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板下 作者:夏树静子(日)





脚板下 
夏树静子 
  
   
前言

从这个人手中交到那个人手中的纸带,也有一张叫做号码的面孔。这是浑然没有知觉的一万元钞票,描绘出的强烈人生戏剧。

出乎意料之外,不许任何猜测的猛烈结果。强调人生悲哀的夏树的叙情性,余韵袅袅萦绕……——埃勒里。奎因脚板下 T市是人口约三万五千人,三面环山,沿河开辟的安静城市。

T市的声名传遍全国,可以说是因轮光寺的存在而来的。轮光寺的正式名称叫做四龙山轮光寺,于大正年间创立,已有四百年历史,是一所格调颇高的宗派寺院。到昭和十年以前,寺院周围为参拜者而设的旅馆一家连着一家,热闹非凡。但自铁路畅通,高速道路铺设后,从东京方面来的参拜客,多半当天来回,或延伸脚步到温泉。致使当地的旅馆渐渐没落,如今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家。

城市比从前萧条,但轮光寺的声名却一年比一年响亮。因为主佛轮光不动佛被称为出世不动佛,而后主佛是供奉钱洗大黑。虽然是神佛混淆的信仰,不过,却是发迹出世的佛爷,与财源滚滚的神明兼备的寺院。因此,除了商人以外,还捕捉了薪水阶级的心,尤其是像这两年不景气的时代,参拜者日益增加。从东京无论是开车或坐电车,单程大约一小时,占地利之便。例如过年时,第一次参拜的人都涌到这里来。

第一次参拜者众多,是因为轮光寺的钱洗大黑财神的习惯流传极广。正如“钱洗”

这两个字所显示,元旦河元月二日,和尚在流过寺旁的清流为参拜者洗涤硬币。据说,整年带着这硬币,可招来福气。由于这硬币有“御缘”,所以多半是五圆硬币(注:御缘和五圆的日语发音相同)。接着,参拜者就到正殿参拜,捐出多额的钱作为香资。

年初第一次参拜的人,据说每年都超过一百五十万人,新年三天之间,通往轮光寺参道的主要通路,可以说是车水马龙。五月二日和三日的庆典,也因为刚好在黄金假期,观光客络绎不绝。其他的三百六十天就大半安安静静了。

面对这主要通路的信用金库分库,于十二月八日星期五下午四时十五分,被三名强盗闯入。

这天从早上就雪云覆天,耸立在寺院后面的各个山峦不时飘落雪花。这一带雪并不多,但冬天特别寒冷。

虽然是腊月,但距岁尾尚有一些日子,这一季冬天现在才正式开始寒冷,傍晚以后,街上几乎人迹杳无。

信用金库分库是一幢旧的水泥二楼,乍见之下如同邮局,是毫不醒目的建筑物。

正门的铁门已经拉下来,但朝着巷子的边门没有上锁。

最初是一个男人打开边门,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立刻关上门,办公室内的五位职员有的没有发现,有的根本没有注意。三店关门后,从边门出入的客人不少,刚才这男人看起来也好象有事待办,想起往了什么而退出去的感觉,这时里面没有其他客人。

然而,不过一、两分钟后,门再度开了。这次进来三个男人,三人都以黑色布袋覆面,只有眼睛与嘴巴挖洞。其中一个举着猎枪,朝向最近的年轻男职员的喉咙;接着,另外一个抓住柜台边端的女职员领口,亮出刀子,这些都是发生在一转眼之间的事。

“一叫就开枪!”拿着猎枪的一个男人以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要是报警就统统杀死!”

除了被尖刀顶住的女职员以外,其余四人都站起来,但没有人敢动。五个人当中有两个是女性,另外有两名外务员,但白天都在外面,六点以前不会回来。

柜台和办公桌下面装着直通最近的派出所的警铃,却没有人敢走过去。因既然有两个人被做为人质,歹徒所持的猎枪自然被认为是真的散弹枪。加上个把月前,关西的银行被强盗闯入,以行员为人质,最后还射杀了三个人的案件不久前才发生。当时也是散弹枪,射击一枪就有数百粒散弹广角度飞散的恐怖,烙于信用金库职员的脑中。

看到五个人都不抵抗的样子,举着猎枪的一个就以眼向站在柜台外面没有拿武器的大汉示意。大汉马上以戴着手套的手,从夹克衣袋里掏出一只小瓶和纱绢,纱绢摺成四褶。

大汉进入柜台内,靠近站在中央的男职员,下令“把两手放在背后交握”。依言而做后,大汉打开瓶盖,将瓶中液体撒在纱绢上面,独特的刺激臭味散发出来,显然是麻醉用的乙醚。大汉把瓶子放在旁边,走到职员后面,将纱绢捂住他的鼻嘴,左手绕着对方胸部而抱,右手拿纱绢用力捂着。霎时,职员“呜”一声,扭动着身体,但不到一分钟就软弱无力地倒在地上。因为本能地想反抗,反而吸入了更多的乙醚。

不过,歹徒为小心起见,纱绢继续压在倒地的职员的鼻嘴上面数十秒钟。然后以鞋尖踢他,确定没有反应后,才换另外一个目标,走到女职员背后。这当中,男女职员仍然被控制于枪口和刀口下,那两个歹徒丝毫不放松地睁着眼睛监视。

拿着乙醚的人以相同的方法逐一让四名职员昏迷。第三名是被猎枪顶着的男职员,第四名是尖刀下的女职员,整个过程不到四分钟。

现在剩下金库经理。

三个歹徒包围着他,刚才拿刀的一个已经预备了类似背袋的东西。

“钱在哪里?”猎枪歹徒把枪口朝着分库经理胸部问。

看来持枪者是主犯。分库经理指示里面的保险箱,丝毫没有抵抗。

这时保险箱的门还开着,只有内侧的铁格子紧闭。在催促下,取出抽屉内的钥匙,走近保险箱,打开铁格子的锁。

保险箱内的钞票约有二千万元,这时已经到了发放年终奖的时候。

猎枪歹徒扫视钞票一番后,以眼向乙醚歹徒暗示。

经理也嗅了乙醚,当场昏倒。

三个歹徒匆匆把钞票塞入袋内,从边门溜走,冲进停在外面的灰色小型轿车,往轮光寺方面而去。

抢案报警时是五点二十分,因为第二个被迫嗅乙醚先醒来,按了警铃。

T派出所警员立刻赶来,了解案情后,马上采取行动。道路、车站、巴士站等交通中心各分派搜查员,对于可疑的车辆,以及持猎枪者一律严密搜查。

同时,展开现场检查和侦讯的工作。

五个职员先后恢复意识,送到附近的医院诊察,所幸没有生命的危险。因此,他们也都接受侦讯。

然而,现场的线索微乎其微。

没有任何遗留物,也采取不到歹徒的指纹:那三人都戴着手套。

只有柜台外面的地上有几个好象胶皮鞋的大脚印,认为可能是歹徒留下的,但也不清楚,究竟能否以此查出鞋子种类和制造商。

侦讯的结果,同样得不到线索。

属于被害者的五个职员,也没有看清三个抢犯的面貌。虽然第一个在打开门探视时没有蒙面,但只是一刹那的时间,门也没有全开,几乎没有人看清他的面貌,可能其后三人才蒙面。

持枪歹徒和拿乙醚歹徒相当高大,尤其是乙醚歹徒,大约有一百八十公分之高;拿刀歹徒虽不特别高,但也没有矮小的感觉。三人都穿着黑色和深褐色夹克。

因为乙醚歹徒最靠近职员,所以有两人看见他口中的金牙,他和持抢歹徒都说过一句话,但从面罩下面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听不出特征。

换句话说,要从被害者们的证言确定三抢犯的特征近乎不可能。

根据打听的结果,抢案发生时,看见信用金库边门附近停放一辆略微肮脏的灰色座车的人有两个,他们是路过的主妇和学生,但两人都没有留意车号。其实就算记得车号,恐怕也是伪造的号码。

“发出紧急措施时,还不知道抢犯座车的颜色。而且最近又主张不能任意检查,所以也许收不到什么效果。”T派出所刑事课长室见警部以拳头敲着下巴,恨声说道。

“时间上晚了很多,五点二十分警铃响的时候,抢犯已逃走将近五十分钟。然后调查案情,再通知各派出所,就晚了一个钟头以上了。”

从县警察总部赶来的特搜班班长贝冢警部也露出惋惜的表情说:“有了一个钟头时间,抢犯要逃入东京都内也是可能的。”

“当然歹徒早就把这些估计在内了。”

两人对望着,表情苦涩的点点头。两人都是警部,但贝冢略长几岁,口气自然象长辈。他们刚检视过现场,听完抢案发生的经过,回到T派出所,第一次搜查会议即将召开。

“据说,职员嗅了乙醚昏倒后,歹徒还把手帕压在鼻孔,这是为了让人多吸收一些麻药,尽量延长昏迷的时间。”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有细密的计划,对信用金库的内情也详细调查过的样子……”

这是指四点十五分这抢案发生的时间而言。关门后过了一小时十五分,客人还在的可能性很小,而边门却还开着,此外,外务员在这个时间尚未回来。换言之,挑选了信用金库内人数最少的时间。

还有一点,抢案发生在十二月八日,当然是看中了年终奖期间。这是小的市营信用金库分库,通常都是每天早上十点左右,由总库排除送钞车,送当天所需要的现金来,而于下午三点半左右,再来把钱收回去,晚上分库不存放现金。不过,八日是年终奖期间,尤其是得到交易对方的公司和商店的照会,将于九日一早领取现金合计一千八百万圆,因此,这天才保管了二千万圆现金。

“歹徒纯粹是对准年终奖而来的,但至少因此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线索。”贝冢以有力的声音说。

“对,新钞的号码。”室见点头回答。

公司和商店多半希望以新钞发放在年终奖,因此,分库便透过总库照会母银行,八日早上送来的现金,要一千万圆的一万圆新钞。为了应付九日早上的提款,八日白天不敢动用,全数收放于保险箱。被歹徒抢走的二千万圆之中,旧钞的号码无从调查,但一千万圆新钞的号码可以查出来。接受侦讯的分库经理这样回答。

通常从日银透过母银行的总行、分行,配送到信用金库分库的新钞,在配送过程中,纸币的号码并不记录。不过,新钞是每一千万,也就是一百万圆一束的钞票十束,以十字封条封住,放在塑胶袋内,封条上面印着新钞的号码。每一袋新钞的号码,前后三个罗马字是共同的,当中六位数的数字是相连的。

这次八日早上,把成捆的钞票从塑胶袋内取出来,拆除封条,收入保险箱内,袋子与封条应该尚留在分库的废纸篓内,没有丢弃。

在搜查会议上,决定如下事项:找出目击者,追踪抢犯座车逃走的方向。

调查县内猎枪持有者(分库职员们认为抢犯携带的猎枪是散弹枪,但来福枪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故两者都要调查)。

调查最近购买乙醚的人。

对被害者——分库职员,及其他可能了解内部情况的人侦察。

关于被抢的现钞,表面上宣布不知道纸币的号码,以诱使抢犯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将现钞号码通知县内各金融机关,要求他们发现时,立刻通报消息。

不过,室见刑事课长觉得这次抢案的搜查可能会拖延很久,因为没有任何线索,抢犯的座车特征极少。乙醚从医院或药局很容易就能得手,而猎枪持有者县内就有一万五千人之多,没有登记的非法持有者更不知有多少。

结果,只有等待新钞出现的持久战而已吧?

新年的散天假期天气晴朗,轮光寺的参拜者比往年更多。与除夕钟声同时开始的惯例,举行钱洗的小河前面,大约两小时前就出现了行列。随着太阳的升高,从参道至市区的主要通路,自用车——以东京号码的车为主——如念珠串般,车辆两侧则被携家带眷的人们,和盛装的人群所淹没。其中也有人尚记得十二月的抢劫案,停脚站在铁门紧闭的信用金库前面,观望这平凡的建筑物。

据四日警察厅发表的消息,轮光寺的参拜者被去年增加,三天之间约达一百七十万人。据当地报纸的估计,捐献的款项可能达一亿圆,每人平均六十圆弱。以人数而言,增加的不算多,但据值勤警察和寺院职员说,今年以硬币占压倒性,这可能也是受不景气的影响吧。

虽然如此,仍然是巨额款项。

轮光寺的香资,每年都在正殿的地下室,由戴着白色纸口罩的财务职员们统计。

纸币一张张用手点数,硬币则放入分类机。安装于捐款箱下面的电动分类机有配合一百圆、五十圆、十圆硬币的洞,将机器快速旋转,硬币就分别落入洞中。

统计捐款时,宗派以下寺院干部也到场,统计后的钱做为寺院的收入,记于帐簿后,就存放于有来往的都市银行、地方银行、信用金库等。新年过后,银行就派车来收钱,在干部面前再度点数后才运走。收入高的宗教法人,是金融机构的大顾客。

像这样的次序,并不限于轮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