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枭霸





  燕铁衣不理牛宝亭,冲着易连顺一笑:“我说易公子——”
  易连顺恶狠狠的道:“任你舌上生莲,说破了嘴皮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燕铁衣平静的道:“易公子,情感是双方面的事,尤其是男女相悦之情,更须出自双
  方,发乎本心,丝毫不能勉强;你对江姑娘一往情深,她对你却拒之千里,这样就撮合不来
  了,人家对你既无兴趣,且感憎厌,你又何苦非要强求不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的事,
  最为难受难堪,若再不知进退,缠纠不清,则就更是等而下之,不足为取了……”
  “丝”“丝”自齿缝中吸着气,易连顺生硬的道:“你说完了?”
  燕铁衣缓缓的道:“易公子既为名门世家出身,就该懂得最低限度的礼教与道理,为人
  行事之间,自有法则可循,尚盼自律自重,悬崖勒马,若非要弄到误人误己,便怕追悔莫及
  了。”
  易连顺一字一顿的道:“还有么?”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言尽于此,易公子,取舍之间,但凭斟酌。”
  左右环顾,易连顺挫着牙道:“你们听到了?他勾引了我所喜欢的女人,还胆敢来教训
  我,讽刺我!”
  “小蝎子”胡谦嚣叫着:“放肆瞎眼的东西,万留不得!”
  全身骨节“劈拍”作响,“蛇肥”牛宝亭蓄势贯劲,状如野兽攫取猎物之前的形态:
  “只待大少爷一句话,我便生拆了他!”
  柳残阳《枭霸》
  第七十六章 惩恶少 飞虹破胆
  燕铁衣安详又和悦的道:“用暴力来做为搏取女子青睐的手段,乃是最浅薄又愚昧的,
  各位,希望你们在付诸行动之前,要再三斟酌。”
  双目凸瞪着,小蝎子,胡谦厉声吆喝:“斟酌奶奶的头!你这端会吃软饭,在奶奶跨裆
  底下扮英雄的臭小白脸,既承勾引我们易大哥的女人,就得有这个种豁出命来!”
  易连顺阴险又鄙夷的斜视着燕铁衣,冷森的道:“小子,你含糊啦?不敢朝前靠啦?做
  护花使者有你这等方法的?我可真想不透,我们江家二小姐怎会挑上你这种窝囊废?”
  急忙伸手拉着燕铁衣,江萍又羞又急的低声叫:“燕大哥,这些人从来不可理喻,我们
  走!”
  “蛇肥”牛宝亭大吼一声:“走?从那里走?”
  燕铁衣小声道:“我不是早说过么?‘君子越让,小人越妄’,江姑娘,这是他们迫人
  太甚,可不是我硬要给他们亏吃!”
  江萍急道:“你,燕大哥,你不值得和他们动手!”
  耸耸肩,燕铁衣闲闲的道:“他们侮辱你,又侮辱我,本来,因为他们的无知及幼稚,
  我也不屑与这等人一般见识,所以并不打算教训他们,但我有容忍的雅量而这几位爷无适可
  而止的修养,我要让也无从让起,看情形,值与不值,总得试上一下才行了。”
  易连顺怒道:“混帐小子,你在说谁无知,说谁幼稚?”
  燕铁衣道:“我说你,以及你身边的几位!”
  “小蝎子”胡谦尖叫:“死到临头,你这邪龟孙尚敢大言不惭?胡少爷就要看你怎生满
  嘴啃泥,五体投地!”
  “蛇肥”牛宝亭满头的小发辫晃动,握拳吼喝:“好小辈,我业已是忍无可忍了!”
  往亭口走近两步,燕铁衣笑容可掬的道:“你就先来吧,牛师傅,谁在拦着你啦?”
  易连顺暴吼一声:“给我拿下!”
  于是,牛宝亭胖大的身躯挟着强劲的风声,便有若一座小肉山也似冲了上来,双臂由上
  往下攫取,纯是一副“老鹰捉鸡”的架势!
  燕铁衣玻ё叛鄢蜃哦苑降墓埽驮谀撬址实氖终贫低范淝暗乃蚕ⅲ乓苑浅S?br />   雅的步伐斜走半步,这半步的容间,恰好避开了牛宝亭那攫扑的来势。
  好一位“蛇肥”反应竟也不慢,他一扑落空,桶似的腰身猛挫,双肘暴回,撞向燕铁衣
  胸腹。
  微微点头,燕铁衣似在嘉许对方的应变动作,但这一次他却分寸不移了,眼看牛宝亭的
  双肘就要捣上他的胸腹,他右脚猛飞,表面上是一脚,实际却是十七脚的连贯,牛宝亭的招
  术尚未攻上位置,整个庞大的身体便突然中了邪似的跌撞翻滚起来,八角亭里的石桌石凳,
  顿时“哗哗啦啦”被他碰倒撞歪,人打这边进来,却由另一头摔了出去!尖叱一声,“小蝎
  子”胡谦抢步而上,两掌翻抖,奋力劈斩燕铁衣的背脊!
  早已躲让在亭角的江萍,睹状之下不由急叫:“小蝎子你——”
  留在江萍舌尖的话,竟尚未及吐完,燕铁衣的右手已快若石火般贴胁倒拢,“拍”的一
  声截开胡谦的双掌,但见胡谦双掌刚刚荡扬而起,燕铁衣的右手已正反六次掴了胡谦六记火
  辣辣的大耳光!
  齿血与碎糜喷吐中,胡谦倒地滚爬,几名黄衣大汉吶喊着齐往上冲,粗臂毛腿抡舞踢
  腾,燕铁衣却连正眼也懒得瞄上一下——他身形平起三尺,双脚交合弹飞,只有淡淡的影像
  闪晃于一剎那,几名黄衣大汉就同吃了“齐心丸”一样,闷嚎着跌撞成了一堆!
  易连顺在一阵过度意外的惊愕下,猛的激起了他那股凶暴的野性,大吼如雷中,忙掀开
  外衫,“铮”的拔出一柄形式特异,却极为霸道的宽口两刃刀,双目宛如喷火般咆哮:“大
  胆奴才,放肆狂夫,我这就活劈了你!”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你快点上,易大少,还来得及和你手下这些爪牙一同挤在地下
  热活,热活!”
  往上一起,易连顺狂吼:“我要你的狗命……”
  另一条身影比易连顺更快的拦向当中,同时冷硬又阴沉的叫了声:“公子且慢!”
  易连顺势子在收,口里气愤的嚷:“尤老二,你这是干什么?快给我站开,我今天非要
  宰了这龟孙王八蛋不可!”
  被称做“尤老二”的,赫然正是那凹目塌鼻,面色蜡黄的瘦小人物,他从出现到如今,
  这尚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呢。
  尤老二神色严峻的注视着八角亭中的燕铁衣,话却对着易连顺在说:“公子,这一位可
  是真人不露相的高手,我们切莫冲动急进,再招闪失,尚请我尤某人先行摸摸他的底细再
  说!”
  易连顺对这尤老二是颇为倚重,闻言之下,虽然有着不豫之色,但好歹退后一步,悻悻
  的道:“也罢,等你摸清了他的来龙去脉,再给我摆平下来,这一遭,说什么也不能轻饶了
  他!”
  尤老二凝重的道:“我省得,公子!”
  这时,鼻青眼肿的“蛇肥”牛宝亭,与面颊乌瘀,血迹满襟的“小蝎子”胡谦,业已和
  那几名黄衣汉子从地下爬了起来,他们跌跌撑撑的来到这边,却没有一个再敢抢身前扑,全
  都畏畏缩缩的尽量朝外圈挤,方才那种不可一世的气焰,皆已化做了满腔窝囊。
  燕铁衣也看着尤老二,思索着道:“朋友,你该不是出身‘大凉山’‘黑发白眉’宫老
  怪宫不礼门下的那位尤老二吧?‘黄面仙猿’尤老二?”
  似是略觉意外的一怔,尤老二微微诧异的道:“江湖上知道我的人并不多,你却是从何
  处听来的?”
  燕铁衣道:“如此说来,你果然就是‘黄面仙猿’尤老二了?”
  尤老二道:“不错,我是尤老二,家师亦正是‘大凉山’的‘黑发白眉’宫老。”
  笑笑,燕铁衣道:“尤老二,说起来你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令师更是西川武家
  的宗匠之尊,名震大江南北,你什么营生不好做,真的替这姓易的纨衿子弟干起保镳护院的
  差事来了?这不是太也委屈了么?”
  尤老二面无表情的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也有各人的际遇,这位朋友,我干什
  么差事,与你并无干系。”
  燕铁衣淡淡的道:“当然,我只是觉得不值得罢了。”
  尤老二哼了哼,道:“值与不值,要由我来认定,朋友,这不是我们眼下所须争论解决
  的问题征结所在!”
  点点头,燕铁衣道:“我想眼前的事,是非曲直乃是明摆显眼的,尤老二,你容身江湖
  之中,至少也该明白一个‘理’字为轻重吧?”
  尤老二冷冷的道:“情理情理,情字在前,理字在后,我势须为我的东主维护颜面,争
  一口气!”
  燕铁衣道:“连是非黑白都可弃之不顾?”
  易连顺大叫道:“混帐东西,你竟敢挑拨我和尤老二之间的情感!”
  摆摆手,尤老二道:“亮出你的万儿来,朋友,今天没有个交待,是散不了局的了!”
  燕铁衣平静的道:“不必多此一举,尤老二。”
  深陷的双瞳中闪射出一抹火花,尤老二语气渐厉:“你认为我尤某人不值一顾?”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别这么自暴自弃,我不是认为你不值一顾,而是以我的身分立
  场,以及和你在眼前所处的局势来说,实不便轻易露底。”
  尤老二冷硬的道:“怎么说?”
  燕铁衣道:“很简单,我若一旦报名亮万,你就不好自处了,另外,为了这种事而和易
  连顺这类的角色动手,传出去我也无甚光彩。”
  尤老二阴沉的道:“你或者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燕铁衣态度十分悲切的道:“尤老二,你在道上是个介于黑白两可之间的人物,平素也
  常行侠仗义,名声不恶,提起‘黄面仙猿’来,知道的人都很高抬于你,为了你好,现在这
  场争纷你就该设法加以化解平息,莫再使它扩大,否则,一旦把你自己卷入其中,只怕你多
  年英名,便要因此白璧玷污。”
  眼下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尤老二缓缓的道:“你是说,我敌不过你?”
  燕铁衣坦率的道:“是的,你必然敌不过我。”
  后面,易连顺又在吼喝:“大言不惭的臭小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尤老二又
  是什么样的角色?岂容你如此恫吓?尤老二在走三江,过五湖,刀上玩命的辰光,只怕你还
  窝在娘胎里未出世哩,居然放出这等狂言,真正可笑之至,尤老二啊,你还不收拾他,更待
  何时!”
  燕铁衣揶揄的笑了:“易大少,我不知你在武功上的修为,是否也有你兴风作浪的本事
  来得高明?”
  易连顺怒叫:“我就让你多说几句风凉话,往后,怕你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
  背负双手,燕铁衣不理易连顺,又对着尤老二道:“朋友,真金不怕火炼,没有三分
  三,不敢上梁山,我既敢摆明了这话,便有这个本领,所以,还请你多加作摩。”
  尤老二咬咬牙,道:“任凭你怎么说,我也要称称你的分量!”
  燕铁衣道:“这是极为不智的,尤老二。”
  当然,尤老二在道上闯了这多年的世面,各式各样的人物也见得多了,什么角色是什么
  德性?他大致上走不了眼,燕铁衣的模样,不论风范气质,言谈反应,举手投足之间,俱是
  如此镇定雍容,深沉不迫,在平淡中流露出隐隐的威仪及强悍来,无形中,便令人感受到那
  种慑窒的压力——此般形质的人物,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尤老二又何尝不清楚?武林里斗力
  斗命,讲求的是真才实学,充壳子摆架势的主儿除非是活腻味了,否则,在搏生豁死的节骨
  眼上,谁还敢旱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扮人王?
  事实是这样,但尤老二却无从选择,他是易连顺畀为肱股,依为靠山的人物,平日在易
  家被尊做上宾,享的是“爷”字辈待遇,实际上,他也是易连顺变相的头号护卫,在这种情
  形之下,到了目前的关头,再是心里咕哝,暗中忐忑,也只好豁出去顶上一遭了!
  易连顺又在催促:“尤老二,露点颜色给这厮看,好叫他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也
  好,消消他的气焰!”
  燕铁衣友善的道:“易连顺还在找觔斗叫你栽,尤老二,你听我的劝,不会错,我们彼
  此之间无怨无仇,我对你纯系一片好意。”
  眼色一硬,尤老二酷然的道:“不必再讲了,你出来,我姓尤的豁上这条命,也得领教
  领教你的高招!”
  微喟一声,燕铁衣道:“你是真个想不开啊!”
  亭子那一角的江萍忽然低促的道:“燕大哥,你要小心,这姓尤的功夫十分精湛,招术
  怪异毒辣,别成一家,你可千万轻敌不得!”
  燕铁衣恬适自若的道:“宽怀吧,江姑娘,‘大凉山’宫不礼那几下子我多少也知道点
  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