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雀





詹金尼斯,一个有厌食症的泰思赛德姑娘。矮胖的比利时自行车运动员,橄榄色的皮肤,戴着圆圆的眼镜,对于他的“女神”艾娜总是显示出近乎痴迷的热情。另外还有一位笨手笨脚的木偶一样的德国人肯尼斯。他由于背跃式跳高训练过度而背部受伤。凯茨预约时间是4点,比利时人4点30,肯尼斯5点。凯茨发现那个比利时人有点古怪,艾娜也有同感。艾娜是个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迷,所以她把那比利时人叫做黑丘尔,那是书中另一个滑稽的比利时人的名字。   
  对于那些比较一本正经的跑步运动员,凯茨知道的也不少。伦·琼斯不仅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短跑运动员,而且还曾担任过托顿10公里赛的赛跑指导。至于其他参加过托顿赛的人她都是通过比赛和偶尔举行的赛后狂欢舞会认出来的。有一个叫凯文·金的是从沃辛来的,他半英里赛跑的成绩还不到2分钟。另一个叫马修·布莱克,人们都叫他马修,据说是个专讨女人欢心的人。他彻底地打破了10公里31分的纪录。   
  虽说马修专爱混在女人堆里,可他却从未向凯茨献过殷勤,不过凯茨却曾经注意过他那梅尔·吉布森般的健美体型,尤其是他在换运动短裤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在奥林匹克池,就连他的臀部上也是结实的肌肉。但凯茨特别注意到的是他褐色的皮肤,全身上下都是褐色。他一定在哪里进行过裸体日光浴。   
  到第二周周末的时候,凯茨已经把这里摸得相当熟了。这儿走走,那儿看看,今天干这个,明天干那个,她去逛过特吉斯市场——“嗨,你这家伙,价钱太贵了!”——这句话是从一个黑黑瘦瘦的摩洛哥人那儿学来的,他看上去是个优秀的1英里赛跑运动员。凯茨在那个市场高价买了一个雕刻的长颈鹿,估计实价也就只有四分之一。   
  最后她还在哈利亚骑过毛驴,去欣赏过火焰山的景色。可是当有几个人拉她去法玛拉那光秃秃的河滩裸体慢跑时,凯茨吓得没敢跟着去。自从她那次负重徒步环绕欧洲旅行后,她还是第一次找到了一种真真正正的放松方法。她现在平静,从容,她感觉这样好极了。   
  后来,星期二,出事了。早晨训练结束后,人们发现凯文·金的尸体,脸朝下漂在休闲池的水面上。他身上穿着衣服,否则的话就无法认出来了。最初的猜测是他酒醉后游泳溺水而死。然后,星期三,又发现马修·布莱克死在杂货店附近的人行道上,脸朝下。他身上一丝不挂,深褐色的皮肤暴露无遗。和凯文一样,他也死得莫明其妙。   
  发现凯文·金的尸体时,凯茨正好不在现场。当时她正与一个德国姑娘进行每周一次的半程马拉松赛跑。泥泞的跑道蜿蜒而上,然后再回转一直通向苏奥,凯茨紧紧跟在那德国人之后,稳定地控制着自己的步伐,使成绩大约能保持在大约在一个半小时左右。等她们俩跑到一半路程时,凯文的尸体已从水里被捞起来,确定死亡之后,就迅速地用担架抬走了。一群穿着尼龙运动衣的人们在周围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太震惊了。”艾娜那天下午说,“我认识凯文。我多次给他治疗过跟踺伤。他是个不错的人。我们还在泳池酒吧喝过啤酒。”   
  凯茨觉得背部僵硬,小腿酸痛,大腿也火烧一样的疼。那德国人沿着山坡冲下去,以为可以把凯茨甩在后面。到中途掉头时,她猛地加速到回英里6分钟,而且一路保持。最后凯茨不得不拿出1分23秒的速度才在终点处超过她。   
  “这种做法也很傻,凯茨,你答应过不去赛跑。”   
  “我没有赛跑,”凯茨说,“我个人最好成绩是1分16秒。”   
  “你的个人最好成绩不是在这儿跑出来的,”艾娜说,“不在去往苏奥的路上跑出来的。”   
  “这里山路太多,是吧?”凯茨说。   
  艾娜态度很坚决,“凯茨,你有时真的很傻。”   
  有关凯文·金的详细情况,凯茨最后还都是从她的理疗师那儿听说的。当然,有些是第一手资料,而大部分情况她是从别处道听途说得到的。那天晚上,他几乎一直在喝酒和可口可乐,喝得烂醉如泥。迪斯科舞厅开门后他一直泡在里面,先是享受饮料减价供应,接着就一直跳舞。他身上带着无线心脏脉搏监控器,一边跳一边还不时地看这舞蹈相当于多少运动量。   
  “我认识马修,就是那个冷冰冰的人,是凯文的朋友,是他告诉的我这些,他说凯文说过跳舞是很好的锻炼,相当于大运动量的跑步。音乐缓慢时他的脉搏是60,激烈的时候可以达到130或者135,马修说有一天晚上凯文跳得非常过瘾,脉搏达到过1分钟140下。”   
  “你认识马修?”   
  “不太熟悉。我给他治疗过,他有脸部滑囊炎。”   
  “你给每个人都治疗吗?”   
  “转过去,趴着!不,马修是乌特的病人,凯文也是,不过有时候如果我们忙不过来或生病什么的,就替对方工作。”   
  凯茨趴在凳子上说:“那后来怎么了?他们知道吗?”   
  “凯文那天很高兴。我是听别人说的,他想玩一个通宵,可是他的朋友们都累了,就陆陆续续回去睡觉了。可凯文依然兴奋异常。他跟所有人跳舞。和我跳了几次,和乌特跳得还要稍微多些。在将近1点钟时,我们看时间太晚了,就口房睡觉了。”   
  “舞厅2点关门吗?”   
  “对,2点钟,舞厅就要关门了。偶尔会有些小伙子跳进休闲池里玩。不过这很危险,因为水还很冷。”   
  艾娜在凯茨小腿上摸到一个要害部位,凯茨疼得叫了起来。   
  “后来迪斯科舞厅关门之后,凯文就去泻湖散步。酒吧老板克劳斯听到了声音。还有警卫卡洛斯和豪斯也看到他独自朝哪儿走去。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奇怪的。他大概是想出去走走醒醒酒的。”   
  “啊,”凯茨说,“对!就是那儿,就是那儿。”   
  那天天气晴朗,可却让人觉得有些古怪。很自然,沃辛的那帮人都乖乖的了。人们聚在一起说长道短,散布着各种小道消息。泳池酒吧里的露天看台上,以及奥林匹克池边,到处都是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凯文·金还是个单身汉,而且性格相当孤僻,唯一的朋友就是马修·布莱克,可据说他已离开去参加一次长距离的越野跑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凯茨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恶毒地说:“算什么朋友。”她立刻判断出说此话者一定不是长跑运动员。凯茨知道像马修这种运动员此时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一个人跑得远远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陪伴左右,再不需要任何人,一直跑到那遥远孤寂的地方捶胸顿足、独自神伤。3年前,凯茨也是离开爷爷的葬礼,跑了15英里去了她祖母的农场,当时也有人在背后说这说那,议论纷纷,可奶奶懂得她的心。当凯茨汗流泱背地到达农场时,奶奶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地安慰着:“现在好多了,是吗?凯茜?”   
  9   
  那天晚上广场平时的娱乐活动取消了,运动后咖啡馆里的笑声似乎也收敛了许多,就连人们的调情也看似勉强。乌特·菲尔德和艾娜坐在那儿窃窃私语着,凯茨独坐一旁,呷着葡萄酒,看着周围的人们,陷入沉思。   
  她看到琼斯夫妇慢慢地推着婴儿车,哄着孩子们入睡。滑稽的比利时人爱德华,有厌食症的纽卡斯尔姑娘凯伦,还有那四个法国黑人小伙子,大家都木然地走来走去。   
  有几个人走过来,低语几句,然后拍拍乌特的肩,点点头走开了。还有一些人稍稍停一会儿,擦着柳条椅的边倾身坐下来,他们并不打算多呆,只是跟大家讨论几句。   
  到夜深时,他们三人都已酩酊大醉,挽着胳膊躺在乌特房间的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嘴里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乌特抬起头,终于哭了起来,脸上流下绿色和黑色的泪痕。   
  “喔,可是凯茨,他是个年轻人。他们为什么这么傻?”   
  “他们这些家伙就是这么蠢。”凯茨说,她擦去乌特的泪痕。   
  “无法解释,事情就是这样。”   
  凯茨和艾娜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头靠乌特的床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白墙。她们中间有一杯咖啡可谁也没心思坐起来喝。凯茨在想柯林·琼斯,于是努力体会溺水时的感觉。曾有一次在布赖顿海边,她差点就淹死了,幸亏被人救了出来。凯茨闭上眼睛,试图回忆起事情发生的时间,可是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海浪的那一记拍打,记忆犹新。   
  “意外事故。”艾娜黯然说道。   
  “什么?”凯茨问。   
  “总是这样。这种地方经常发生意外。每周都有一千多个运动员来这里。骑车登山,爬火山,做各种运动。经常发生事故。旅游者很少在岛上的其他地方看到人们骑自行车。这里之所以事故多就是因为人们精力太旺盛了。   
  “这样才会有你们的理疗工作。”凯茨说。   
  艾娜盯着她的咖啡。“有理疗的活儿,那很好。可如果人死了就不好了……那太蠢了。”   
  “嗨,”凯茨说,她搂着艾娜靠在自己肩膀上,“生活会依然继续下去,朋友。努力工作,尽情欢乐,虽然早逝却也死得壮美。”   
  “你这样认为吗,凯茨?”   
  “有些人是这样?”   
  “你觉得凯文是这样的吗?”   
  凯茨撒了个谎,“是的,我觉得凯文就是这样。”   
  艾娜的眼睛渐渐闭上了。她快睡着了。   
  “可怜的乌特,”她嘟哝着,“伤心的乌特。”   
  星期三早晨凯茨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疼,还一阵阵发冷。她和艾娜横七竖八地睡在地板上。凯茨发现不知是谁给她俩盖了一条灰色的毛毯,还给她们垫了枕头。她正觉纳闷,这时听到厨房传出乌特的声音,她烧的水开了。   
  “昨晚我没睡多久。是我起来给你们盖的毛毯。”艾娜好像醒了,哼了一声。“我的朋友跟我差不多,也很伤心。所以我想还是让你们好好睡一觉吧。”   
  凯茨掀开毛毯,把压在艾娜身下的胳膊抽出来。浑身针扎似的疼。艾娜又哼了一声。凯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在煮咖啡?”   
  “当然。你想喝吗?”   
  凯茨走进洗手间。洗脸时,她照了照镜子,但立刻又后悔这么做了。镜子中她显得很憔悴,那双有些像艾娜的绿眼睛,此刻也是那么呆滞、无神。她脑子里很快闪现出那两个姑娘。艾娜比凯茨还要高,纤细的身材,穿上黑裙子显得格外优雅。乌特则迎然不同。她身体棒极了,看上去更结实,骨架子很大。别看她现在是那么富有活力,精神饱满,但从内心来讲,她是个贤妻良母型的人,此刻,那个乌特在耐心地等着她呢,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边喝咖啡,凯茨边帮助乌特客观地分析这次事故。艾娜和乌特经常举办各种受伤学习班,还有许多诸如背部力量课、按摩课、反射疗法课等课程。除此以外,每天还要应付许多人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当然,有的病人需要额外的帮助,也得由她们来给这些人做些实际的恢复训练,到桑塔的运动员中,与她们直接接触的恐怕就有四分之一,也许还会达到半数。再加上她们俩有时还会彼此帮助照顾一下对方的病人,另外还有在院里、酒吧、迪斯科舞厅里遇到的——这样大部分人她们一定都认识,不管是仅仅知道名字,见过几面,还是只有点头之交。   
  “就像你会认识在10公里赛或在广场的智力竞赛中获胜的那些人一样。你认识多数来这儿的人。”   
  “可是我的病人中,”乌特说,“现在有三个都死了。我真倒霉,好像我会念咒语,谁让我来当理疗师谁就会死。”   
  “3个?”   
  “一个是琼斯先生,是去年死在海里的。第二个就是现在这个,我的朋友凯文。还有一个是汉斯,从斯图加特来,也是去年死的。”   
  “谁是汉斯?”   
  “谁也不是,汉斯是德国自行车队的队员,相当优秀,他的脊柱和膝盖受了点伤。”   
  “他出事了?”   
  “自行车手都出过事、汉斯从高处摔下来,不过不在这里。他住在岛的北边,从那儿可以看到格拉修莎。”   
  艾娜坐了起来,“乌特,你不会又是在说汉斯吧。汉斯住得离这儿有30多公里,那不是你的错。”   
  “这个我知道。可汉斯摔下来的时候,正是我不走运的时候。”   
  “在哪儿掉的?”凯茨问。   
  艾娜解释说,“在米拉玛德里奥有一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