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枭霸
什么了不得,但你得罪了‘大鹰爪’姜宜却颇为麻烦,姜宜此人不但本领强,心计多,
决非时下一般六扇门的酒囊饭袋可比,他为人处世也极为方正,讲道义,论是非,没有
官场中狗屁倒灶的那套玄门,据我所知,姜宜的办法不但在公衙里行得通,外面黑白两
道上他也很兜得转,这是个极具实力的人物!”
朱世雄苦着脸道:“可不是么!便在大前天,我在靠北边的‘姑子集’遇着一个同
道朋友,那小子一见我就表热络,套关系,坚欲请我喝两杯,我不疑有他,跟着到了一
字小酒肆,谁知这一喝就人事不省啦,待醒过来,便成为你如今看见的这副德性,衣裳
也换了,家伙也没有了,手铐脚镣倒全套上了身,就这么坐在囚车里一路晃了过来……”
燕铁衣道:“可是你那‘朋友’出卖了你?”
朱世雄恨声道:“这还用说?娘的,那小子以后别再让我遇上,否则,我要不剥他
的皮,抽他的筋,我就不算是人生的父母养的!”
往周遭看了看,燕铁衣道:“‘姑子集’隔着‘西丰县’最近,难怪是由‘西丰县’
衙派囚车解送你了,他们一共派了几名解差?”
朱世雄道:“共是四名,两个在车里,两个在前座,对了,老兄,你已经发现了几
具尸首?”
燕铁衣道:“三具。”
想了想,朱世雄笑道:“还有一个,大概是车子翻落时,不知摔到那里去了!”
燕铁衣道:“你的运气也真叫不错,那三个解差死状之惨,有两个甚至连身着公门
长衣都辨别不出了,而你却仅遭皮肉之伤,活蹦乱跳的精神好得很!”
赧然一笑,朱世雄道:“在车身翻落的一剎那,我业已运上气啦,四肢百骸便不如
精钢也似生铁,自是经得起碰撞,不像这几个花拳绣腿的鹰爪般,既没有这等的修为,
当然后果也就有了两样。”
燕铁衣忍住笑,道:“是的,朱兄功夫硬扎,修为深厚,乃是众所素知,如果在含
蓄上再略加谨慎,则便益加完美了!”
朱世雄舐了舐嘴唇,道:“不瞒老兄说,我这个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直楞楞的
脾气,生平行事,最见不得那等皮里阳秋,转弯抹角的把戏,这多年来,就是因为个性
使然,挟了不少纰漏,却也交了不少朋友。”
燕铁衣略一沉吟,道:“这样吧,朱兄,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我替你出
个主意,看看能否化解这场争端,免却这遭麻烦,你认为如何?”
朱世雄忙道:“这敢情好,老兄,我正是求之不得,被姜宜那老头这么邪缠一通,
就好比阴魂附体,走到那里都吊着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憋得慌,这老小子人手多,眼皮
活,我实在也不愿招惹他。”
燕铁衣道:“不过,你总得与我合作才行。”
朱世雄连连点头:“这个当然,老兄,你成心帮我,我岂有反着来,扯你后腿的道
理?”
燕铁衣道:“先请告诉我,你在‘金坛府’首富顾齐三那里,一共劫了他多少财物?”
翻动着眼珠,嘴里念念有词的咕哝了一阵,朱世雄追怀着道:“两尊三寸玉佛,一
座五寸翡翠马,半尺红珊瑚树一对,青铜雕龙纹古香炉四只,琥珀杯十二只,猫儿眼宝
石约莫三十来粒……百年老燕二十盒,名人电轴十一卷,上佳鼠须笔百余支,鸡血石七
十来颗……还有若干玛瑙戒指,玉坠,罩环……还有黄金千多两,银票大概也有三万余
两的数目。”
燕铁衣有些发怔的道:“你这不止是在打劫,朱兄,你等于在给姓顾的搬家了,连
青铜香炉也要!”
朱世雄赶忙解释道:“那四只青铜香炉形式古拙典雅,是颇有来头的古董哩,老兄,
我是识货的行家,知道东西贵贱,四只青铜香炉的价钱不啻买舍同值,上门收赃的老行
家眼皮上下一放,他可就连嘴都张大了,活似要将香炉生啃了一样。”
燕铁衣失笑道:“真不简单,看来干无本生意,也得具备某方面的专门本识才能混
下去了……”
朱世雄得意洋洋的道:“这可不是胡说瞎扯的,老兄,在这一行,至少得把一般贵
重玩意之所以为贵重的窍门先弄清楚,下起手来,才不会叫人看成孙头,而且收获也较
丰富,譬如说吧,顾家摆设在花厅里的这四只尺长青铜古香炉,表面上看起来毫不扎眼,
大不了是四只青铜香炉罢了,可是再看它的外形,雕琢的花纹,铜质的色调,炉底与炉
沿内侧的暗铃,便可知道此物的确实身价了,老古人在很久以前即已说过:‘人不可貌
相,海水不能用斗量之。’检定真正有来历,有名堂的宝物珍品,也合得上这两句话,
打眼一瞧很平凡的东西,却往往价值连城,若是视若不见,弃之如蔽屣,不独会被苦主
识为九流蟊贼,卑陋小盗,就是自己也对不起自己哪。”
燕铁衣笑道:“学问不小,真个学问不小。”
似乎已经忘了自身所处的环境以及尚未了却的无限麻烦,朱世雄越说越起劲了,他
口沬横飞的道:“走他娘半夜摸进顾府,先捆起两名守夜的下人,然后,自落脚处的花
厅,又到了顾老儿的书房,书房里的藏书倒不少,也有善本和名家手抄的册子,我翻了
翻,值钱的不多,亦就懒得费功夫了,但顾老儿书桌那上座翡翠马却是珍品,说不得笑
纳,笔架上九只‘湘妃竹’制笔的各式粗细白毛鼠须笔,也是价值不赀的好东西,虽然
用过,仍卖得出大价钱,我又流览四壁,哈,共是十两幅今古名人的字画,其中有一幅
泼墨的巨荷图都有了烟黄水渍,我舍而不要,把剩下的十一副全拿了,书房的檀木格架
上另有摆设观赏的琥珀杯,玉佛像等等,我拋下若干光彩花色形貌取胜的鲜亮瓷品,只
挑了这两样,对了,还有立柜和抽屉,打开,看,乖乖,上托的猫儿眼宝石,上好的鸡
血石,封妥筒装的全新白毛鼠须笔,我老实不客气的通通要了。”
燕铁衣道:“满载而归,可不是?”
朱世雄哈哈笑道:“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去了顾老儿书房,又到他的寝居,两老
口子也不用绑,更不用吓,早就全身打了哆嗦,我看他老夫妇的模样,怕再加逼问会惊
死了人,干脆自己抄搜,还算不错,箱柜里有金锭,银票,老蔘、镜的首饰盒里还有玛
瑙戒面,玉坠,翠环,我打了一大包,待要出门之际,偶然看见房角的高几上并排一对
红珊瑚树,这玩意也是热门货,顺便就一遭带走了。”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怎的不到库房再打一转!”
朱世雄叹了口气,道:“大概是被我捆倒的那两名守夜人挣扎束缚跑去传警了,我
才从顾老儿的寝舍出来,外头业已锣敲响,火把通明,鸡毛子喊叫的乱成一团,我看,
不是路数,来不及再去库房,只好就这么离开,你不知道,光这些东西已经够重,我独
个进出,也是背连了三次六遍搬上停候在暗处的马车。”
燕铁衣喃喃的道:“居然还赶了车去行劫。”
朱世雄道:“顾老儿是大户头,我在尚未动手之前就晓得所获必丰,不是只用一匹
马驼得了的,所以先做准备,弄了辆去车搬连,结果固不尽如人意,一辆车没装满,好
歹都也装实了近半。”
燕铁衣道:“你伤了人没有?”
朱世雄颔首道:“第一趟把四只青铜古香炉弄出来的辰光很顺利,到第二三趟进出
的时候就多少费了点手脚,顾家那些二流子护院保镖之属竟向我包抄拦阻,我急着脱身,
只好放开手脚放倒他们七八个人。”
皱皱眉,燕铁衣道:“有否伤亡?”
朱世雄想了想,道:“被我放倒的那些人,受伤大约是免不了,至于送命倒还不至
于,我下手的时候,自信分寸拿捏得很准。”
燕铁衣道:“但愿是如此,否则就不好讲话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朱世雄急切的道:“对了,老兄,你方才不是说要帮我出主
意,筹思个什么法子化解这桩麻烦么?你尚未告诉我你要使的那一条好策呢。”
燕铁衣道:“我既然说过这话,当然一定替你效力,但你也别忘了,我虽有法子帮
你,你可也得同我配合,照我的意思行事才能收效。”
朱世雄道:“这还用说?”
燕铁衣道:“首先,你劫得的所有财物,必须一件不少的收拢,包装妥当,并得立
具清册,然后由你随我一同前往姜宜处,我来替你周转说项,你就赔礼道歉,双管齐下,
姜宜便不会追究了,‘金坛府’的海捕公文也要姜宜取消,顾家的状子亦可结案归档,
如此一来,你就高枕无忧啦。”
僵窒了片刻,朱世雄满脸的尴尬神色,古铜色的面孔也泛现起一片褚赤,他有些嗫
嚅的道:“老兄……你这个法子,好是好……都只怕呢,难以行通。”
燕铁衣闻言之下,立生不悦的道:“朱兄,你的意思是不愿附合鄙意了,这也随你,
但你要明白,我这样做可全为了你好,钱财乃身外之物,无时无处不可求取,而生命与
自由都是难以补偿的,你若硬要担冒这等风险,甘愿在追迫要胁之下过日子,也全在于
你,值或不值,端在个人的看法了。”
朱世雄着急的道:“你误会了,老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燕铁衣双眉一扬,道:“那么你是为了不愿向姜宜认错道歉?朱兄,这就更不对了,
姜宜坐五望六之年,比你的岁数大得多,姑不论他在公门中的威望操守是堪令人敬仰,
就算在江湖上,他也是个行正立稳,崇德修美的先进人物,你向他低低头,说几句好话,
大不了他,也小不了你,再说,理一字还人家占着,错在于你,就算为了理亏,赔个不
是亦乃应该的,人要讲究气节骨格,都并非执着于既成的过失……”
朱世雄脸红脖子粗的道:“也不是为了这个,老兄,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我姓朱
的又是扫了人家脸面,砸了人家招牌在前?至于归还所劫财物,那是道上修好言和的惯
例,当然更不会不明白,但,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燕铁衣道:“什么问题?”
叹了口气,朱世雄无奈的道:“从老顾字捞来的那票财宝,这一个多月来早就散光
啦,我在第二天就一连施舍了十二家所善堂,第三天便周济了七十九家贫户,西转三百
多里的‘阔龙河’上那座陈年木桥已塌,阻塞了河两头的村落通路,也令过从行人诸多
不便,我一下子就拿出三千两银子来重砌新桥——可是砖石叠砌的新桥哩,还有‘赤土
山’那手烧窑的老尼,经年踩着条烂路上下,遇上风雨便泥泞难行,我也出了两千两银
子帮他们重新修路,一路上大小七个‘花子帮’,我亦各分了千两银子略表心意……就
这么搞下来,那里还有剩余?我在‘姑子集’的辰光,身上业已不足十两银子啦。”
不禁呆了半晌,燕铁衣没好气的道:“你可真叫慷慨大方——那些珍玩古董以及字
画呢?”
朱世雄哭丧着脸道:“全卖光啦,还有送人的,当然都是些急须变现求财的人。”
燕铁衣摇着手道:“这就令人‘作棘’了,道上规矩,输诚修好或赔罪求恕,先决
条件便是理亏的,预为弥补已犯的过失至最低限度,流血剜肉,劫夺还原,这才能铺路
免罪,什么都没有,光凭一张嘴游说,又如何叫对方接受?”
朱世雄吶吶的道:“就是这话喽,所以……我才表明难以行通啊……”
燕铁衣头痛的道:“你在当初莫非毫未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能不能罩得住?就这
样三不管的流水般舍去把银子做你的‘万家生佛’?”
朱世雄窘迫的道:“我……我以为没有什么,就和以前再一次的光景相同……”
燕铁衣道:“你说吧,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该怎么办?”
朱世雄耸耸肩,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老兄,我还有什么法子?姓姜的如果
了得,我再到别处捞几票还给他,了却这段公案,他要等不得,我只有和他耗上,他人
面广,手眼活是不错,我朱世雄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大家全卯起来,或者我占不了便宜,
他也不一定稳吃。”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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