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枭霸
摇摇头,全兆忠道:“其实我们现在容身的这个洞穴,离着平地只有两里多山路,只因
为山间地势层叠起伏,延绵百里,非常广阔邃密,我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才只能算是山边。”
熊道元喃喃的道:“娘的,我们摸黑攀爬了这久,我还以为业已到了山顶啦。”
燕铁衣道:“从这里下去,得要多久?”
全兆忠道:“由我带路,至多半个时辰就行。”
燕铁衣道:“我去那尤九如的地方,从那里走?”
全兆忠道:“先下山,有一条小道通过去顺着小道走,约莫十来里处,就可以望见尤九
如那座搭在一片斜坡下的松木窝棚,他只有一个人住,天亮前准在。”
歇了一下,又接着道:“翠花住在山药店的后进屋里,山药店就在‘拗子口’才入市的
道路右边,平瓦房,名字叫做‘万家老号’。”
燕铁衣颔首道:“这就不会错了,下山之前,我们还是顺路。”
火堆的那边,传来邓长低弱的声音:“道元哥………请过来扶我一把………我要坐起
来。”
熊道元凑过身子,关切的问:“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我看还是躺着吧?”
邓长瘖哑的道:“我一直都没睡………就是人太虚软,精神不济,脑袋里也昏昏沉沉的
似在打旋………现在好多了,倒想坐一会。”
于是,熊道元小心的扶着邓长坐好,邓长那张斑痕累累的面孔上用力挤出一抹僵硬的微
笑,朝着燕铁衣道:“魁首………拖累你了。”
燕铁衣温和的道:“不要说这些,亏得道元在照护你。”
邓长转向全兆忠,十分友善的道:“全兄弟,先时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档
子不幸的事,我很抱歉,同时对你也极为同情。”
全兆忠苦涩的笑着:“邓大哥,他们加在你身上的罪名,施在你身上的酷刑,才更是暗
无天日,居心狠毒,你完全是横遭诬陷,代人受过,而我明知真相,却又无能无力替你伸冤
诉屈,该致歉的是我,我太不中用了。”
邓长孱弱的道:“别这样讲………好在我们魁首已在这里,任什么委屈,自有魁首替我
们作主。”
全兆忠低声道:“你也是燕大哥的手下么?”
点点头,邓长沙哑的道:“不但我,魁首的直属手下有数千人之多。”
全兆忠咋舌道:“老天,你们的组合有这么大?”
得意的一笑,熊道元接腔道:“你才知道呀?我们‘青龙社’不但人多势大,财厚力
雄,连南北各地的大小码头,也全分布得有我们的分支堂口,嘿嘿,放眼天下的各帮各派,
不论黑白那一道全算上,有几个能同我们相提并论的?”
全兆忠钦佩的道:“真是出人想象………燕大哥也一定十分爱护你们,从他为邓长大哥
这次事情如此尽心竭力的奔劳来看,燕大哥待各位之深厚,已和手足兄弟一样了。”
邓长喘息了一会,口吻变得严肃的道:“全兄弟………我们魁首在江湖上是有名的行侠
仗义………扶危济困………他是确确实实的‘替天行道’………这样的不幸,若是落在别个
不相干的人身上………我们魁首也同样会慨旋援手,主持公道。”
深深点头,全兆忠道:“我明白,燕大哥是一个如此光明磊落,充满正义感的英
雄………”
笑了,燕铁衣道:“你们不要窝在洞里净用轿子高抬我,全兄弟,有吃的没有?”
这一问,熊道元的肚子里马上就响起了“咕噜噜”的声音,他吞了口唾液,愁眉苦脸的
道:“魁首不提,我还忘了肚子在唱空城计,这一想起,才觉得饥火如焚,肠子打结,我这
厢业已饿得前心贴后墙啦。”
全兆忠忙道:“有吃的,有吃的,就是不算什么好东西,只得一块锅饼,两条腌黄瓜,
另加一小条咸鱼。”
又“嘓”声吞一口口水,熊道元舐着嘴唇道:“好极了,这已是山珍海味,无上的美味
了,人一到饿得发慌的辰光,那怕是几片地瓜干,一把青菜叶,也他娘胜似燕窝鱼翅鸡鸭鱼
肉,我说老弟台,还不快拿出来敬客?”
全兆忠赶紧从背篓中取出那块两斤多重的厚厚锅饼来,由熊道元先双手捧呈到燕铁衣面
前,在燕铁衣取用过后,他迫不及待的再一分为三,自己取着的一块只几口便去掉了一半!
燕铁衣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满口咀嚼着锅饼,熊道元吃得喷香的咂着嘴巴:“呃,——好;——好锅饼………我从
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饼。”
其实饼是又硬又干的,除了它是面做的食物并经过烘烤之外,谈不上有什么其它味道,
但饥就不择食了,熊道元吃他手中那块半斤有余的厚饼,就像风卷残云似的快法!
燕铁衣把自己的饼递了一多半给熊道元,熊道元伸手待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魁
首,你吃得这么少怎么够?”
燕铁衣道:“不少了,我的食量没有你大。”
说着,他又向吞咽困难的邓长道:“怎么样?吃东西不大方便吧?”
邓长苦笑道:“还好,牙齿掉了几颗,嚼起来不大习惯,嘴里的伤有时也会牵扯得痛。”
燕铁衣道:“慢慢吃,人是铁,饭是钢,总得吃点东西提提劲。”
邓长低哑的道:“魁首受的伤碍事么?”
燕铁衣平淡的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左腿内侧裂了一道口子,右胸皮肉被划破,后肩
的伤处挣裂又凝痂了,比较稍重的是穆邦的一枚金环撞在我腰胯部位,直到现在,还有点僵
麻,也许是瘀肿了……”
邓长吃惊的道:“那穆邦的功力竟有这么高?”
塞了一小块锅饼在嘴里嚼,燕铁衣细声道:“的确不凡,他是我所遭遇过极少数的劲敌
之一,传说他当年闯过少林,并在南边九大门派联合竞技的擂台上独压群雄,看来不会与事
实离谱太远,他是有这种造诣。”
熊道元悻悻的道:“我还听说他踹过北地十七拨黑道同源的老窝,更宰杀了那十七拨组
合的头子,娘的皮,看来他是存心与我们这一行为难了!”
燕铁衣平心静气的道:“这已是好些年以前的事,我亦约略闻及,详情却不甚明了,那
十七拨黑道组合,都不是什么有根底,有实力的团体,和真正的强势帮会比较,差得很远;
当年发生事情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派人向我求援或投诉,可见只是一批不入流的乌合之众,
而且,他们遭到穆邦的‘踩盘’之后,居然忍气吞声,就此烟消云散,我判断其咎只怕不在
穆邦,理亏的是他们那一边。”
熊道元道:“话虽是这样说,但是‘物伤其类’,听到这种事,忝属同道,心里总不是
滋味。”
燕铁衣道﹕“但是我们不能讳言,江湖黑道里藏污纳垢,是作奸犯科之辈的乐园,其中
不乏贻害天下的败类,茶毒黎民的交恶,这一种人,不但白道不容,黑道亦不该放过;绿林
的声誉,就是被他们这般人破坏到零落不堪!”
熊道元道:“我宁肯我们自己肃奸除恶,也不情愿叫白道的人下手!”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问题是我们的力量有其极限,管不了那么多,我们不及之处,
也就不能限制别人代劳了——只要下手的人做得对!”
邓长道:“魁首,那穆邦怎能伤得了你?”
燕铁衣道﹕“因为他是真正的好手;当然,我那时甫行施展过‘以气驭剑’的心法,耗
力太钜也是原因之一,此外,我已在他到来之前先鏖斗过一阵了。”
邓长有些不安的道:“以魁首自己的看法,穆邦的功力比诸魁首如何?”
燕铁衣安详的道:“他高不过我去,但邓长,有时候双方在拚战厮杀之际,功力的比较
并不是胜负的唯一决定因素,机运、反应、智谋、以及心绪的影响往往可以左右战局的结
果!”
僵硬的一笑,邓长道:“希望下一战魁首能给穆邦一个教训。”
燕铁衣深沉的道:“等着瞧吧。”
这时,熊道元问:“魁首,稍停我们下山,老邓是否一起走?”
燕铁衣道:“一起走,在指证真凶的当口,邓长是不可缺的人证之一,另外,他也必须
在那些栽诬他的人面前洗雪他的冤屈!”
全兆忠道:“燕大哥,时辰不早了,我们可以动身了吧?”
燕铁衣一笑道:“好,可真舍不得这暖烘烘的一洞温热。”
柳残阳《枭霸》
第六十八章 慑群英 单刀赴会
天刚朦朦亮,燕铁衣已来到全兆忠告诉他的那座栈仓,是不错,地方很好找——一幢巨
大又古老的灰暗屋子,看到这种格调的房屋,便也彷佛听到它对时光无情流逝的深沉叹息。
燕铁衣不是一个人回来,正如他自己所预料,他已成功的带来了那个老猎户尤九如,以
及形色惊慌畏缩的翠花。
寒冬的清晨,冷得叫人全身发麻,从里到外,都是这般凝重的僵木,宛似血肌透过厚
裘,皆同空气中的萧索冻在一起了。
口鼻间呵着白气,燕铁衣轻轻叩门,于是,大门板下的一扇小门迅速启开,来开门的
人,正是熊道元。
燕铁衣放了心,招呼尤九如和翠花跟他进去,由熊道元领路,穿过两边直堆叠到房顶的
重重麻包,来到最里面靠墙角处的一块空间——也在麻包的围绕之中。
一张木桌两把椅子摆在那里,还有一张临时用板子拚凑的床榻,床上脏兮兮的被褥还凌
乱的掀拥着,似乎睡在被窝里的人才给拉起来。
木桌上是一盏如豆的油灯,灯焰微弱的摇曳着,在这阴沉又黝暗的仓房里发出青惨晕郁
的一点亮光,如同鬼火森森。
仓房里浮漾着浓重的潮气,还加杂着米麦粮谷的那种土腥味,这等所在,实在不在个适
合生活起居的地方。
全兆忠坐在桌前,呆呆的注视着那一点灯焰发楞,他旁边,一个粗短结实,满脸憨实模
样的年轻伙子,正在喃喃向他劝说着什么。
燕铁衣望望熊道元一眼,是询问的表情,熊道元耸耸肩,低声道:“从徐家灵堂一回
来,全老弟就是这么副神气,像失了魂。”
那粗矮的年轻人已看到燕铁衣他们了,赶紧走过来几步,问熊道元:“熊熊大哥……这
这这一位可可就是……是……是……”
看他那种张口结舌,睁眼窒气的急切样子,燕铁衣知道,便不是苏小结巴也是苏小结巴
了,他微微一笑,道:“我是燕铁衣,兄弟你是苏小结巴?”
连连点头,苏小结巴难为情的笑道:“是,是,我我是……”
这时,全兆忠才像回了魂似的抖了抖,他站起来,凄凄惨惨的遗:“燕大哥,你回来
了?”
燕铁衣道:“回来了,尤老丈和翠花也一起。”
后面那干巴焦黄的尤九如,充满感慨及怜悯意味的和全兆忠打招呼:“小全哥,这一遭
可苦了你啊。”
全兆忠立时激动起来,双目蕴泪,哽咽着道:“老爹……”
燕铁衣先让尤九如和翠花坐下,苏小结巴殷勤的张罗热茶去了,燕铁衣平静的问熊道
元:“事办妥了不曾?”
熊道元忙道:“差不离,也不知尸首净过身没有,却穿戴打扮得很整齐,脸上还抹了胭
脂花粉什么的好厚一层,若不是魁首早有交待,我们真还不知从那里下手。”
燕铁衣淡淡的道:“发现了什么没有?”
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白纸包来,熊道元双手奉上:“徐小玉的十只手指,有两只
折了指甲;在她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缝里,却找到了几丝黑白相杂的线缕,好象是缎
织一类的零絮,另外,指甲盖内面还有小点干涸的血迹,其它就没有什么了。”
接过纸包,燕铁衣道:“里面包的是那几丝黑白交杂的线缕吧?”
熊道元颔首道:“是,只有头发屑似的几根,魁首可别弄丢了。”
轻轻的启开纸包看了看,燕铁衣又谨慎的包好放妥,边道:“纵然只有这一点收获,也
足够了,我们的运气不差,就算徐小玉已净过身,洗尸的人显然工作得并不彻底,他忽略了
指甲缝中的细微处,不过,我也判断得到这个小地方会被他们疏忽过去。”
熊道元脸上是一副“余悸犹存”的表情:“魁首,我宁可爬刀山,下油锅,这类的差
事,可真不敢再干了;徐家前厅布成的那个灵堂,一片白素,阴风惨惨,白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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