看着她,“你且躺着吧,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卫立荷也笑了,她似乎这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便问他,“穆远,你是刚到么?”
“是的,”他皱了皱眉,“我本就想来接你回去的,不过,现在看来,事情要麻烦多了。”
“还有何事?”卫立荷却没有反应过来。
“皇帝快要死了,”司徒穆远伸出手,覆在卫立荷鬓边的发丝上,“立荷,我既然已经到了帝都,自然需要关心一下谁是下一个皇帝。”
卫立荷突然便明白了全部,司徒梓竣既然没能生出个绿眼睛的儿子,那么,她的丈夫甚至比那几个尚不知人事的小孩子,更适合于统治这个帝国。
于是她又笑了。只听司徒穆远又说,“我下午要先进宫去,见见我母亲,看她有什么说法。”
“太皇太后她……”卫立荷犹豫了一下,“会帮你么?”
“她不是帮我,”司徒穆远又皱起了眉,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她是要自救。我的军队已在帝都之外集结待命了,她若不做出些姿态,就凭她之前那么对你,我至少也得请她离开帝都,去哪里封居静养。”
司徒穆远这么说,卫立荷便觉得他有十足的把握了。然而,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许多,李氏太皇太后倒是痛痛快快的表示愿意支持着仅存的一个儿子,但司徒穆远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去安抚笼络了几家重臣,这使得他最终还是错过了自己第一个儿子的诞生。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襁褓中小小婴儿那一双明亮的碧眼时,居然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好一会儿,司徒穆远才用颤抖的手把孩子放回妻子身边,飞快的转过身走出房间,对着等待在外面的手下们下了一道命令。
卫立荷很快就知道了这命令的内容——等在城外的宁王的五万大军,在夜幕中,从四个城门同时进入帝都,黎明之前,就控制住了除皇帝寝宫之外的几乎整个儿帝都。
第二日午时,皇帝司徒梓竣驾崩。
076 尾声
依照帝国皇室的规矩,公主们长到十五岁,行及笄之礼,赐封号,之后便可以议婚。
然而,宫里的长公主承福,今年方才十三岁,皇帝司徒穆远却已经迫不及待的赐下了封号,第一个字是皇帝当年的封号,“宁”,另一个是 “寿”字。
这似乎就是父亲对女儿的宠爱吧,人们都在说,这位公主现在算是福寿双全了,然而,又过了半个来月,宫里却又传出消息,皇帝已为宁寿公主选好了驸马,便要在下月初八黄道吉日,为公主举行订亲的仪式。
从朝臣到世家,早已从一系列的消息中嗅出了一丝异常,不少人都曾听说,今年新年之后,皇后陛下感染了风寒,就一直缠绵病榻,总不见好,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卫皇后的病不仅未曾好转,反而日渐恶化,以至于皇帝下定决心早早给女儿订了亲,即是冲喜,也为了让皇后能够安心。
但冲喜的效果却肯定是无法达到了,宁寿公主的订亲仪式上,面相憔悴的皇后只是露了一下面,就在侍女们的搀扶下,提前退场了,这样一来,晚上的酒宴,也再没有人敢于开怀畅饮,只是走了走过场,便就都散去了。
司徒穆远就几乎没有饮酒,他把承福送回她自己的住处,便又赶到皇后的宫殿去看顾妻子了。
卫立荷并没有睡觉,她躺在枕上,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司徒穆远进来了,她才转头看见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已经把承福送回去了,”司徒穆远虽然当了十二年的皇帝,但在妻子面前,他一直是自称“我”的。
“忙了一天了,”卫立荷轻声说,“穆远,你也早些休息吧。”
“不急,”司徒穆远笑了笑,“今日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是,”卫立荷立刻回答,然后才又犹豫着补充了一句,“我在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何事?”司徒穆远笑着问。
卫立荷不再看丈夫,眼睛又重新盯住了天花板,顿了一下,才又道,“景宗皇帝。”
这是司徒梓竣的谥号,司徒穆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卫立荷却没有看他,或者说,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穆远,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么?”
司徒穆远也开始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很不自然的语调支吾道,“立荷,你睡觉吧,别想这个了。”
“穆远,我睡不着,脑子里总是一遍遍的想着这事,”卫立荷的声音很轻,“穆远,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是我把月追魂放到他的茶里,看着他喝下去的……”
“立荷,别说了!”司徒穆远突然大声嚷着阻止了她,“你别想这些没用的!我逼死了窦美仪,我们俩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