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枭霸
燕铁衣道:“他们认得我。”
倒八眉鼻青眼肿的陪着笑:“是,是,他们认得你。”
燕铁衣道:“还有没有其它什么人,你是真不知晓?”
倒八眉诚惶诚恐的道:“给我十副胆,爷,我也不敢瞒你。”
燕铁衣冷冷的道:“另外,我是谁?”
呆了呆,倒八眉愕然道:“你,你是谁?”
燕铁衣阴沉的道:“不错,你可知道我是谁?”
倒八眉迷惘的道:“爷,我可真不知道你是谁……他们只告诉我,江家有个帮手,
紫巾紫袍,模样生嫩,但却武功极高,尤其一手剑法凌厉异常,可就没说你是什么人……
依我看,他们怕也不明白。”
燕铁衣道:“易连顺那干人料定我会偕同江昂前去索人么?”
倒八眉点着头道:“他们说你一定会去,因为……因为江家二小姐对你很好……他
们还说你和江家二小姐业已定情,断不会坐视不救。”
燕铁衣低沉的道:“易连顺来这一着的目的,可是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吸了口气,倒八眉涩涩的道:“我想是这样吧,要不,有你在,有江昂在,你们岂
会就此罢休?大爷若不趁早交待了你们,他又如何逍遥得起来?”
燕铁衣尖锐的道:“眼下易连顺就有得受了,且看谁能‘交待’了谁吧,任他请了
宫不礼或是那些牛鬼蛇神!”
倒八眉噤若寒蝉,一声也不敢响。
燕铁衣望望,他缓缓的道:“你知道么?你与你的伙计全有着好运气,在这里截下
你们,是你们的造化,如果在易连顺那里相遇,你们能否留着这条命看明天的朝阳,那
就很难说了!”
抖了抖,倒八眉乞怜的道:“这位爷,我业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求高抬贵手,
饶我一命。”
燕铁衣道:“当然,我素来言而有信,你与你的伙计,便暂时在路边草丛里睡上一
觉,黄粱梦醒,你们便会知道已经生死转回,再世为人了!”
倒八眉惊慌的道:“但是,爷——”
燕铁衣的手指轻轻自倒八眉的“黑甜穴”上收回来,这位仁兄还牟张着嘴,已经软
软侧倒,燕铁衣扶住了对方,抱向路边草丛深处,当他放下倒八眉的身子时,还谨慎的
不使草叶搔沾上这位朋友的两边伤耳。
三丈外,江昂高声问:“盘问过了么,大当家?”
来到江昂身边,燕铁衣道:“差不多了,我叫他好生睡上一觉,聊作补慰。”
江昂迫切的道:“大当家,那小子都说了些什么?”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别急,同样的问题,我们还得问问这一位,两边对照一下,
他们若是说得相似,都可以得到一觉的补慰,否则,这一觉下去,他们就永难苏醒了。”
窄额狭鼻的仁兄惊恐骇怖的道:“我说,我说,我任什么都说,你们可千万别杀我
啊!”
燕铁衣凑近了些,又把方才询问过的问题再一次重复盘询这一位;一边是冷冷的问,
一边是掬心以答,于是,燕铁衣的面庞上接渐浮起了笑容——那种金童也似稚真无邪的
笑容……
***
易连顺在“大裕集”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这“首屈一指”的意思包括了很多,在
财势上,家声上,固然无出其右,而他的凶横暴虐之名,也是一样迎风臭出四十里,遐
迩闻名。
在“大裕集”东头,靠着一片密密的棘林,便是易连顺那座豪华恢宏的宅院,这座
宅院气派之雄伟,格局之精奇,绝不在江昂的府第之下,它还有个挺雅的名称:“省思
居。”
隐在森林之中,燕铁衣与江昂打量着这座宅院的形势及外貌,江昂轻唾一声,不屑
的道:“叫易连顺这等的粗胚住在名为‘省思居’的屋子里,真是一个大笑话!”
燕铁衣笑道:“是谁起这个名字?”
江昂撇撇嘴道:“易连顺的祖父;那位老人家倒还明理晓事,有几分儒气,但传到
易连顺,风水就全变了,姓易的只是附庸风雅,肚皮里一包乱草,除了胡作非为贪淫好
色,剩下的那还有半点书倦味?更别提省思明辨四个字了。”
燕铁衣道:“这一次给他重重教训过后,或许他能够多少明白他祖父留给他这幢宅
院的意义。”
江昂低声道:“我们进去吧?”
点点头,燕铁衣一马当先,偕同江昂自宅后越墙而入。
两人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布置精巧的园圃,他们绕过那株四周围砌以方形花砖的古
拙槐树之后,便堂而皇之的踏上了曲廊,曲廊幽折,弓顶朱栏,沿回于楼阁之侧,迤逦
而去,却是颇富画意。
周围十分寂静,阒无人迹,好象这只是一座空荡废置的宅院一样,静得有点古怪。
燕铁衣与江昂的脚步声沙沙擦响,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却也能传
出老远,然而,就是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心里不觉有些发毛,江昂左盼右顾,十分不安的低语:“大当家这是怎么回事?连
条鬼影也不见?他们是在弄些什么玄虚?”
燕铁衣双目平视,行色从容自若:“太阳之下,没有不可理解的邪魔鬼祟之事,江
兄,你放宽心,沉住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凭他们那几块料,还能变出什么花巧
来?”
江昂频频探视四周,仍然忐忑的道:“说是这样说,但我总觉得不大对劲……阴暗
中,似是潜伏着什么危机,酝酿着什么诡谋。”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这是不消说的,他们早在准备着对付我们了。”
吞了口唾液,江昂忙问:“人呢?怎么看不见一个?”
燕铁衣静静的道:“别急,到了该让你看到的时候对方自然会现身而出。”
江昂又气又恨的道:“这干鬼祟的东西!”
顺着曲廊转过一幢楼宇,景致豁然开朗,右边是一片铺着黄沙的场上,方圆约有二
十余丈,左面,是块铺设大麻石的院落,也有二十余丈的范围,两侧的旷地上,光秃秃
的毫无点缀——除了分立其上的百余名大汉。
这些一式劲装,手执兵刃的汉子们,全都并息静寂的挺立着,百多双目光,冷厉又
凶狠的瞪视着出现在这曲廊中的燕铁衣及江昂;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人出声,百多人的
拥立便形成了一种寒森森的慑迫形势!
燕铁衣吃吃笑道:“江兄,这不全是些人么?我早告诉过你,该让你看到的时候,
他们自然会让你看到的!”
紧握着“双叶刀”的刀柄,江昂微显惶乱的道:“他们人还不少,大当家,我们原
该从‘青河镇’多调些帮手来。”
燕铁衣轻轻的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形势的优劣比较,人数并非唯一的条件,江
兄,这些小角色不足为虑,得注意的是他们那几个带头的人物!”
不待江昂回答,曲廊前头的弯角处——径由一幢双叠台的侧面——已经有十来个慢
条斯理,或是故示雍容的走了出来。
江昂紧张的低呼:“来了,大当家——”
燕铁衣颔首道:“我晓得,我也早已判知他们会从那里转出来!”
一面说话,燕铁衣一边微笑,似是在向对方那些人打招呼——其中可真有几个是他
熟悉的,易连顺,“小蝎子”胡谦,“蛇肥”牛宝亭,“黄面仙猿”尤老二……
走在正当中的一位,年纪大概六十出头了,横扁厚实的五短身材,顶着一颗东瓜般
的奇大脑袋,一双尾角垂挂至眼梢部位的眉毛皎白如雪,但是,大脑袋上却披散着漆黑
的一头乱发,这人身着粗布葛衫,脚踏粗牛皮绞扣鞋,金鱼眼,蒜头鼻,看上去突梯丑
怪,令人印像深刻之至!
老人旁边,却是一位瘦长有如麻杆的人物,马脸黝黑,双臂垂膝,一件黑袍子挂在
他身上,就像能被风吹走,带有几分“黑无常”的味道。
另外三个人走在一起,一个是矮小枯干,满脸皱皮深纹的青衫朋友,这人却端穿了
双鲜黄扎眼的软皮尖靴;一个体壮如牛,面生横肉累累,全身黑皮衣靠,对襟两排制钱
大小的铜扣,擦得净亮生光;第三个的打扮更是稀奇古怪,在眼下的时令里,竟然反套
着一袭灰毛茸茸的羔皮筒子,这人体形粗肥,满面油光,裹上这件皮筒子,看上去不觉
令人兴起“可宰而食之”的连想——好一头肥羊!
四名黄衣大汉刀提在手,却只有跟在各人屁股后头的份了。
燕铁衣低沉的道:“江兄,那五短身材,黑发白眉的老儿,就是‘大凉山’的老怪
物宫不礼,矮小枯干,穿著一双尖头黄靴的仁兄,是‘黄小靴子’黄翔;满脸横肉,皮
衣铜扣的一位,是‘大铜扣’汪焕堂,反穿皮袄扮老羊的朋友,便是‘翻皮筒’谷如宾
了……”
江昂忙问:“大当家,靠着宫不礼身边的瘦麻杆,活像黑无常的那人又是谁?”
摇摇头,燕铁衣道:“这一位也我眼生得很,约莫就是随同宫不礼一起来此的他那
位朋友了。”
江昂目光回扫,悄声道:“那凹目塌鼻,面色蜡黄的干瘦汉子,可就是宫不礼门下
的弟子‘黄面仙猿’尤老二?”
笑笑,燕铁衣道:“确有头名符其实带几分‘猿’味,是吗?”
江昂却无心逗乐子了,他喃喃的道:“看来我们半路上截下的那两家伙没说假话,
露面的这些人他们都提到了。”
燕铁衣道:“但我们得采取保留的想法,江兄,说不定对方另有好手隐伏未出,却
是我们截下的两人本身也不知道的!”
江昂喉结颤移着,嗓门有些沙哑:“希望对方不会再有帮手了。”
燕铁衣平淡的道:“不必担心,我们且先卯起来干上一场再说!”
这时,双方业已接近到不足十丈的距离,对方的人站定下来,易连顺“哗”的一并
他手中摇着的描金扇,欠身斜向老者面前,宛如孩子向大人告状:“宫老前辈,喏,一
再欺凌晚辈及令徒,并且出言诬蔑你老的就是这两个人!”
“黑发白眉”宫不礼一双金鱼眼炯利的瞪视着燕铁衣,脸颊上的肌肉慢慢抽紧了,
自齿缝中“丝”“丝”吸气,他声如破锣般开了口:“果然是你,燕铁衣!”
拱拱手,燕铁衣踏上一步,笑吟吟的道:“六年前在陕南‘鼓石顶’一别,再未有
缘把晤,宫老近来可好?”
重重一哼,宫不礼道:“易连顺听那丫头说你是燕铁衣,转告于我,我还不大相信,
虽然形容的模样近似,我却认为大不可能;燕铁衣,你不在‘楚角岭’当你的二皇上,
跑来这里撒什么野,卖什么狂!”
哈哈一笑,燕铁衣道:“因为手下出了点事,特地前来把事情摆平之后,顺道在
‘青河镇’江兄府上小住些日,又怎敢撒野卖狂?”
宫不礼怒道:“你欺侮易连顺,折辱小徒,就是不该,甚且出言诋毁老夫我,便是
更大的不该,燕铁衣,你当你北地的绿林头子,干你‘青龙社’的山大王,却休想横到
我头上来!”
燕铁衣谦恭的道:“不敢,宫老,但有下情上禀。”
宫不礼气咻咻的道:“你犯不着装模作样,故示虚怀,你骨子里对老夫我并没有多
少尊重,老夫我自量也承担不起,你有话就摆过来,大家明说明断!”
燕铁衣和详的道:“事情很简单,却决不似令高足与易连顺所说的那样——易连顺
觊觎江昂二妹江萍已久,唾涎其美色而妄思染指,但江萍恶其为人,坚拒不纳,易连顺
羞恼之下竟图以暴力遂其愿,日前于‘青河’之滨,双方不期而遇,易连顺先则污言秽
语调戏江萍,继则欲加强持,令徒尤老二为虎作怅,助纣为虐,在旁摇旗吶喊,更步步
进逼,执意以胁迫手段里使江萍就范,而我不幸适逢其会,安得坐视不出?可叹任我再
三劝阻委曲求全,令徒与易连顺俱皆悍然不从,仗恃人多势众,更待将我一齐摆平,宫
老,人处此情,此境,岂甘俯首认命?我无奈之下,只得勉力自卫,遗憾的是,我居然
承让于令徒;经过情形,便乃如此,屈直之间,尚请宫老秉公评断了。”
宫不礼大声道:“燕铁衣,你少在那里咬文嚼字,拿酸气冲我,你们中间那些乱七
八糟的纠缠事我全不管,我只问你为什么挫辱我的徒弟,又出言侮骂老夫我。”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方才我业已说明了,令高足‘为虎作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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